人們在忙碌中總是沒什麽知覺, 轉眼立春了,才恍然大悟,噢, 原來日子過得挺快。平時安靜的家裏因為多了個人又變得熱鬧, 腳步聲嘮叨聲沒有斷過,路若培坐在床上看書, 被煩得不時皺眉。


    “什麽人啊, 我這特意過來給你收拾東西,你還嫌我。”


    路柯桐蹲在地上往攤開的行李箱裏擱衣服,因為費原經常出差, 所以他也經常幹這事兒,大上午的早早就過來奉獻自我了,結果人家還挺不領情。


    “爸, 你看也好幾個月過去了, 你也算徹底下崗了, 以後呢就別老端著啦, 認清自我做個普通的、平易近人的中老年不行嗎?”他把剃須刀和泡沫塞整理袋裏, 沒完沒了,“我還帶過來幾瓶防曬霜, 你們記得抹, 這把年紀別再曬禿嚕皮了。你跟楊叔叔也是,還什麽去暖和的地方過冬, 這都春天了, 眨巴眼就該穿背心了, 瞧你們浪漫的。”


    路若培重重地歎口氣:“你能不能閉上嘴安靜會兒?”


    路柯桐回答地幹脆:“夠嗆,費原一禮拜沒在家了,我憋了三十萬字沒說,而且秋葉胡同這不到最後期限了麽,那邊的爸媽都忙著搬家,不然還輪不著你呢。”


    “我可真榮幸。”路若培放下書,看著路柯桐忙活,突然問:“費原最近挺忙的?”


    “嗯,他這工作本來就不清閑,而且經常有突發情況,再說之前他為了籌錢和公司簽了保證書,就跟賣了身似的。”路柯桐有些蔫兒了,說話也不幹巴脆了,“我現在就指望森林小築多多賺錢,早日給老大贖身。”


    路若培又問:“他不想在公司了?想單幹?”


    路柯桐停下手,又莫名高興起來,說:“應該是,可能他自己幹或者跟汪昊延合夥,反正不管怎麽著都行,他肯定都能幹好。”


    路若培笑了一聲,估計是覺得路柯桐那樣子太傻,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先不說這些,你們的酒席還擺不擺了?”


    路柯桐一臉懵懂:“什麽酒席?又要花錢啊?”


    “看來是逗我玩兒。”說實話,路若培等了幾個月了,那句“戶口本上就您一個親人”還經常在腦海回放,結果這倆人屁都沒一個。現在提起,路柯桐居然還什麽都不知道。


    “你們第一回去檢察院,你跑出去了,費原單獨跟我說,你倆要是按正常的戀愛結婚,怎麽著也該擺酒席了,我作為你唯一的親人,一定要在場。”


    路柯桐臉頰變紅:“我他媽為什麽要跑出去……我也想聽他說……”


    路若培再次皺眉:“行了,到底還辦不辦?”


    “當然辦了!”路柯桐低下頭,他十五歲就喜歡費原了,結婚什麽的幻想沒一萬遍也有一千遍了,說出來怕費原怪他事兒多,現在當然不能放過機會。自己想完挺不好意思,還給自己找麵兒,說:“好歹收點兒份子錢,畢竟你們都那麽富。”


    相比起來,費原那邊就沒這麽愜意了,一上午的發布會忙得水都喝不上,媒體、投資商、各路同行,用汪昊延的話說,笑得臉都不帥了。


    大廳裏亮得晃眼,記者疊了幾層,主持人的聲音穿插其中,還有偶爾爆發的掌聲和尖叫。費原剛確認完中午的應酬,掛斷電話又收到一條信息。


    信息上問:老大,你在忙嗎?


    從側門出去,直到走廊盡頭的那間休息室才安靜一點兒,費原開門進去,然後按了回撥。路柯桐幾乎是第一聲剛響就接了,但是接得太快,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費原問:“無聊了?”


    “不無聊,想你就夠過一天的。”路柯桐給個話頭就能接,“爸和楊叔叔要出去玩兒了,我給他收拾了行李,然後就說到了那回去檢察院,一晃幾個月了,你還有印象嗎?”


    費原估計了個大概,裝傻說:“沒印象,又不是什麽好事兒。”


    路柯桐小心髒一抽,半天沒吭氣,但是又不甘心,小心翼翼地說:“你好好想想,沒準兒你說了什麽重要的話給忘了,你再想想。”


    “真忘了,有事兒?”


