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法師將道袍等一攬行頭擺在炕頭上,又從中取出一張黃裱紙來,在炕麵上展開,取了 一管毛筆,蘸著包袱內的一瓶無色藥水,屁股撅起寫下現編的一段∶“西天取經神馬再世賤 民劉武成大敬大仰無奈田疇勞力人手虧乏意欲從耕駕之役恭請土地諸神因假東溝弟子銀柄之 口傳話天庭……”等等文字。寫好擱在炕席上晾幹。待那頭水花鋪好被褥,張法師不緊不慢 脫了衣服睡下,與水花抱在一處,自是常事。做完之後,張法師光著個幹瘦的身子蹲在炕上 ,收黃裱紙於包袱之內。吹熄了燈火,說了一陣子話,此夜不再有啥。


    天亮時侯,兩人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睛。窯裏陰冷,那水花反趁到張法師的被窩裏。張 法師一麵撫摸一麵對她說道∶“從今往後,甭再把黑爛弄過來了,人看著心怵的。”水花說 ∶“平日就在那邊窯裏,吃飯時送一碗就完了。哎,你曉我昨黑做了個啥夢?”張法師問∶ “啥夢?”水花舌舌喋喋地說∶“我夢見我正在河沿上走哩,一隻大蛤蟆隨著我的腳步,前 前後後蹦跳著,弄得我沒下腳地方。你說,這是啥夢?”張法師沉吟了陣子,問道∶“那蛤 蟆是啥顏色?”水花說∶“我記不清了,好像滿身是黑麻點子。”張法師又問∶“它沒沖你 叫喚?” 水花說∶“好像是叫了。”張法師道∶“此乃吉祥之兆,近日內必有外財得手。 ”水花說:“你不填我一些,有誰予我啥財?” 張法師道∶“不是指我,是旁人。”水花 心喜,不言聲了。心裏念道,自己如今的作難,親戚們遠遠看著,單怕走近了粘窮,一院的 清涼黃風,何以有外財入手的機運?


    此時又聽西窯門響,忙退過身,回到自己被窩,說道∶“娃起來了。”話音剛落,山山 推門進來,黑摸著在窯後頭的饃籠裏取了個玉米窩窩,掩門去了。水花說∶“我先起,你睡 你的,等飯好了我叫你。”張法師應聲又睡過去。


    這天白日,張法師一直囚在黑爛家中。水花在午飯之後,抽身出去到槐樹底下女人堆裏 ,神神叨叨地對婆娘們說了一陣。婆娘們看水花說的有鼻子有眼,聽著聽著,倒將那水花驚 羨,大有恨不得自己是她的那種意思。


    天將黑時,張法師借說去茅廁,出了院門,信步在村裏轉悠。到了大隊部門前,隻見那 裏立著一人,獐頭鼠目甚是難看,盯著他隻是死瞅活瞅。遠處又聽見幾個青年呼朋喚友,像 是有事。他忙隱到路邊,溜住牆根,快步回走。


    一進門,便對在灶火頭燒湯的水花慌張說道∶“瞎了,今兒個我覺得不對。”水花問∶ “咋的?”張法師道∶“今兒個我覺著不對,村裏頭不安靜,像是有民兵活動。”水花說∶ “甭怕,那幫子人經常是這相,一到天黑便張張狂狂地排村竄哩。”張法師問∶“這是為何 ?”水花說∶“你沒聽見說,現在全國上下都在鬧哩,我村來了個季工作組,天天學文件哩 。”張法師道∶“今日我覺著不對,今黑看來不做為妥。”水花說∶“甭甭,沒有一文錢的 事情!再說是生產隊裏請你,你管他的那些苊不沾灰?”


    《騷土》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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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法師一想∶“說是這理,但是我預先覺著不對。剛才我去後頭小解,聽著頭上嘎嘎一 陣亂叫,抬頭一看,一群嘎鵲在門前的樹梢上胡飛亂舞,極不是好兆頭。”水花說∶“你多 心了,天一黑那嘎鵲便是如此,天天不誤,你怕啥嘛!”張法師道∶“你們屋人不曉,我覺 著這裏頭的的確確有問題。我在大隊部門前碰見一個怪人,長得立眉猙眼,不是相況。”水 花問∶“你說說是啥模樣。”張法師道∶“披著軍大衣,像是國家幹部。”水花明白過來∶ “嗨,那是季工作組,沒事,他才不管這些小事。”張法師道∶“不成,今黑的事我不


    想做 了。”水花急了∶“不做咋行?到手的玉米和布,你不想要了?再說,你和黑女大已經商妥, 半路地撂下,給人咋說去?”


    張法師圪蹴在炕棱上想了又想,脫鞋上炕,剛摸住煙鍋,水花端上來一碗糊湯給他。他 緊忙趁著油燈的光亮吸了幾口煙。放下煙鍋端起碗,剛說要吃,山山放學回來,撂下書包, 說起學校裏的事情。黑臉將人家社寶打了,社寶媽拉著娃到學校裏罵開了∶“把我娃打成這 相,嘴扯得像簸箕,眼打得像銅鈴;挨艿睦鮮ζ心,不說管管黑臉他那賊娃,由他打人得 是? 媽日的,這是啥苧校嘛,讓那賊日下的就這麽著張狂哩!”水花和張法師各想各的 心事,沒有理他。此時,突然聽到院子外頭有人喊水花。


    水花放下碗,開了窯門一看,是黑女她大,著忙請進,說道∶“快,快進來說話,院子 冷的。”老漢手插在袖筒裏,嘶喉嘶喉抽著涼氣,跌跌撞撞進了窯裏,炕棱上坐好,向那要 起身的張法師叫道∶“你隨咋甭再動彈,我還說叫你到我屋吃飯哩。”水花說∶“哪裏不都 一樣?不過到時候算酬頭時,甭忘了沒在你屋吃即就是了。”老漢說∶“那自然。”


    張法師沉下張臉,說∶“今黑這事恐怕是弄不成了。”黑女大竟吃了一驚,問∶“咋? ”張法師道∶“你不曉得,政府如今抓這事抓得緊哩,萬一叫覺摸著就瞎了。”黑女大說 ∶“沒事沒事,咱兩個在飼養室裏悄沒聲地把事做了不就對了?”張法師說∶“好老哥哩, 你不曉得這其中的風險!”黑女大道∶“不怕不怕,甭說不會出事,就是出了事也有隊長海 堂頂著,你怕啥嘛!”水花插言道∶“我剛才還對他說,海堂辦事穩著哩,不會讓你受害。 ”張法師點點頭,看來是心放下了。水花問黑女大∶“你黑女十幾了?”黑女大說∶“十六 了,再過個把月就十七了,臘月二十八的生日。”水花說∶“十六長了個大個子,那天我見 著,迎麵就叫嬸子,嘴巧得很,人看著惜得不成。”黑女大說∶“啥都不會,隻是長得高, 不抵啥。”水花說∶“你說的,女娃到這時候,過個日頭是個樣子,一日日地變得好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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