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布政大人


    上官靈這才明白朱文琅是辣著了。


    原來唐玥唐佩兒本就是四川人,而上官靈是山東人,也算是能吃一些辣椒的,麗娜更是習慣了雲南菜,也是辣的。而朱文琅卻是直隸人,在京城中生活了許多年,那邊的菜頗為清淡,略帶些甜味,極少吃辣。本來出京城也有好幾個月了,朱文琅也算略適應了一些各地的口味,但一般在客棧之中,客棧見他們說的一口官話,也有意識地炒得不辣一些。在唐門之時,唐延雄又特意找了京師和山東的兩個廚子,弄些合朱文琅他們口味的菜。故而一直以來,朱文琅也隻能略吃些辣而已。


    這回到這偏僻小店,唐玥有心之下又叮囑老馮弄得格外“重”些,結果這盆水煮魚便格外地辣,麻椒花椒的也放了一大把,泛著一股子濃鬱的麻香味。朱文琅剛讓唐玥作繭自縛,見著她忍下來又有些奇怪,隻顧注意著她,吃魚的時候便沒怎麽留意,又覺得香,一連吃了好幾口魚,開始還沒覺出來,過了一會才覺得又麻又辣的感覺上來,突然便感覺著辣得鑽心,舌頭已是麻了,忙不迭將嘴中的魚吐出,不住吸氣吐舌頭,到處找茶水去辣。


    上官靈見朱文琅也吃虧了,又哈哈大笑起來,麗娜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笑得朱文琅瞪了他們一眼:“笑什麽笑!”不過因為正吐著舌頭,說得含混不清,又急急忙忙找水。唐佩兒也幫著東張西望四下給朱文琅找茶水漱口。


    唐玥抬起頭見著朱文琅的狼狽相,辣得滿頭大汗,都快跳起來了,就跟燙了猴毛的猴子一般,也不禁“撲哧”一聲轉怒為笑,轉身從身後的八仙桌上將茶壺遞了過來,佩兒連忙拿起一個杯子倒了一杯茶,遞給朱文琅,朱文琅一把搶過急不可耐地一口喝了下去,“哇”地一聲又吐了出來,原來那茶還沒涼下來,這麽一大口含在嘴裏,又把朱文琅燙個夠嗆,這下又麻又辣又燙,真個將朱文琅整得一頭大汗,連眼眶子周圍都是汗水,鼻涕眼淚都出來了,還在不住地吐舌頭,狼狽不堪。


    唐玥也恍然反應過來,也是捂著嘴哈哈大笑。


    旁邊的麗娜一邊笑一邊起身跑進裏屋,很快便拿了個竹筒舀勺出來,裏麵是滿滿一勺水,朱文琅正著急呢,見了水連忙接過來,先試一口,冰涼冰涼的,大約是井水或是河水,也不管不顧了,隻要是涼的便成,咕嘟咕嘟便喝了好幾大口,又含了一大口在嘴中,腮幫子上鼓起好大一塊:“還是麗娜妹妹對哥哥好。”卻因為嘴還麻著,這話說得誰都沒聽明白。


    “活該!”唐玥輕輕叫了一聲,不過看著朱文琅的眼神中卻滿是笑意,絲毫也沒有原來那種厭惡挑釁的味道。“吃不了還非得這麽吃,辣死你活該。”


    “我哪知道這麽辣?”朱文琅剛大聲喊冤,又忙著喝水。


    旁邊的麗娜早已笑得肚子都疼了,唐佩兒也是一邊笑一邊替朱文琅抹去衣服上沾上的水跡。


    忙了好半天,朱文琅總算感覺好些,慢慢安靜下來,重又坐回桌前,繼續吃飯,卻是死活再也不敢再吃一口那誘人的水煮魚了,隻是拿那碟子泡菜下筷子。


    幾人吃完晚飯,找老馮結了帳便一同回客棧,朱文琅嘴中雖然不辣了,但那種麻麻的滋味卻仍是極不習慣,總是不住地唾沫往外吐,弄得唐玥皺眉道:“喂,你斯文點行不行?有你這麽吐的嗎?”


