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雪白兔子


    原來昨日給朱文琅治傷她便發現,朱文琅身受七八處外傷,流血過多,本就虛弱,更因那晚劇鬥之時過於耗費內力,大量失血之際仍強自催動內息退敵,又勉強提起真力拖著他和麗娜直奔出數十裏,力盡且竭,已是無法凝阻傷口所中之毒,毒已內侵入體,流入經脈,極難救治。


    她若是有三花玉露丸在手,喂上幾粒,也可以略略壓製朱文琅所中之毒,不致發作,慢慢養傷,待外傷養好之後再用內力驅毒,憑朱文琅雄渾的內力,就算毒入經脈,至少也有幾分指望。


    但三花玉露丸偏偏那晚盡數放在邛縣縣城的客棧之中,未帶在身上,此時手頭無醫無藥,在這大雪深山之中更無草藥可采,唐玥自己雖是唐門大小姐,但小女孩兒家的習武練劍,於製毒解毒之類並不在行。欲用內力替朱文琅逼毒療傷,偏偏她和麗娜功力又不夠,試了幾次盡被朱文琅的內力反激出來,根本無法催動內力渡入朱文琅體內,反而自己受了內傷。


    思來想去竟是束手無策,一籌莫展,隻能眼睜睜地幹著急。


    麗娜卻並不知道這些,隻道唐玥說的都是真話,仍滿懷希望地到處去打獵。


    這次天色很早,昨晚又各吃了些野雞肉,餘下的雞肉今早又各吃了些,給朱文琅也喂了一點,一時並不覺得餓,麗娜便想走得遠些,多打幾隻兔子,給文琅哥哥好好補補,便一直朝山中走去。


    直走出五六裏,眼光突然一亮,居然發現樹林邊有一隻母兔子帶了四五隻小兔子正在雪地裏亂奔著,那群兔子都是通體雪白,在雪地之中,本來極難被發現,但偏偏跳躍之間像一堆移動的毛絨絨的雪團,露了行蹤。


    麗娜大喜,連忙取出幾支蜈蚣刺,悄悄躡近。


    也許是麗娜踏雪的聲音驚動了那母兔子,母兔子警覺地帶著小兔子朝另一邊山穀一陣狂奔,麗娜哪會容它逃脫,猛地追上幾步,甩出蜈蚣刺,便已將一隻小兔子釘倒在地,麗娜不及多想,又甩出幾支蜈蚣刺,但那群兔子實在是太過機靈,隻又打翻一隻小兔,餘下的跟著那隻母兔子已是鑽入草叢不見。


    麗娜不死心地又四處找了一圈,終是找不著,隻好回來提了那兩隻小兔往回趕,好在這兔子並不算瘦,雖隻是未長大的小兔,但與先前那隻鬆鼠也差不多大,三個人夠吃一天的了。


    回到洞外,麗娜並不急著回去,先跑到溪水邊洗剝兔子,正洗著,突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


    麗娜頭也不回地說:“玥姐姐,他好些沒?今天我打了兩隻小兔子,夠我們吃兩天的了,可惜這大雪封山,要不然我采些佐料,肯定好吃。”


    隻聽後麵傳來一個稚嫩的孩童的聲音:“娘,就是她!就是她殺了我的小兔子!”


    麗娜大吃一驚,連忙回頭,隻見身後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穿著淡綠色的毛絨夾襖,戴著一頂粉紅色的帽子,臉頰邊垂下兩根細細的發辮,瓜子臉,兩條淡淡的眉毛,長得十分清秀,雖顯稚嫩,卻十足的一個美人胚子。


    另一個乃是個少婦,大約三十來歲年紀,身穿淡黃色衣裙,外麵披著一塊紅色披風,還把披風的帽子戴在頭上,相貌俊美異常,雙目黑白分明,膚色也極是白晰,幾乎和雪色沒什麽分別,透出一種雍容的大家氣派。臉上略帶淺笑,不過笑意中卻隱約帶著一絲和年紀並不相稱的狡黠,倒有幾分象朱文琅的那種什麽時候都喜歡玩鬧的笑意。


    兩個人兒打扮華貴鮮亮,襯在雪地中十分顯眼,直跟畫裏的人物一般,讓麗娜也一時看呆了。


    那小姑娘扯著那少婦的手哭道:“娘,娘,她殺了我的小兔子!我要我的小兔子!”


