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鬧市竹杠


    三歲的時候被朱元璋從吳家老宅接入京師居住,可以說朱文琅自記事起便一直生活在皇宮之中,後來陳老夫子去逝,因朱文琅已長大,長居宮中不便,朱元璋下旨在東華門外撥了一所小宅子供朱文琅居住,朱文琅可以說從未離開過京師。


    上一次離開京師,還是奉皇命去往長沙府接回崇寧公主朱福貞,帶了十名錦衣衛一路快趕,到了之後又立刻護送一直沉睡不醒的朱福貞返回京師,可以說,朱文琅是從未行走過江湖的。


    好在在宮中跟著上官雷學武的同時,上官雷曾詳細與他說過行走江湖時須得注意的地方,如何與江湖人物打交道,又如何防備各種陰謀陷阱、坑蒙拐騙的伎倆,以免被人利用等等,雖說都還隻是口頭上述說,完全屬於“課本知識”,從未有過“實踐”,但畢竟也不再是懵懵懂懂地一無所知。


    回想起與“雷霆劍”上官雷相處的時日,回想起上官雷對他的愛護,對他的教導,朱文琅心中又湧起深深的傷感,如今這個對自己至關重要的人,已化作了一團骨灰,就緊緊地背在自己的身上,今日要送他返回已離開十餘年的家鄉。


    想到此,朱文琅不自覺地又緊了緊背上的包袱,嘴裏喃喃道:“雷伯,我送你回家哈。”


    一人一馬,朱文琅獨自一人走在北去的路途之中。此行並非急務,用不著快馬加鞭日夜趕路,日出而行,日落住店,慢慢朝前走便可。


    ++++++++


    這日晌午,朱文琅便到了臨濠府(今宿州)治下的一座集鎮,找了家小店準備吃點東西繼續趕路。


    朱文琅雖長在宮中,但性子跳脫,對於吃喝並不講究,無非就是填飽肚子罷了,便隻是隨意點了一碗麵條。


    還別說,這等集市中的小店做的麵條,味道還不錯。宮中的食物講究精致,講究食材,還講究不能過於葷腥,味道則偏於寡淡,而這種小店做出的麵條,卻如招牌上所掛,老湯濃汁,滋味十足,朱文琅吃得十分暢快。


    吃完結賬,十分便宜,隻需十個銅板。


    朱文琅掏出腰間的荷包,卻發現隻有兩錠大銀,一錠五兩一錠十兩,除此之外便是幾張銀票了,也全都是五十兩一百兩的。


    朱文琅平日裏有三品侍衛的月俸,時不時朱元璋或是嬪妃娘娘們還有賞賜,尤其是朱福貞的母親郭寧妃,更是幾乎每次都會賜下銀兩,朱文琅早就有幾千兩的身家了,這次離京,身上便帶了上千兩的盤纏。


    朱文琅翻了翻荷包,為難地掏出那錠五兩的銀子:“掌櫃的,我隻有這個,還得麻煩您找一找錢。”


    一兩銀子便值一千個銅板,吃碗十個銅板的麵條,卻掏出個五千銅板的銀子付賬,掌櫃的連忙在錢匣中翻找,好不容易找了幾塊碎銀,又加上百十來個銅板,方才結清。


    朱文琅拱拱手:“麻煩掌櫃了。”便出得門去,扔了五個銅板給小二,讓他把拴在店外的馬給牽來,牽著馬緩緩而行。


    如今還是在鎮上,街市上人來人往的,不便騎馬,萬一撞到人便不好了。


    正行走間,突覺身後一陣風撲來。


    如今朱文琅的《周天養生篇》內功已修習到第七層,早已內功不俗,再加上跟宮中侍衛學的各類武功,與上官雷、邊叔學的劍法,和韋一笑學的輕功,縱然還算不上江湖一流高手,但畢竟身手也已非尋常人可比,已感知是有人朝自己撞過來,但卻明顯未帶內力。


    朱文琅隻道是有人走路不小心,身子一偏,側身避過,隻見一個潑皮模樣的漢子從身邊擦身而過。


    那人見未撞著朱文琅,猛地一個踉蹌,一下撲倒在前邊的地上,抱著腿便大聲慘叫:“啊,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朱文琅一愣,知道碰上了敲竹杠的了。以前上官雷便和他說起過這江湖混混常見的手段。


    那漢子猶自倒在地上亂叫,還未等朱文琅開口,便已有數人圍了過來。


    “怎麽回事?撞死人了?”


    “哎喲,快來看啊,外鄉人欺負咱們鄉親啊。”


    “賠錢!快賠錢!”


    像這種假裝撞人敲竹杠的都是好幾人一夥的,有負責被撞的,有負責煽動氣氛的,也有“以力服人”逼人掏錢的。


    朱文琅微微一笑,低頭看那漢子:“要賠多少錢啊?”


    “五十兩!賠五十兩!”