    “……沒有。”路柯桐心都涼了,費原連他幾年前犯了什麽錯都記得,可見擺酒席這話就是隨便一說,壓根兒沒當真,難怪一直也沒動靜。他白高興一場,這會兒如遭重擊似的,“你忙吧,我也得去給員工開會了,就算你記性不好我也愛你,誰讓我沒出息。”


    費原叫住他:“開會的時候加一條,下個月初擺酒席,都提前準備著。”


    路柯桐一愣,差點兒流下苦盡甘來的淚水,恨聲道:“你他媽就玩弄我吧……不欺負人顯不出來你酷嗎……”


    “行了,別撒嬌了。”費原開門出去,“過幾天就回了,到時候再認真玩弄你。”


    他這邊說完,抬頭看見汪昊延站在走廊那頭,意思是時間差不多該走了,經過大廳出去的時候看見裏麵還沒結束,不過合同簽的就出席幾個鍾頭,他們已經可以撤了。


    到了車上,汪昊延問:“原哥,能不能認真對待工作,別轉臉就溜號了。”


    “用不著你叨叨。”費原懶得訓汪昊延,反問:“簡辛怎麽樣了?”


    汪昊延不咋呼了,吸吸鼻子說:“沒事兒了,這不都過挺長時間了麽,你要是於心不忍就讓我早點兒回去跟他甜蜜蜜。”


    年後各家都不順,簡辛的媽媽身體一直不好,那陣子走了。現在幾個月過去,簡辛也逐漸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和心情。


    費原說:“沒事兒就好,下個月請你們吃飯。”


    森林小築每個禮拜都要開例會,老板捂著小花花的水杯在前麵一坐,什麽震懾力也沒有,聽得高興了還咧著嘴傻樂。


    等經理和廚師長匯報完,路柯桐從兜裏掏出張紙來,展開後往桌上一放,清清嗓子說:“再耽誤大家幾分鍾,我拖個堂,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但是非常重要,希望大家也都重視起來。下個月一號,也就十來天了,咱們餐廳要辦幾桌酒席,規格和性質跟結婚那種一樣,至於有多重要,反正那天鐵路局、質檢局、市政府、公安廳還有最大的律師所的領導都會來,你們自己估計一下吧。”


    吹牛要是收費,路柯桐每年得交幾十萬的稅。員工們不是沒接待過當官兒的,但是還沒碰上過這樣歡聚一堂的,而且森林小築不是那種豪華大酒店,感覺辦酒席有點兒忒小清新了。


    廚師長問:“老板,菜譜什麽時候能定啊?”


    “過兩天我問問,定了馬上告訴你。”路柯桐有點兒臉紅,莫名其妙的臊得慌,“經理,花什麽的你弄一下,開業找的那家花店就不錯,還有布置的話就不找專人來弄了,自己簡單整整就行。”


    經理心細,都記下了,問:“對了,是不是得定個蛋糕啊?要是咱們餐廳負責的話,您知道新郎新娘叫什麽嗎?方便提前設計。”


    路柯桐知道自己為什麽臉紅為什麽臊了,小聲說:“沒新娘,就倆新郎。一個叫費原,一個叫路柯桐,你們可別笑話我,不然我真扣工資。”


    廚師長一拍桌子:“得了,菜單上肯定有海味兒紅燒肉,準沒跑兒!”


    “行了不開了,散會!”路柯桐受不了了,臉燙得都能烤紅薯了,他蹬蹬上樓鑽進了辦公室,靠著門直喘。那幫人誰不知道他和費原什麽關係啊,不瞎的都能看出來他們海枯石爛的勁兒,但他就是覺得不好意思,喘夠了說自己:“怎麽臉皮那麽薄呢,都是費原給親的。”


    自己熬過了一禮拜,周末大清早就到機場等著了,同行的還有簡辛,簡辛已經知道了下個月要吃飯的事兒,又提起確認了下時間。路柯桐那天還臉皮薄呢,這兩天又厚了,跟簡辛說:“到時候你們穿簡單點兒,一輩子就那一回,我得豔壓一下。”


    簡辛樂得直點頭,滿口答應了。路柯桐放下心,盤算著還有個沈多意,沈多意可不好搞,當年還跟他是秋葉胡同的並列第一美呢。


    “別琢磨了,原哥出來了。”


    “啊?那我衝了啊!”路柯桐四處瞧瞧,看見了遠處正走著的費原,他抬腿就跑,直衝過去撞在了費原身上。他抱住費原,也不怕別人看,說:“你知道留守少男多心酸麽,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費原攬著他往外走,笑著說:“沒看出來,就覺得跑得挺歡快的。”


    路柯桐和簡辛一人接了一個,不過汪昊延直接去車上,怕被認出來。到家以後費原收拾了一下準備睡一會兒,路柯桐換了睡衣比要睡的人上床還快。


    他拱到費原懷裏,問:“你為什麽一直不說?”


