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根鬥心下稀奇,忙問他:"兄弟兄弟,你倒說是啥事?"這老黑窯門墩子上一坐,挽袖抻胳膊說將起來,隻聽他道:"賀大主任,甭嫌兄弟我說話難聽。"賀根鬥連聲道:"那是那是,三朝的皇帝一朝的窮漢,論咋也不敢嫌你得是?不妨不妨!"齊老黑一聽這話,一拍腿麵,說道:"嘿,話既然撂到這我便要言喘了!我說啊,你是官做大了咋的,尻門大得將心漏了!這多年來,你一直是八八八九九九,攬住笸籮數核桃,叮囑於我,要我替你留心察訪黃龍乃棒槌,說乃棒槌在牌桌上如何耍弄機巧,搞得你家破人亡。你立定主意,今生今世定要報此血海深仇。兄弟我費盡千辛萬苦,為你是明察暗訪。這不,剛摸著門隙了,而你一轉眼不記事了。看,兄弟抻手一把灰,弄了個啥嘛?"


    賀根鬥一聽這話,勾起許多往事,當即眼雨出來,抬起腕子擦過,說道:"你,你說的這叫啥話嘛!我這些日子帶領社員,又是學文件又是念材料,忙得像總理。不說是日理萬機卻也常是沒黑沒明,經常是拾不起褲襠。自打去年春上入了黨,再看沒有清閑的時候。村中男女,這尋恁找萬事央求。伴婆娘嫁女子,餵雞娃點豆腐,無不得一一經手。你說,作為一個黨員卻咋就這忙呢?嘿,做了黨員就這!千人千口,無不是等你點頭,決定吃喝二字。你以為黨員好當?不好當哩!不過,即是千忙萬忙,你說這事我哪敢貿然遺忘!多年來我睡實合以後,你且試看,另一隻眼窩卻睜大著瞅哩!乃是啥?乃是我父子幾代的仇人!哪敢說是忘上一刻!但說忘了把你老哥的賀字顛倒過來寫上。嗟,老哥我不說二話,隨你!"


    《騷土》第四十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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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黑一聽這話,立起來道:"那咱二人快走,操心乃賊顛(跑)了。"說著拉馬過來,攙他上馬。賀根鬥也不謙讓,一蹺腿跨了上去。齊老黑牽好了,隨之出了騾馬大店。這時的天色,說不上黑也說不上明,看樣隻是一條白花花的馬路擺在眼前。再看齊老黑,牽著牲口,頭頂風塵腳踩燙土,弓脖仰麵隻顧趕路,倒也是難得的忠實。看著看著,隻見老黑腳板之下踏起的燙土轉瞬化做了一片雲團,隨之兩人和馬一起都飄將起來。眼底下的馬路、村野和山包一齊伏倒,說時遲那時快,


    卻沒咋便到了黃龍的街麵,緊隨著,聽著自家的馬啼聲┑叵熗似鵠礎


    賀根鬥俯身下去,問老黑道:"再咋走?"老黑道:"過這條街朝東一拐往西一摸,前麵一個胡同,出了胡同再往西一拐往東一摸,過一架小橋,轉過一家場院,朝前走,順著渠沿一排柳樹直走到頭,看見一家門樓,這家東邊有一條朝山裏去的土路,繞著上山,行四五裏,看見山腰幾棵摩天的柏樹,走過去,立樹根底下往北一看,麵前的空場對岸,有幾間坐北向南的房屋,中間那道籬笆牆上安著荊條編的院門,推開門,吆喝著進就是了。"賀根鬥聽得糊塗,也不願深究,瞪著眼由他帶著前行。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隻聽齊老黑喊道:"到了!"


    賀根鬥睜眼一看,果然是參天的鬆柏,平廣的場院,儼然一座墳場。場院四圍貼滿大幅標語。賀根鬥正眼一看:嘿,這還了得,盡是些爭吃要喝的反標!大樹底下立著許多頭紮羊肚毛巾手持矛子(紅纓槍)的兵丁,看是一夥不明身份的農民武裝。一班賊人見賀根鬥的馬立住,便一窩蜂地撲了上來,不分清紅皂白,拽住他的腿子,將他掄下馬來。


    賀根鬥一麵掙紮著立起,一麵緊問齊老黑道:"老黑兄弟,這,這是啥事?"老黑立在人群裏,隻笑不答應。賀根鬥思謀道:"媽日的,今個叫這賊給出賣了!"想到這,隻恨不能伸巴掌打老黑那賊。張口欲罵,卻被眾人推推搡搡地押到大廟裏頭,隨即便有人喊叫著要他跪下。他居然寧死不跪,像是一個響噹噹硬邦邦的好漢。此時隻聽大堂上一聲吆喝,"賀大諞啊賀大諞,沒想到吧,你老賊也有了今天!"


    賀根鬥一驚,抬頭看去,隻見虎皮椅子高頭端坐一條大漢。此人身著披掛頭頂盔甲,相貌甚是英武。再一端詳,周圍的布置陳設卻咋一律眼熟,像在哪見過。歪住頭細想,嘿,卻沒咋竟到了威虎廳上!這裝扮座山雕的不是大害又是何人?這叫啥事?大害不是死了多年,今番咋又出來生事?


    賀根鬥怯了三分,低頭咬著嘴唇犯疑,隻是想招也不招?正恍惚,卻見大害大踏步走了下來,抬起巴掌照他左臉就是一摑。賀根鬥隻覺得劇痛,眼睜睜看見自個兒口裏噴血,幾顆老牙乒泠乓啷掉在腳下。吃驚間大叫"大害,你我叔侄二人,論說是人老幾輩的鄉黨,打的我為咋?"大害喝道:"老子今天是要你算帳來了!"賀根鬥陣腳大亂,撒魔連天地呼喊,醒了過來。


    卻說事情奇在早晨穿衣時候,賀根鬥對婆娘一邊敘說,一邊撫摸著隱隱作痛的腮幫子,好不詫異。婆娘正在灶頭燒火,聽男人這話還極不當事地說:"是你頭幾日看《智取威虎山》電影,人看迷了!"根鬥道:"就說是胡做夢吧,而我這腮幫子卻咋真疼?怪哉怪哉!"


    婆娘一聽,慌忙趕過來探看,說道:"咦,我咋也看著你左腮幫子多下一疙瘩呢?"賀根鬥大驚失色道:"得是?這就出了古經!"說著下了炕,臉放進案頭上的鏡子裏照,邊照邊說:"頭些年呂連長夢見大害掂著槍,朝他腦瓢上打了一發子彈,結果,呂連長頭疼了將近半年之久。中藥吃了幾十副就看不見效,後不曉經啥人務治,才見緩下。嘿,我該不至於跌下這禍吧!"婆娘說:"胡說些啥嘛!"根鬥捂臉轉過身道:"胡說?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著哩,我沒繃的弦(閑)了對你胡說!這事沒叫你遇上,但叫你遇上你就曉得了!嘻!這叫咋?我猛乍乍隻試著牙和整個腮幫子渾落砣的疼得厲害下了?嘿!媽日的……"緊說著蹲下去,哎哎呀呀地叫起來。婆娘看不是事,慌忙出門請人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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