    “對,要賠五十兩!賠五十兩!”旁邊又有多人起哄。


    五十兩,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在這種偏僻的鄉村,恐怕已能買一所三進的宅院了。


    “我看好像少了點,要不我賠你一百兩吧?”朱文琅笑眯眯道。


    “呃。”躺在地上的漢子似乎有些意外,不知道朱文琅為何主動“加價”,接著又是繼續嚎叫:“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滾吧,敲竹杠敲到小爺我頭上來了。”朱文琅懶得逗他了,冷冷道。


    “不賠錢不準走!”


    “對,賠錢!賠錢!”旁邊配合的潑皮也是趁機大叫,引來更多的百姓圍觀。


    “對!不賠錢就把馬留下!”一潑皮更是伸手過來要牽馬韁。


    朱文琅看了地上的潑皮一眼,又瞅了一眼起哄的潑皮,一伸手在那伸手牽馬的潑皮手上敲了一下,那潑皮頓時發出一聲慘痛的嚎叫。


    朱文琅又是一個側身,一把搶過另一潑皮手中的木棍,想來是準備“以力服人”的,拎在手中,雙手握住兩端,微一用力,“哢嚓”一聲,那根粗如兒臂的木棍竟是斷成了兩截。


    眾潑皮頓時嚇了一跳,沒料到這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公子哥還是個練家子。


    朱文琅扔掉半截木棍,笑眯眯地拿著另外半截,朝那倒在地上的潑皮走去:“想要我賠一百兩,你總得帶點傷吧?要不,我斷你一條腿?”


    在宮中上官雷與朱文琅聊起這些江湖上的伎倆時便說過,那些坑蒙拐騙的人曆來欺軟怕硬,該硬的時候須得硬起來,對方就怕了,再不敢惹你了。


    果然,地上那潑皮一下愣住了,望著慢慢走過來手裏還拎著半截木棍的朱文琅,不住地伸腿往後蹭,蹭了幾下之後終是害怕,轉身便爬了起來飛奔而逃,動作倒是十分靈活。


    另外幾個潑皮見勢不妙,也連忙後退隱入人群。


    “就是二瘸子他們幾個,又在坑人。”


    “就是,還幸虧這位公子不是凡人,不然又被坑慘了。”


    見那些潑皮倉皇逃走,圍觀的眾人才又慢慢散去,人群中傳來幾聲小聲的議論。


    朱文琅笑了笑,將木棍隨意扔在地上,牽著馬繼續往前走,走出集市,翻身上馬,打馬而行。


    ++++++++


    “彪哥,我在館子裏看得真真的,包袱裏至少得有一二百兩銀子,這可是隻大肥羊。”山道上,潑皮牛二興奮地對黃彪道。


    “坐地虎”黃彪是本地一眾潑皮的老大,也是丐幫的三袋弟子,平日裏雖名為以乞討為生,實際上卻是帶著六七個潑皮專門幹些坑蒙拐騙的勾當。


    “對對對,彪哥,那小子就是個雛兒,就算會點拳腳,咱兄弟七個還怕拿不下他?我看他那匹馬也是好貨色,怎麽著都能值二三十兩銀子。”另一個潑皮也在慫恿黃彪。


    “對,幹吧,老大,難得的機會啊。”另有一個潑皮也是興奮地鼓噪。


    雖被眾潑皮拉著一起埋伏在這山道邊,但黃彪還是有些遲疑,因為這段時間聽幫裏的兄弟說副幫主“鐵丐”周源近段時間便在附近的幾個州縣,那可是個掌幫中刑罰,眼裏揉不下沙子的角色,萬一讓他知道了,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遲疑半晌,終於還是受不住誘惑,一二百兩銀子,夠哥兒幾個天天吃重喝辣地美上半年了,想了想,下決心道:“行,這一單咱幹了!速戰速決,幹完了把他扔北山裏喂狼!”


    “對!幹他!”眾潑皮紛紛起哄。


    “刀都準備好了吧?繩子麻袋準備好了沒有?”黃彪眼中泛著凶光。


    “都好了,老大。”牛二興奮道,還舉了舉手中的麻袋。


    山道上,朱文琅騎著馬不緊不慢地朝前走,這是一條出了集鎮向北的必經之道。


    正一路欣賞著這初春的山間美景,經過一片樹林,卻突覺樹林中飛起一條繩索,直向自己套過來。


    朱文琅在馬上身子一側,讓過繩索,知道有情況,駐馬而待。


    隻見樹林中衝過來七八條人影,為首的是個十分粗壯的大漢,旁邊站著的幾位卻是眼熟,分明是剛才在集市上遇到的潑皮。


    此時的朱文琅,學了一身武功,照上官雷的說法,朱文琅如今的身手,縱上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有一拚之力,能撐得過百招不敗,更何況還學了韋一笑的輕功,真要遇上高手,脫身逃命是絕對沒問題的,連上官雷自己都未必追得上。


    武藝在身,心中自有底氣,故朱文琅絲毫不慌,隻是笑盈盈地看著麵前幾個不知死活的混混。


    “小子,撞了我丐幫的人,想就這麽走了,沒這麽便宜的事吧?”黃彪抱臂站在山道當中,臉上是陰惻惻的冷笑。


    “丐幫?你們是丐幫的人?”朱文琅還是第一次遇到丐幫中人,略有些奇怪,這些人,分明是些混混,有哪一個是真正要飯的?