    “說什麽?”費原閉著眼,語速不緊不慢的,“那時候爸剛沒事兒了,辦公廳又那麽多要交接的,簡辛和汪昊延也都忙著照顧簡辛媽媽,而且姥爺剛知道咱們的事兒不久,肯定接受不了擺酒席那麽張揚,萬一又讓我跪一夜怎麽辦?”


    路柯桐嘿嘿一笑:“那白天我給你推輪椅,晚上我坐著自己動。”


    “別找事兒,”費原把他連抱帶拽地翻騰到自己身上,單手托著他的屁股,問:“會開得怎麽樣了?跟我匯報匯報。”


    他蹭著費原的脖子說:“別提了,我搞不定,我害羞。”


    “知道了。”費原笑了一聲,但是聲音很小,估計真的挺困。路柯桐不動了,安靜讓對方抱著,悄悄地說:“您睡吧,方便的話再摟緊點兒。”


    隔了一天就是周一,森林小築又要開例會,員工們一個個嘴角帶笑的,看熱鬧一樣。老板還是捂著杯子在前麵坐著,不過今天有了撐腰的。


    費原問:“都定好什麽了?”


    經理匯報:“什麽都沒定好,就定好您倆的名字了,會開半截老板讓散會,我們就散了。”


    “行,怪我沒在。”費原心裏大概有了數,扭頭看一眼路柯桐,路柯桐低著頭不動彈,又不好意思了。費原這下也有點兒想笑,在桌下按住路柯桐的腿輕輕捏著,說:“其實擺不了幾桌,就是請父母長輩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到時候隨便坐就行,舒服最重要。”


    “布置的話,也不用跟結婚似的還弄個亮晶晶的牌子寫著我倆的名兒,這都臊成這樣了,到時候不得冒煙兒了?再說誰不認識誰啊。”費原說完停頓了一下,確定路柯桐沒異議才繼續,“但是也得弄好看點兒,你們不方便我就找人弄,都行。”


    經理和其他員工都說:“方便方便,那咱用什麽花啊?這得提前訂。”


    費原看向路柯桐,問:“喜歡什麽花?”


    路柯桐抬頭看著一桌子人,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花,他一想情人節不都送玫瑰麽,估計是代表愛情,於是回答:“玫瑰。”


    費原交代:“行,那就定月季。”


    “啊?”經理一愣,“不是玫瑰麽?”


    費原說:“他分不清,就是月季。”


    這筆賬得追溯到十年前的放學後,路柯桐那個不著調的送他一朵月季花,還說什麽“予人玫瑰,手有餘香”。路柯桐這會兒心裏也門兒清,半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小聲說:“聽大老板的就行。”


    費原心滿意足道:“那先這樣吧,菜譜定了直接給廚師長,先散會準備中午營業。”


    等大家都散了,費原側過身,路柯桐以為自己又犯錯誤了,也不敢出聲。“早知道一辦酒席你這麽乖,我得每個月都辦一回。”費原握住路柯桐的手,抬起親了一下手背,“想不想要請柬,我讓公司設計部的加班。”


    “想。”路柯桐忽然抱住費原,“普通人結婚是不是就這樣張羅商量?”


    “不知道,我也頭回結。”費原知道路柯桐又感性了,一下下拍著對方的肩膀,“爸跟楊叔叔快回來了,我爸媽也搬完家了,咱們再給你媽說一聲,請她也來,到時候讓小羅和卡卡在過道撒花瓣兒。路路,普通人結婚什麽樣我不知道,但咱們結婚不會很複雜,該來的來祝福,然後我牽著你,你牽著我,就足夠了。”


    路柯桐有點兒哽咽:“那得牽一輩子,得粘上。”


    到了三十號那天,路柯桐挨個上門送請柬,林瑜珠和費得安搬了新家,他送完還舍不得走。林瑜珠看著請柬背麵的菜單樂半天,他說:“這隻是一小部分,到時候大家再點自己愛吃的。”


    林瑜珠問:“給姥爺送了麽?他說什麽?”