    “別鬧別鬧,明昭聽話,乖孩兒,別鬧,娘來問問。”少婦安慰道。


    “不嘛不嘛,我就要我的小兔子,是她殺了我的小兔子,媽,媽打她。”那小姑娘似乎被少婦寵慣了,根本不聽少婦的話,繼續哭鬧著。


    “你再鬧我叫你爹打你!聽話,讓娘問問再說。”那小姑娘似乎有點怕她爸,聽這話總算暫時止住哭鬧,不再纏著那少婦,隻是怒瞪著麗娜。


    “小姑娘,你幹嘛殺了我們家明昭養的小兔子啊?”那少婦轉臉問麗娜。


    麗娜暗叫不好,弄了半天打的不是野兔,居然是別人家裏養的。不過麗娜自幼給父親師父寵慣了,哪會吃這一套,強道:“誰說我殺了你們家養的小兔子,我打的就是野兔!”


    “哪裏是野兔?分別就是我養的小兔子!就是我養的小兔子!”那小姑娘大叫道。


    “那你怎麽證明這是你們家養的?”麗娜反問道。


    “還說還說,就是我養的,就是我養的!”那叫明昭的小姑娘一邊跺著腳抹著眼淚一邊拉著她母親的手哭訴。


    “小姑娘,野兔子極少有純白的,你殺了我們家養的小兔子,就算是無心之過也就算了,並不是什麽大事,但你也不能隨便撒賴狡辯啊。”那少婦似乎有些生氣。


    “怎麽了怎麽了?我打的就是野兔子,你有本事叫它讓它答應啊,它不答應就不是你們家養的!”麗娜麵紅耳赤,幹脆硬著頭皮強辯到底。


    “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蠻不講理?對了,你姐姐呢?你們家大人呢?”那少婦斂了笑容,麵帶怒氣。


    “兔子是我殺的,怎麽了?叫我姐姐幹嘛?有本事你搶回去啊。”麗娜在雲南五仙教中和師兄弟師姐妹們吵架時往往便是如此耍賴,師父總是向著她,此時不由自主地又耍起無賴來了。


    “小姑娘快告訴我,這荒山野嶺的,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剛才你不是說還有哥哥姐姐嗎?他們呢?”那少婦顯然見慣了這種小孩子耍賴的模樣,雖微感不快,卻也並不十分生氣,追問道。


    “你搶不過就回去。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敢見我哥哥姐姐?你們還是快走吧,要不然我哥哥姐姐來了你們就糟了。”麗娜有意虛張聲勢。


    “嘻嘻,誰說我打不過你了?你一個小姑娘家,連我女兒都不一定打得過呢,還嘴硬?小心我替你哥哥姐姐管教管教你。”那少婦笑嘻嘻道。


    “就是!你打不過我們的,快還我的小兔子!”明昭驕傲地昂著頭嘟著嘴道。


    麗娜聽得又羞又急,情急之下把劍舉了起來,那少婦一見,笑道:“喲,你還真打呀?好,明昭,乖孩子,你先退下,讓娘和這位小姐姐玩一玩,你可要看好了啊。”


    “知道啦,娘,一定要替我的小兔子報仇。”那小明昭的小姑娘一邊往旁邊退一邊叫道。


    “好好好,看娘替你報仇,打她的屁股,哈。”少婦笑吟吟的一句話差點把麗娜的鼻子氣歪了,自己長這麽大,除了小時候被阿爸打過,從來沒有別的人敢說要打自己屁股,連師父也沒沾過自己一根手指頭,今天居然被別人說是要打自己屁股。


    麗娜本來知道殺了別人的小兔子不對,根本也沒有要打架的意思,聽到這話頭腦一熱,也不管後果了,揮劍就朝那少婦刺去。


    “嘻嘻,這劍還不錯,怎麽拿來剝兔子?可惜了的。”少婦笑吟吟地說,也不退步,隻是身子微微一側,已讓過麗娜直刺過來的劍鋒,劍身從少婦身前擦身而過,卻並未曾傷著少婦一根寒毛。麗娜一咬牙,手一沉,手腕微微一轉,已是劍鋒平平地朝少婦胸前掃去。


    “咦,你這不是中原的劍法。小姑娘,你從哪來的?”少婦一邊略一後仰,前胸一縮,一邊訝道。


    “你管我哪裏來的?”麗娜狠道,手腕一轉,改掃為砍,直削少婦小腹之處。


    “嘻嘻,雖然看不出你這是哪一派的劍法,不過小姑娘你的武功還未練到家,還是乖乖地把你哥哥姐姐叫出來吧。”少婦嘻笑道,也不知怎麽一閃,麗娜的劍又落空了。


    “打贏我再說。”麗娜一招緊似一招,劍尖一旋,又刺向少婦左肩。


    “好,不愁你的靠山不出來。”少婦似是渾不以為意地笑道,突地身形一側,手上一緊,也不知手上如何一晃,麗娜隻覺眼前一花,竟見少婦白玉般的五指幾乎已近自己握劍的手一尺之內!


