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賀根堂頭些年窮困之時,落下積勞成疾的病根,家道發旺娶妻之後,又是不知調養 ,沒過多久,拋下妻子兒女去了。賀根鬥到此份上,已是合該背運,緊接著又是老母去世。 痛楚之下,性格中他父輩那爭強鬥狠的惡習出來。賭局裏場場亮手,說也邪魔,竟輸得不亦 樂乎。每每賭到半夜,便是囊空兜淨,回到家中,也不正經,隻朝他根堂嫂子的窯裏頭亂鑽 。為嫂的先是死活不允,但孤兒寡女,哪經得根鬥此人的花言巧語多方調弄?及到後來,卻 也過得像一家人似的。你知那賀根鬥為何如此?原來他前些年在鎮上趕廟會時,瞅上人家長 元村的一家大戶女子,兩人眉來眼去,即使不是私定終身,意思卻都有了。賀根鬥當初不願 隨史和尚去延安也有這麽一說。心想再折騰幾年,手頭寬鬆些,上門求親不遲。沒料到家中 接連喪事,這耽那誤,直弄得日薄西山,氣數消盡,娶那女子的希望成了泡影。此時已到那 成婚的年齡,你規他勸,說法甚多。


    且說嫂子自從嫁過之後,吃食盡有,養活得麵紅手白甚是中看。又因長兄之故,嫂子日 日抹淚嘆息,憑空又添些淒楚動人。賀根鬥此時的騷性難抑,歹心滋生,已是勢在必然。再 說兄嫂弟承,接手過活,也是鄢崮村世代相傳的古訓,俗人不以為怪,倒說是扶危濟困的仁 義之舉。常理常情,受人褒讚。也不說那賀根鬥自幼便和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終日盡是 些蠅偷狗竊的事情,耳濡目染,心性早已壞了。炕頭有了女人,多了一層羈絆,去賭場也不 似往日勤快,日子倒也挨著過了幾年。三十歲那年秋天,偶然間說是上場溜溜,不期又遇著 昔日與父親交手的黃龍賭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鬥便是幾日。兩人像是拉鋸,贏了輸 ,輸了贏。隻賭得天昏地暗,不辨子醜。到最後,還是那黃龍的賭客高他一籌,又將他辛辛 苦苦掙來的家業倒騰一空。賀根鬥上吊不甘心,跳井不能夠,又押上自己的嫂子作注。誰知 也沒經得幾手牌,輸於了人家。


    隔日裏正好廟會。賀根鬥將嫂子哄騙到鎮上趕集,到街角的旮旯,安頓住嫂子,自說去 去就來。嫂子沒有覺察,老實巴腳立著等人。左等右等,卻不想這時候來了一幫山野刁民, 抬著轎子,不問青紅皂白,二話沒說,將她塞了進去,直朝那偏僻無人的山道上奔去。那婦 人跟隨根鬥這幾年裏,已學得聰明許多, 到此關頭,心下自是十分明了。先是穩住聲氣, 不聲不響,直到天黑時,轎子到了黃龍縣城的老牆根下,發猛喊叫起來。事情也巧,黃龍縣 第七任縣長賈正源,是人間少有的清官,此時正巧路過此地, 聽見轎子裏女人喊叫,便命 隨從前去攔住,帶來縣衙門問話。一審便知是拐騙民女的勾當,當即將那抬轎的群夥關押, 並委派兵員將婦人連夜送回鄢崮村,與家人團聚。


    自此後,賀根鬥臉上光彩頓失,幾個月沒敢進嫂子窯裏。後來又是哭天抹淚著下話求饒 ,但終未成事實,結下一世的冤讎。如今到了侄兒賀振光手裏,更是針尖麥芒,沒有一根好 刺給他。他玩耍了一輩子,好吃懶做慣了,政府裏又對賭博之事看得甚緊,手頭不再有寬鬆 的時候。雖說定成分時落了個貧農的好處,但也抵不得飯吃,時不時想讓侄子通融一下,偷 著記點工分,但賀振光總未允過。想自己當初紅火時,將他母子幾人細米白麵地供養,此等 恩德不知報答,如今卻拿起架子,欺負自己親叔,是何道理?不想遇上季工作組來,賀根鬥 便想殺殺賀振光的威風,出出這口惡氣。


    回頭說那日天將黑時,張法師將季工作組喚至被關押的窯裏,道出與他那早年的機緣之 後,季工作組倒也通情達理,私自將他放了。出了大隊部門,天已老實黑下,借著夜色,順 著牆根風走雲行,直朝水花家奔去。此時水花正躺在炕上作難,處於睡與不睡之間。突然間 嘎吱一聲門響,竄進一條黑影,聽響聲便知不是山山,心下驚慌,連忙問誰。張法師一個勁 咿咿呀呀的呻吟,並不答應,隻朝炕邊摸去。


    《騷土》第十五章(4)


    立刻註冊新浪免費郵箱,激活1g空間水花此時已估摸著,哎喲一聲,慌忙點燈,問他∶“你咋能跑出來?”張法師氣喘籲籲 地道∶“這是天意,我遇著故人了。”說完脫鞋上炕。水花連忙製止,說∶“你先緩,看你 身上的土。”說著便披衣下炕,將張法師破衣爛褲剝去,攙扶上炕。端了一盆水來,將張法 師周身上下細細地擦了一遍。擦到青腫血斑之處,甚是心疼不忍,淚水吧嗒吧嗒掉進盆裏。


    張法師躺著,隨擦隨說∶“你知這是為何?”水花咽著淚水,說∶“我咋能曉得?”張 法師道∶“此事奇巧! 我且問你,你知那季工作組又是何人?”水花抹去淚道∶“我哪曉 得。”張法師咳了聲,道∶“他便是多年前我對你說過的那個放羊娃。如今長大成人,果然 出息了。要不是他一門做主,今番我是出不來了。”水花破涕為笑,說∶“你說事咋這巧? ”張法師道∶“說的是,起初我也不大相信自己眼神,這看那看,但覺此人儀態豁亮,談 吐雋雅,極是有些稔熟。思來想去,登時記起。見麵叫答應人後,果然是舊時相識之人。那 季工作組後來一聽,明白是我,慌忙放下架子,將我攙扶起來,連聲道歉,隻說是有眼不識 金鑲玉,誤會誤會,委屈你了。我說,這不怪你,是這班民兵魯莽,做出這等無理的事來, 我不怪你。你想想,可怕不可怕,今日不正應了二十年前的說法。季工作組也是悔恨不迭, 不是公職在身,他倒有心親自來接待我了。我說,這我知曉,你忙你的。說完,這就匆匆回 到你這裏來。”水花聽完,一發驚奇得不成,更覺著張法師的不凡。給張法師熬了米湯,端 了一瓷碗,看著他一口口地吃下去。直到夜半時分,方才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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