    “送了,”路柯桐也樂,“姥爺說我們吃飽了撐的,還說有錢沒處花,說著說著就把請柬揣懷裏了,還讓你和爸明天早點兒接他。”


    給這二老送完了還有二位,路柯桐又去給路若培送,幸好楊越言也在,他能少跑一趟。然後再加上邱爸邱媽,這一天都沒閑下來。


    晚上到了家,費原已經簡單做了飯,知道路柯桐要問,便直接交代:“去公司把請柬給汪昊延了,下班繞了一圈也給沈多意了,別操心了。”


    路柯桐從背後抱住費原,說:“邱兒晚上的飛機,我心碎了,這個異性戀明天會不會在咱們的婚禮上哭出來,我得紮一束月季花扔給他。”


    費原說:“月季花都是刺兒,別再紮死他。”


    吃完飯已經不早了,他們遛著彎兒又去取了趟衣服,兩身一模一樣的西裝,費原的是領帶,路柯桐的是領結。進家門的時候,路柯桐笑得賊賊的,然後去自己包裏拿出倆盒子,說:“我拿了我爸兩塊兒表,明天咱們戴上。”


    “還偷東西?”費原過去踹了他一腳。他訕訕地說:“那怎麽能是偷呢,戴完還悄悄給他擱回去,大不了再塞二百塊錢,當是租了一天。”


    費原笑道:“奸商一個,你還想偷著幹什麽?”


    “也沒什麽了,我想明天放點兒二踢腳慶祝,有氣勢。”路柯桐說完直接被踹沙發上了。費原往臥室走,邊走邊說:“你給我滾蛋,辦白事兒才放二踢腳。”


    他們進了臥室準備睡覺,路柯桐在衣櫃前立了半天,等關燈上床後,他特別鄭重地轉向費原,然後摸著黑遞過去一張卡。接著又在黑暗中說:“老大,這是我那二十萬,我給你了。”


    費原說:“給我幹什麽,自己留著吧。”


    路柯桐推著費原的肩膀,說:“不行,這個錢我是從那年暑假你原諒我以後開始攢的,每個月放進去點兒零花錢,後來工作了就再放點兒工資,現在再放點兒餐廳的盈利,就等的這一天。”


    “這是我們老路家給你的彩禮。”


    費原愣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路柯桐會錯了意,怪害怕的,趕緊改口說:“不是彩禮,是我的陪送。”


    費原翻身壓住他:“你他媽十五就開始偷偷摸摸攢嫁妝了?”


    “那不是特喜歡你麽,你要是初中就轉學,我十三就開始攢,現在還多兩萬呢。”路柯桐說得理所當然,圈住費原的脖子不撒手,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費原頂著他,抓著他肩膀的手也變得用力,慌道:“不行,明天我得精神我得帥,你別弄我。”


    費原已經開始脫他的衣服,說:“我現在就已經非常精神了,不過可以留兩次給明晚的洞房花燭。”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五一勞動節了,全國不知道多少人在這天結婚。路柯桐從起床後就沒離開過鏡子,這會兒換好了衣服又開始觀察整體效果。


    好不容易出了門,他們先去酒店接溫凝和孩子,費原開車,小羅坐在副駕上,路柯桐抱著卡卡和溫凝坐在後麵。路柯桐問卡卡:“知道來做什麽嗎?”


    小羅扭頭搶答:“知道,來踢球,順便參加婚禮。”


    卡卡補充:“沒錯沒錯,來跟哥哥踢球。”


    一路說著到了森林小築,外麵幾名員工還在檢查,他們過去站在門口,一時都有些恍惚,像在夢裏。路柯桐轉身看著門邊牆上纏繞的月季花,然後揪下一朵別在費原胸前,說:“收了我的花,活到九十八。”


    費原給他也摘下一朵,說:“活那麽久啊,九十五就行了。”