    “這怪我嗎?你們這魚又辣又麻的,我現在還是一嘴的麻,沒一點感覺。”朱文琅沒好氣地又吐了一口。


    “嘻嘻,誰叫你逞能了?自討苦吃!”唐玥哪會服輸?自然反唇相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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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行得數日,朱唐二人之間那種打打鬧鬧的情況慢慢減少,再加上有天真活潑的麗娜看見新鮮玩意時不時的驚叫,同行的幾人也終於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朱文琅依舊是那副猴兒本性,一會開開玩笑,一會說幾句怪話,弄得三女笑個不住,唐玥也慢慢習慣了朱文琅那種吊兒朗當滿嘴胡掰的懶散嘴臉,看慣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浪子模樣。


    隻有上官靈依然是什麽時候都是那麽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大家風範。有時唐玥看看前麵並騎而行的兩個人,心中暗想:“這麽兩個人,一個跟小混混一樣,騎在馬上都是東倒西歪沒個樣子的,一個卻是永遠危襟正坐,說話行事沉靜,天差地遠的兩個人,根本就是兩個極端,卻偏偏走到一起,還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而且說話做事也那麽默契,這也實在是奇妙得緊了。”


    一行人打打鬧鬧地鬥了十來天,四人終於來到成都府。


    成都府地處蜀中腹地,早在殷商晚期至西周初期,成都一帶已經成為古蜀王國的中心都邑所在。秦設蜀郡於成都,太守李冰督造都江堰,使整個川蜀平原成為沃野千裏的糧倉。漢朝時置為益州,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設成都路總管府,為四川等處行中書省首府駐地。洪武四年,朝廷設立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以成都為行省首府,朱元璋封其第十一子朱椿為蜀王,洪武十五年建蜀王府於成都。隻是朱椿常年留在京師,一直沒有來成都就藩。


    故而如今朝廷在四川的民政,以洪武十年升任四川布政使的朱守仁為首,軍備則以洪武十五年就任四川都指揮使的寧正為首。至於四川的鎮邊大將,乃是宋國公馮勝,便如鎮守北疆的魏國公徐達一般,替大明鎮守四邊疆界。隻不過宋國公馮勝大多時候都在京師朱元璋身邊,隨時參與朝廷大政,留守成都的是馮勝的副將瞿能,寧正與其同歸宋國公馮勝管轄。


    瞿能之父瞿通乃鳳陽衛指揮使,也是朱元璋的親信大將,通善長槍,號長槍千戶,累立戰功,卻在洪武十六年時不幸辭世,葬於瑤英山下(今合肥市長豐縣崗集鎮臥龍山東)。瞿能子承父業,接繼官爵,隨宋國公馮勝鎮守四川,乃是從二品的鎮邊大將。


    ***********史實貼片:*******


    【朱守仁】====朱守仁(?~1404),字元夫,直隸徐州人,官至太仆卿,開創明朝馬政。洪武十年(1377),因為官幹練,升任四川布政使,治理地方崇尚簡約嚴厲。


    【寧正】====寧正(1338~1396),鳳陽府壽州(今安徽壽縣)人,明朝開國功臣,軍事將領。寧正性格沉著有膽略,跟隨徐達、常遇春、沐英等明朝開國名將立下不少戰功,官至榮祿大夫、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洪武十五年(1382),除四川都指揮使。河西土官、故元左丞剌瓦蒙藏卜等來降,唯鬆州、茂州等地的西羌未附,寧正調兵討之,擒賊首楊知府。


    【馮勝】====馮勝(?—1395年),初名國勝,又名宗異,鳳陽定遠(今屬安徽省)人,郢國公馮國用的弟弟。明朝開國名將。洪武三年(1370年),又與大將軍出西安,直搗定西,擊敗擴廓帖木兒,因功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封宋國公,授予世襲憑證。


    【瞿能】====瞿能(?―1400),合肥(今安徽合肥)人。父瞿通,明朝開國將領,佑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授官明朝四川都指揮使。瞿通因年老體弱,傷病複發,不幸辭世,按明朝軍隊世襲製度,瞿能子承父業,接繼官爵,以四川都指揮使(正二品)走馬上任。在蜀期間,與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相處融洽,使巴蜀之地政令通暢,民心大順,從此四川政權穩固,軍民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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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朱文琅是奉旨來了解臘月二十三在成都府發生的滅門命案,因此進了城中,首先便找布政使衙門。


    布政衙門位於城南,遠遠便見到門口有兩個大石獅子,門樓上掛著兩個大燈籠,朱紅銅釘木門,比之巴縣的縣衙氣派得多,門楣上掛著一塊大匾,上書幾個大字“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門口還有兩個衙役打扮的差人,隻是攏著袖不停地跺著腳。


    朱文琅四人慢慢放馬過去,在大門外翻身下馬。朱文琅上前問道:“敢問這位大哥,這裏可是成都布政衙門?”