    麗娜大驚,猛一縮手,長劍一豎,盡力挽出一朵劍花,直削少婦胸前。麗娜於劍法本不擅長,再加上當教主的師姐寬容,平日裏練得少,今日情急之下居然刺出一朵劍花,居然比以往使得都強了許多。


    誰知那少婦居然一避不讓,眼看已堪堪掃到少婦胸前,麗娜殺了人家養的兔子,在對方擠兌之下羞怒出手,卻也並無傷人之意,見那少婦居然不讓,手上力道一鬆,劍勢已是略有放緩。


    誰知那少婦突地伸出右手,並指在麗娜肘彎上一點,麗娜手一酸,頓時無力,五指一鬆,長劍便跌落在地。


    麗娜雖不慣使劍,卻也不料數招之間便被那少婦打落手中長劍,大吃一驚,連忙後退兩步,唰地一聲,已從腰間抽出藤鞭。


    那少婦一見,笑容頓斂,喝道:“明昭!退遠些,別刮著,鞭上有毒!”同時後退半步,凝神待敵。


    麗娜長鞭一揮,已卷向那少婦,好勝之心雖起,但畢竟小姑娘心軟,又不是什麽生死大事,自知理曲,鞭招都並不向那少婦的頭身要害處招呼,隻是一個勁地攻向手腳等處。


    誰知那少婦身形極是靈活,便是在這雪地之中也是閃趨如電,麗娜的藤鞭根本沾不到少婦一根毫毛。不過十餘招過後,隻見那少婦瞅準時機,倏地近前,手臂一揮,衣袖已是卷住鞭稍,再一抖,麗娜隻覺一股大力沿著藤鞭湧來,頓時手臂如中雷擊,酸軟無力,不由自主地鬆開手指,又被少婦將藤鞭奪去。


    麗娜大駭,直往後退,嘴中大叫:“玥姐姐!玥姐姐!”


    那少婦聽她叫起姐姐來,也並不追擊,笑吟吟地退後幾步,衣袖一鬆,將藤鞭拋在雪地上,招呼那明昭靠近過來,牽著明昭的手,眼睛卻朝著不遠處的洞口看去。


    原來她早發現那堆滿鬆枝的洞口,隻不過並不說破,非逼著麗娜出口把洞中人叫出來。


    隻見洞口處閃出唐玥的影子,飛速地朝這邊奔來,轉眼間便已到眼前。唐玥在洞中也早已看到不遠處的麗娜,早就好生將朱文琅放在火堆之旁,細心地將火堆再弄得旺一些,看看收拾好了,守在洞口看著麗娜和那母女二人的爭鬥。此時聽到麗娜呼救,回頭看一眼朱文琅,見仍是靜臥不醒,連忙閃出洞口奔到溪邊。


    在洞中見外邊的爭鬥,唐玥早知那少婦並無傷人之意,否則就憑麗娜那幾下功夫,幾招之間便被少婦空手奪下兵刃,哪還會有她呼救的機會?因此也並不十分著急,奔到麗娜身邊,朝那少婦一行禮,道:“這位姐姐,小妹唐玥,唐門中人,這位是麗娜,和我情同姐妹,不知麗娜如何得罪了姐姐?小妹在此陪罪了。”


    “嗬嗬,還是當姐姐的會說話。不過也有點迂腐,看見妹子被欺負了半天才下來,上來就先陪罪,和我們家那位一樣。嗬嗬。也沒什麽,你妹子偷殺了我家姑娘養的兩隻小兔子,我家明昭來討賬呢。”少婦笑道。


    “哦,那確是我家妹妹的不對了。隻不過兔子已死,小妹也沒辦法,隻好陪些銀錢把兔子買下來,不知姐姐認為可否?”唐玥本來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幾曾如此低聲下氣地說過話?隻不過此時朱文琅重傷未醒,需要照顧,方才看那少婦的武功,恐怕麗娜加上自己兩個人聯手也未必鬥得過,還是盡量少生事端為好,便好生賠禮道。


    “不行不行!我就要我的小兔子!”那明昭早叫了出來。


    “明昭聽話!別插嘴!”少婦喝道,又抬頭笑道:“隻是兩隻小兔子,那倒是也沒什麽,隻不過看你這小姑娘也是滿身是血,又在這深山之中,是不是受了傷在這養傷的?想逮隻兔子補一補?”