    最先到的是路若培和楊越言,當時雙方家長見麵的時候路若培說過,去早了是浪費時間,上趕著也不像樣子,今天卻早早地來了。


    路柯桐迎上去,扶著路若培進門,他慶幸地想,老天爺還是眷顧他們爺倆的,至少此時此刻,他們身邊都有陪伴的人。路若培和楊越言看見了溫凝,三人相識多年又許久未見,就坐在一桌上敘舊。小羅和卡卡不喜歡守著大人,就樓上樓下地跑著鬧騰。


    五分鍾後費得安和林瑜珠也到了,他倆在後,林海生在前。路柯桐捯飭捯飭頭發就上,攙著林海生姥爺長姥爺短的,結果老頭不領情,推開他說:“我這步伐矯健的哪兒用你扶,還帶慢我節奏。”


    林瑜珠徑直走到費原麵前,給費原整了整領帶。費原低聲說:“媽,今天真漂亮。”


    “能不漂亮麽,這胸針花了你爸一個月工資,給他心疼得夠嗆,都不讓我挽他胳膊。”林瑜珠告完狀也收了笑,抿抿嘴好像在克製什麽,“兒子,哎其實我也不知道想說什麽,反正你們高興就行,那媽也高興。”


    費得安走過來攬住林瑜珠的肩膀,說:“能不高興麽,戴著那麽亮的大寶石。”他們往裏麵走去,費得安又輕輕撫了撫林瑜珠的眼角。


    人們陸續到了,汪昊延總算幹了件人事兒,勇拿份子錢排行榜榜首,對路柯桐說:“在我跟簡辛和好的路上少不了你的幫助,非常感謝。其實十年前我就給你們準備好了五百塊錢紅包,但是物價漲得忒快,還好我最近代言多。”


    “你少顯擺,打開電視全是你。”路柯桐把汪昊延推進去,轉身就看見了沈多意和戚時安,再一瞅,後麵還有邱爸邱爸跟邱駱岷。


    沈多意和費原打招呼,路柯桐把邱爸邱媽他們迎進去,完了和邱駱岷緊緊擁抱,說:“哥,今天這一對對的,真是苦了你了,你可別動搖。”


    “我動搖個屁。”邱駱岷把路柯桐拉開,有點兒怵地望了眼費原,“我就悶頭吃飯,四喜丸子我吃仨,你倆就作吧,還擺酒席辦婚禮,怎麽不再生對兒龍鳳胎啊,嘚瑟死算了。”


    邱駱岷說完把一封燙金的紅包塞路柯桐兜裏,又囑咐道:“好好過,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情誼長。行了,繼續接客去吧。”


    路柯桐咯咯笑:“接完了,我去催催你的四喜丸子吧。”


    人已經全部到齊,敬愛的長輩和最要好的朋友都坐在下麵,費原跟路柯桐並肩走到前麵,他倆走太快,後麵撒花瓣兒的小羅和卡卡都跟不上。到了前麵站好,什麽都沒說呢,路柯桐先紅了臉。


    沈多意起哄:“罰站呢?說兩句啊,真情告白就行。”


    路柯桐說:“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吃飯,大家吃好喝好,互相聊聊別抬杠,嗯……就這樣!”


    汪昊延又起哄:“什麽啊就這樣,好歹一人說一段吧。”


    路柯桐心一橫,清清嗓子再次開口:“說就說,我先說。十年前我倆就認識了,那時候是我追得費原,先從小弟做起,辛苦上位,終於在一個雨天把他拿下。我們一塊兒看過海,一塊養過花,他打過我我罵過他。”


    “跟老大在一起後,我不挑食了,蔥花和香菜都能吃了,我也獨立自主了,又洗碗又刷涼席的,我還主動學習提高成績,語文考了第一。後來我兩次落榜,老大一直鼓勵我,我才堅持下來考進了單位,但是當我說想開餐廳的時候,他又支持我、幫助我。”


    路柯桐說著說著就放慢了語速,他本來衝著大家,最後他轉身麵向了費原,說:“老大,活到九十五,那咱倆就在一起八十年了,比金婚還多三十年。到時候你也揍不動我了,我可能一揍也就嘎嘣過去了。說到這個,我知道你想讓我下輩子投胎成你兒子,我就不,我還得給我爸當兒子,從頭開始好好孝順我爸。”


    費原看著他,沒說話。


    路柯桐又說:“最重要的是,我還想跟你在一起。”