    那兩個衙役見來了生人,齊齊朝他們看去,其中一人甚是精幹,上前問道:“這裏正是四川布政司衙門,敢問幾位?”


    “煩請通報一下你們布政使朱大人,就說朱文琅求見。”朱文琅見對方客客氣氣,心生好感,也客客氣氣地說。


    “請公子稍待,小人這就去稟報。”說罷,其中一人便急匆匆地把朱紅大門推開一條縫閃了進去。


    “這位差大哥人還真挺不錯的。”唐玥在後麵讚道。


    “嗬嗬,這位姑娘過獎了。我們老爺早有嚴命,對所有來客都須以禮相待,不可輕忽怠慢,不可盛氣欺人,否則重罰不饒。再說了,來這裏的都是達官顯貴,我們做下人的也確實得罪不起啊。”餘下一人一邊還跺著腳嗬著手一邊笑著說。


    幾人正說著話,隻見嘩啦啦朱紅門大門洞開,一個官員率了三五十人齊齊湧出,那為首官員看見朱文琅幾人,一拱手,朗聲道:“四川布政使朱守仁恭迎欽差朱大人!”。後邊的官員則紛紛低頭躬身


    門外仍然呆站著的那個差役聽到此話,“欽差!”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朱大人好,朱文琅冒昧拜訪,打擾朱大人了。”朱文琅上前一步,亦是拱手致禮。四川布政使乃是朝廷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朱文琅不過就是個錦衣衛千戶,比之朱守仁差了好幾級,朱守仁如此大張旗鼓地出門迎接,已是相當客氣,不過是看在自己有欽差的名號,但如果朱文琅不將聖旨取出,他是無需下跪迎接的。


    “下官不敢,欽差大人前來,下官未曾遠迎,望欽差大人恕罪。”


    “朱大人不用多禮,朱文琅來得匆忙,和朱大人無幹。朱大人請。這位差大哥也快快請起。”朱文琅一邊虛扶一下差役,一邊將手一讓。


    唐玥是第一次見著地方官員迎欽差的場麵,雖知朱文琅是個什麽欽差,但畢竟沒見過這等場麵,也不知道這欽差到底能有多大的排場臉麵,反正在她眼中朱文琅不過是個可恨的小無賴而已,至於欽差不欽差,和她實在是沒有任何關係。此時見著一個穿著官員服飾的人居然恭恭敬敬地拜倒在這臭小子麵前,高呼迎接欽差大人,震愕之餘,也實在是覺得怪異別扭,隻是呆呆地站在後麵看著。唐佩兒雖對朱文琅並無嫌惡的感覺,但身為下人,也知有些場合是不能亂說亂動的,此時更是在後麵牽著馬靜觀而已。


    朱守仁前頭帶路,隨行各員紛紛側身讓開,任朱文琅和朱守仁一前一後朝內走去。早有差役上來接過上官靈等人手中韁繩。


    上官靈、唐玥等四人也知此等官場場麵,不宜多說話,隻緊隨著眾人進了布政使衙門,倒是麗娜滿臉好奇地四下張望。


    賓主在正堂中坐定,布政使朱守仁首先開口道:“朱大人到此之前,本官已接到何文燦何大人書信,說朱大人奉聖上欽命,可能會來成都查問此案。此案由布政使衙門的左參政鄭如宗鄭大人主辦,下官早已知會鄭大人,此案有關案卷都已準備齊備,現場已派兵丁看守,被害張家屍首也停放在仵作房內待勘,目擊鄉民收押在牢內,專候欽差大人提審,諸事均已齊備。方才下官已派人知會鄭大人,大約再過盞茶工夫便應可過來。”


    “朱大人辦事果然幹練,朱某佩服。隻不知朱大人能否略略說說對此案有何高見?”看這布政使朱守仁不過是在差役進門稟報,自己出門迎接朱文琅的這麽一小會便已將諸事安排妥當,怪不得能邀聖眷得封封疆大吏,治理川蜀一省,不愧為一方能吏,朱文琅歎服道。


