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病重的消息傳到龐二臭耳朵裏,二臭竟不大在意。在他看來,像栓娃媽這等命苦的女人一時且死不了呢。他去看了一趟老婆,懷裏揣著幾枚病人壓根兒便不能食用的柿子。柿子放在炕頭,紅得鮮亮,紅得好看。二臭撫摩著老婆的手,卻見她的手指白白嫩嫩的,根根透明,也不知她這是病體的虛腫,竟笑道:"老姐,看你這雙白生生的手,我就知道你這不是病,你是在脫胎換骨呢!再等十天半月,你變成個花枝招展的仙女,到那時,我想摸你還摸不著了呢!"老婆苦笑了,說:"還是那沒心沒肺的!"龐二臭要走,他的剃頭攤子撂在照壁前無人看管。前腳剛踏出門,被窯裏人叫了回去。老婆揪了龐二臭的手,流下淚來。二臭道:"好姐哩,甭急,病好了我來看你!"出門到了院裏,隻聽得老婆又口口聲聲地緊喚。二臭又迴轉了來,問她:"咋了?離不了我了得是?"老婆恨恨地著望他,哭道:"二臭,我與你二人這輩子也算是一場了!"二臭道:"這是命。老天爺就誓下咱二人這輩子做著隔牆的夫妻,偷著來!"老婆道:"我要死了。"二臭道:"看你說的是啥話嘛,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要死我死在你頭裏!我在陰曹裏炕燒熱被鋪好等著你來!我的老姐,甭沒頭沒腦地說那些喪氣的話了!"老婆擦淚道:"我的情況我自曉得。這幾日卻是一時不如一時了!"二臭道:"你心放實處。過了這幾日,天氣一暖和,你的病不治自好!我走,你睡會兒!"老婆沒言聲,二臭出了門,到了院裏,卻聽見老婆嗚嗚在哭。又不忍心,三番回過頭來,說道:"姐,你這哭得叫咋?"老婆拽著二臭的袖子,邊哭邊叮囑道:"好兄弟,往後你也顧著點自個兒的身體。碰上合適的女人,早些盤了,免得回到家裏一老是生鍋冷灶。大凡與人往來千萬留心。甭再犯那些不該犯的毛病了!"二臭道:"曉得了!"大踏步出了窯門。


    《騷土》第六十二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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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二臭說他曉得了其實他並未真正曉得,事實不幸竟被他自己言中了。約過月餘,栓娃媽未成仙女,他倒先化做冤魂了。老婆在病榻上聞得此訊,正合了夜間的一個怪夢,心下大慟,直哭了個天昏地暗,本來已稍見緩的病情又加重了。


    這一對冤孽說起來也可憐。想當初,栓娃媽在繁華似錦的堯廓道上,也算一個知名知姓的賢淑美婦。隨著她的男人,在街上開了家麵館。遇上了兵荒馬亂的年月,生意不紅火也不


    清淡。一日,二十郎當歲的龐二臭來到飯館,搭眼瞄著麵案後麵坐著一位婦人,生得花容月貌與眾不同。粉白的麵盤,桃紅的口唇,特別是耳邊的那對鬢角,梳得像一對燕翅,卻恁是十分的細翹。龐二臭端上的麵不吃,直勾勾將婦人看了一晌。婦人一旁托著腮竟也不掖不藏,閃著一雙亮晶晶的花眼兒去看窗外的街麵。此一時,剛接過父親剃頭挑子的龐二臭看得是眼饞心熱,心想,來日屋裏能娶得這麽個女人做婆娘,卻也不枉活一世了!自此每到堯廓道上做生計,都不免在婦人的麵館裏胡諞一通,解了飢饞解眼饞,消磨上個把鍾點。如此便晃蕩了幾年。


    說的是天盡人願,世間但凡有緣的苟合,也無須我等窮酸去費筆墨。某年夏天的一個下午,龐二臭去麵館吃飯,不防外麵下起了大雨。這雨下得好大,從天亮到天黑整整潑灑了幾個時辰,將二臭和麵館裏用飯的客人隔絕在裏麵不得出行。好不容易等到雨歇,客人一發都散了去。龐二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卻不知該歇在哪裏了。其時,不知是因麵館主人的心腸好,還是後麵婦人的指使,竟將龐二臭留了下來。賣麵的桌子一對,取了一捲鋪蓋便讓二臭睡了。半夜,後麵的婦人摸索了過來。迷夢之間,二臭以為見鬼,口齒哆哆不敢言喘。一摸縴手尚溫,知其是人,方敢攬在懷裏。經詢問,原來那婦人也將二臭相中了,隻沒有緊湊的機會。幸有大雨做媒,撮合了他倆。二人架著外麵轟轟隆隆的雷聲,在桌麵上狂盪了一夜。此竟是二臭初涉愛河,內心的驚懼與喜悅皆不能一一細說。


    二臭有了這位婦人自薦衾枕,從此竟將凡常的飛花流紅全然不顧,一門心思全貼在那婦人身上。這事堯廓道上鬧得沸沸揚揚,名聲很大。這期間,堯廓街的趙元洪榮升縣保安大隊的隊長。家裏擺大宴。夜裏送客,仗著酒醉,提著駁殼搶在街麵上胡亂打了三槍。也是麵館老闆該著,立在門外上窗戶板,不偏不倚,額頭挨了一槍,當即倒在街上,一聲沒吭。


    婦人也悲痛了一時,不過有了二臭這麽一轍,竟不至於去尋死覓活。麵館該變賣的變賣,該送人的送人,收拾了個小包袱,隨著二臭的剃頭挑子來到鄢崮村。年少的二臭想得太簡單了。他自以為拾了沒毛雞回來,家中父老當夾道歡迎。卻不料老父老母竟撕著打著死活不讓進門。你道為何?原來這婦人的名聲老父早先在堯廓街攬生意那陣子便已瞭然,焉能容他二臭將這等婆婦招買進門?老父兼是鄢崮村一字號的倔頭,不管二臭是哭是哄還是吃藥上吊萬般用盡隻是不允。二臭這沒抓的了,權且將婦人寄放在賀根鬥家,與賀根鬥的女人夜裏為伴。


    此婦人根鬥一見紅了眼,舔著爪兒不敢沾腥,心裏道:"豈不怪哉!放著這等容貌這等貼陪,焉有嫁不出去的道理?鄢崮村餘物不多,光棍卻有的是,怎偏吊在他龐二臭這棵歪脖樹上!"所以便背著二臭私下裏聯絡。於是乎,村西的王福兒,一個老鰥頭搭著紅帖兒上門,與二臭仰臉下話,要娶那婦人進門。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二臭不用他言,自也思謀著退路。王福兒的到來,無疑給他遞了一把下台的梯子,更何況王福兒又如此之懇切。心想,倒不如要婦人活泛一點。隻要能留在鄢崮村,嫁他不嫁他不都是一個道理?想到這裏,龐二臭耍開了手段,一通哄勸一通瞞說。將王福兒這個王爛杆子稱做是王財東,五畝地說成五十畝地,一座莊院說成是兩座莊院,人如何的體麵,心如何的忠厚,如此等等,天花亂墜,直勸得那嫦娥下嫁,織女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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