    費原上前半步,把路柯桐抱進了懷裏。邱駱岷在下麵帶頭鼓掌,還嗷嗷叫,小羅和卡卡一邊瞎跑一邊撒著花瓣。


    這份溫情不是他們的自己的,林瑜珠捂著嘴靠在了費得安的肩膀上,路若培在桌下握住了楊越言的手,汪昊延也悄聲對簡辛說了“我愛你”。


    其實都很不容易,能一起走下來的都是命運。


    纏滿月季花的玻璃門緊緊關著,裏麵是幾家人湊在一起的談天說地的幸福時光,路柯桐忙到現在餓壞了,逮個空位坐下就吃。費原最喜歡的海味兒紅燒肉、第一回在費原家吃的冬瓜燉排骨、林瑜珠給他改良的豆沙番薯丸子、他們上學時最常吃的筍幹雞絲麵,最後還有兩塊老婆餅。


    每個人走得時候再拿上包鳳梨棒棒糖,能甜到心裏去。


    酒席辦完,他倆又站在門口目送大家回去,目送完又回餐廳收拾,一直忙到了四五點。等忙完,路柯桐看費原的西裝和領帶都去了,自己也把領結摘下,小聲問:“現在回去洞房花燭,是不是有點兒早啊。”


    “我無所謂,看你承受能力。”費原掐住他的下巴,逗了一會兒才鬆手,“秋葉胡同要拆了,想不想去轉轉?不然可沒機會了。”


    那必須去,怎麽說也是心中聖地呢。


    倆人打車去了秋葉胡同,路柯桐一溜煙兒跑到院兒門口,然後推開門進去。他隔著窗戶看了眼屋裏,家具搬走了顯得空,隻有院子還沒變樣。


    費原站在門檻外麵沒進來,估計也是看著長長的胡同覺得牽掛不少。路柯桐又跑出去,直跑到牆根兒底下,他往那兒一蹲,問費原:“你還和我搞對象麽?”


    費原說:“搞,瞎搞吧。”


    他還不起來,又說:“老大,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費原說:“行,給兩次也行。”


    他傻樂著站起來,上台階推了費原一下,然後自己走到門檻前坐下。胳膊肘拄著膝蓋,兩手捧著臉,他有些失落地說:“剛才吃飯的時候你什麽都沒說。”


    費原在他麵前蹲下:“不高興了?”


    “沒有。”他癟著嘴,“就是想聽你說點兒什麽,我腦子不好使,自己想不出來。”


    費原說:“認識你的第一天,你打著傘在雨裏跟人發脾氣,我當時就看上你了,就這麽簡單,也就這些。”


    我先喜歡你,然後了解你,知道你的缺點和毛病,收獲你的溫暖和可愛,偶爾踹你一腳,或者親你一下。你高興的時候我讓你別瞎嘚瑟,你難過的時候就給你肩膀靠著,喜歡你和愛你好像都沒說過,訓你的話倒是從沒斷過。想讓你當兒子也是逗你的,畢竟我也想還和你在一起。


    路柯桐揉揉眼:“這句就夠了,我能美好幾天。”


    他倆牽著手往外走,走得很慢,身後的天空開始泛紅,已經黃昏了。這條胡同還是那麽長,也還是那麽寬,他們走了無數遍,這回可能是最後一次。


    每一步都有滋有味、有笑有淚。


    十五歲的路柯桐在雨中打著傘發脾氣,十七歲的費原在簷下揣著兜看。


    他們第一次在路邊親吻,路柯桐喜極而泣。


    第一次犯錯,路柯桐在牆根兒底下用盆栽擺愛心。


    他們在海邊,費原給路柯桐擦腳上的沙子。


    費原受傷,路柯桐悄悄地躲在外麵偷看。


    也是黃昏,路柯桐抱著機器貓遊泳圈等費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離家出走被收拾,陽奉陰違被收拾。


    除夕夜的煙花下,費原說:“路路,新年快樂。”


    費原趕到美國給路柯桐肩膀。


    四處奔走,互相支持著邁過難關。


    一直走到今天,他們擺了酒席,舉行了婚禮。


    賓客滿堂,到處都是月季花,他們並肩而立,說著活到九十多歲的幻想。走到胡同口,路柯桐回頭望了一眼,胡同盡頭的天空上掛著一輪斜陽,那麽那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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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原也回頭,隨後忽然問:“路柯桐,你五行缺什麽?”


    路柯桐一怔,卯足勁兒大喊:“什麽也不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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