    “實不敢當欽差大人‘高見’二字。僅就本官所知,此乃一樁滅門大案。張家乃是成都西邊的嘉定府治下,邛縣縣境的一戶人家,家道殷實,已傳有十餘代,數百年之久,乃是當地望族,祖上在唐宋年間曾出仕,在朝廷任二品大員。前元朝避禍,隱居鄉野不出,樂善好施,乃是當地名望縉紳,少與鄉鄰爭執,卻不料遭滅門橫禍,全家五十三口無一幸免,盡遭誅戮,斷首斷足,死狀奇慘,還有女眷慘遭賊人強暴。賊人本還想焚屋滅跡,為鄉鄰發覺,群起滅火,遂落荒而逃。我川中史上從未出過如此大案血案,朝廷震驚。至於命案具體細節,皆是鄭大人經手,因此本官也並不十分清楚。稍待鄭大人前來,欽差大人一問便可詳知端的。”


    朱守仁雖說自己並不主辦此案,卻也把整個案情說了個大概,描述得十分清楚,上官靈經曆過曲阜命案,本已有思想準備,卻也聽得色變,至於麗娜唐玥唐佩兒三人,早已聽得花容失色,感歎不已。


    朱文琅正待開口,忽聽得有衙役來報:“左參政鄭大人到。”在座諸人連忙站起身來,迎到正堂門口。


    果見一個身著緋色三品服飾的官員提著袍角急匆匆地衝入布政使衙門,直奔正堂而來,見那朱守仁陪著一人迎在正堂門口,便知定是欽差大人,急搶幾步,在正堂外石階前拜倒,嘴中高呼:“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參政鄭如宗,拜見欽差大人。”他雖說是三品,品級比朱文琅也要高,但畢竟堂上還有他的上司,布政使朱守仁,這一拜是說得過去的。


    “鄭大人快快請起,不必多禮,請堂內說話。”朱文琅虛扶一下,側身將手一讓。鄭如宗這名字朱文琅聽起來有點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卻也不及多想,便請鄭如宗進屋。


    鄭如宗低著頭進得屋來,隨朱文琅和朱守仁等人進得正堂。


    朱文琅轉過身來,鄭如宗把手一拱,正要重新見禮,眼睛一看朱文琅,卻是愣在當場,雙膝一軟,重又拜伏在地:“原來是恩公!”


    這一聲“恩公”也讓朱文琅回想起來,原來那鄭如宗便是自己在濟寧府城中,力阻驚馬救下的那個老者。


    朱文琅當時還覺得此人溫文有禮,是個飽學之士,當日鄭如宗也曾通名,自己卻並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告訴對方名姓,鄭如宗才一直不知道救他的人姓甚名誰,隻是恩公恩公地叫,反倒讓朱文琅一點也不自然地悄悄溜了。


    卻不料當日所救的居然還是一個三品的地方大員,一省布政使衙門的二把手,左參政,而且數月之後居然在成都府重遇,更是無巧不巧了。


    旁邊的朱守仁被鄭如宗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而上官靈等人也從未聽說過此事,看到一個三品大員拜倒在朱文琅麵前高呼“恩公”,一時醒不過神來。


    “玥姐姐,那個大官怎麽叫文琅哥哥為恩公?”麗娜在唐玥耳邊悄悄問。


    “我哪知道?”唐玥白了麗娜一眼,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鄭大人快快請起,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鄭大人不必介懷。”朱文琅連忙扶起鄭如宗。


    “恩公,當日恩公救得老朽和拙荊性命,卻不肯留名,讓老朽十分感念啊。當日老朽便想恩公氣宇軒昂武功了得,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是朝廷的欽差大人,朝廷有此少年英雄,實是朝廷幸甚、大明幸甚啊。”鄭如宗雖然嘴中好話一堆,不過朱文琅從他眼神中卻能看出來鄭如宗確實是語出至誠,也不禁心中感動。


    “鄭大人,莫非鄭大人和欽差大人是舊識?”朱守仁在旁邊聽了個大概,大約是朱文琅曾救過鄭如宗,但心中還是迷迷糊糊,有點狐疑,故作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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