    “不敢相瞞姐姐,受傷是並非小妹,而是我們姐妹的哥哥,我們兄妹三人受仇人伏擊,哥哥為救我們二人受了重傷,在洞中調養,我妹子出去找吃的,情急之下殺了姐姐家養的小兔子,也實在是迫不得已,萬請姐姐體諒。”唐玥不知那少婦底細,不敢說得太清楚,隻得含糊地說朱文琅是自己和麗娜的哥哥。


    “哦,這就怪不得了,早說不就明白了?這兩隻小兔子確實是我們家明昭養的,隻不過你們也是無心之失,再說又是為了救人,此事也就算了。不過你這小妹子可是調皮得緊呢,你這當姐姐的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少婦笑道。


    “多謝姐姐了,小妹一定會好好管教舍妹的。這兔子就請姐姐帶回,小妹身上還有十幾兩銀子,算是賠償,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唐玥巴不得此事早些事了,打發那少婦走。此時朱文琅仍是傷重生死未卜,這少婦不知底細,萬一是那天一盟中人,那可是糟糕之極的事,還是盡快早早打發走為上,而且藏身之所恐怕也得馬上換換地方,不能再住。


    “玥姐姐,那文琅哥哥沒吃的怎麽辦?”麗娜聽到唐玥說是要那少婦將兔子拿走,忙叫道。


    “麗娜!先別說話,回頭再說!”唐玥低喝道。


    “嗬嗬,你們打兔子是為了充饑,我自然不好再拿走,銀子的事也算了吧,反正我們在山裏也用不著什麽銀子。剛才這個小姑娘叫你玥姐姐,你們不是同胞姐妹吧?”少婦不以為意,依舊笑道。


    “這……姐姐慧眼,我們三位確實不是同胞兄妹,隻是哥哥為救我們姐妹重傷不醒,我妹妹情急之下逮了姐姐家的兔子,實在是過意不去。”唐玥還是盡量說得含糊。


    “傷成什麽樣子?能帶我去看看嗎?我們家那位可是位醫道行家呢。”少婦道。


    唐玥暗暗思忖,朱文琅未醒,自己和麗娜又不是這少婦的對手,而這少婦又分明已經知道他們的藏身之地,若真是敵人,待要強看,自己也是阻攔不住。聽她口氣並不像壞人,而且還自稱精通醫道,朱文琅如此傷重不醒,自己也不會救治,眼睜睜看著毫無辦法,隻能聽天由命,倒不如搏上一把,讓這少婦看看,興許真能將朱文琅治好也說不定。


    想到這些,唐玥道:“那好吧,隻不過洞中髒汙,怕是汙了姐姐衣裙,若是姐姐不嫌棄,便請隨我來。”說罷便前頭帶路。麗娜連忙撿起地上的長劍藤鞭跟上,兔子也放在溪邊暫時不管了。那少婦卻是牽著明昭跟在最後。


    唐玥領著眾人入得洞中,首先便將朱文琅抱了起來,靠在懷中,麗娜也過來拿了根樹枝撥弄一下火堆,那少婦一進來,看到洞中局促的模樣,暗暗皺了皺眉頭,明昭卻是看到朱文琅一身的血,嚇得抓緊了母親的手。


    “我來看看。”少婦湊過來,伸手要探朱文琅的腕脈,唐玥微微讓了讓身子,將朱文琅的手從懷中掏出來。


    那少婦兩指搭在朱文琅脈門上探了一會,又看看朱文琅的臉,道:“唐姑娘,你哥哥的傷勢很重,真氣亂竄。按理來說他真氣充沛,且屬道家正宗內功,不易至此,但可能劇鬥太過,導致真氣渙散。如此便有些凶險了,若是不能自行歸經入脈,恐怕難免散功吐血而亡的後果。”


    唐玥聽到此言,一言不吭,眼淚卻一下湧了出來。麗娜並不知朱文琅的傷勢如此嚴重,驚道:“姐姐,她說的是真的?那怎麽辦?文琅哥哥,文琅哥哥他會不會……”


    那明昭也扯著母親的手道:“媽,那你救救他呀。”


    少婦略一沉吟,道:“這樣吧,你哥哥的傷倒也沒什麽要緊,並無很沉重的內傷,隻是流血過多,又中了些毒……”


    “中毒?!”麗娜驚道。


    “麗娜姑娘不知道嗎?”那少婦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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