    “我黃彪乃是丐幫弟子,我丐幫乃江湖第一大幫派,你惹了我們丐幫,今日怕是在劫難逃了。”黃彪以為唬住了朱文琅,得意道。


    “丐幫又怎麽了?是你的人故意想撞我,敲竹杠沒敲成,怎麽?軟的不行來硬的了?”朱文琅笑道。


    “哼哼,小子,今天碰著你彪爺,算你倒黴,今天你是走不了了。”黃彪冷笑道。


    方才在跳出來之前他就仔細觀察了,果然是個二十來歲的雛兒,看那裝扮也不像武林中人,多半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不知死活地獨立行走江湖,活該他們今天能發上一筆橫財。


    “那你們想怎麽樣呢?”朱文琅笑眯眯道。


    “沒怎麽,兩條路,要識相,包袱和馬留下,自己滾。不識相,那就留下兩條腿,彪爺我再把你的包袱和馬牽走。”黃彪狠厲道。


    “這兩條路都不好,我選第三條。”朱文琅搖搖頭。


    “什麽路?”


    “你們身上的銀子都歸我,然後我把你們交給縣衙處置。”朱文琅笑盈盈道。


    “小子,你找死!”黃彪怒道,一揚手:“少廢話,弟兄們上!”


    眾潑皮頓時揮刀舉棒地圍了過來,上來便是群攻。


    卻見朱文琅在馬上人影一閃,已是飛身下來,腳還還未沾地,眾潑皮已一人挨了兩腳,其中一腳是將手中的刀棒踢飛,另一腳則結結實實落在胸口上。


    黃彪還未反應過來,隻覺眼前一花,轉眼之間六七個手下盡皆倒地,捂著胸口,均是斷了幾根胸骨,痛叫不已。


    黃彪腿一轉,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知道今天有眼無珠,碰上了硬茬子:“大俠饒命——”


    “彪爺別這麽客氣啊,咱們好好聊聊。”朱文琅笑道。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豬油蒙了心,有眼不識泰山,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家裏還有九十歲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娃娃……”黃彪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不已。


    “我看你也就三十多歲,你老娘六十歲生的你?”朱文琅笑問道。


    黃彪一愣,“八九十歲的老母”這種話乃是江湖中常見的求饒的話,誰還真去算過年齡差?也來不及再去修正,不住磕頭:“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都是我們不懂事,您就饒了我們吧……”


    “行了行了,起來吧。”朱文琅道。


    “多謝大俠饒命,多謝大俠饒命。”黃彪站起身來,看著猶自在地上嚎叫大滾的眾潑皮,想去扶又不敢。


    “行了,把你們身上的銀子都掏出來!”朱文琅揚聲道。


    黃彪又一愣,沒料到朱文琅還真要“反打劫”,卻又不敢違逆,挨個地去掏眾潑皮,除了自己身上有塊一兩的碎銀,各人身上總共才百十來個銅板,連一兩銀子都不到。


    “呸,這麽窮。”朱文琅哭笑不得。


    “是是是,我們都是窮苦百姓,實在是沒有活路才幹這種事,冒犯了大俠,大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我們吧?”黃彪連忙應聲。


    朱文琅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處置這些人。


    殺了吧?朱文琅幹不出這種事,再說這些人也就是坑蒙拐騙,罪不至死。


    按說以朱文琅一直住在京師的經曆,第一反應肯定是送官,但又太麻煩,還得聯係本地官府,隻怕耽擱了自己去往上官世家的行程。


    “算了。”朱文琅懶得操心,心中歎口氣,身影一閃,黃彪隻覺腳下一陣劇痛,兩條腿骨已被朱文琅踢斷,原本端在手裏的碎銀銅錢灑了一地,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朱文琅身形連閃,那些斷了胸骨還躺要地上的眾潑皮也是慘叫聲此起彼伏,都被朱文琅踢斷了一根腿骨。


    好在朱文琅下腳還有些分寸,腿骨雖斷,卻並未粉碎,將養幾個月終究能好。


    “行了,今天算是給你們個教訓,看你們以後還要不要再幹坑蒙拐騙的事。”朱文琅翻身上馬。


    “不敢,不敢,多謝大俠饒命,多謝大俠饒命。”“坐地虎”黃彪和眾潑皮紛紛跪在地上磕頭,嘴中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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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姐夫,你得替我報仇啊。”黃彪躺在床上,嚎哭著臉:“你看看你看看,那小子分明不把咱們丐幫放在眼裏啊,我的兩條腿啊……”


    一個中年人坐在桌前冷著臉一聲不吭。中年人身著藏青色的日常襟衫,倒是齊整,隻是在不起眼的衣角處打了一個補丁。


    “我的阿彪啊~~”一位長相頗為嬌豔的婦人望著黃彪,抹著眼淚又朝那中年人嚎道:“魏大林!你看我弟弟都被人打成什麽樣了?你要是連這也不管,我跟你沒完!……我可憐的弟弟啊~~”


    “哭哭哭!哭什麽哭,就知道哭!你知道你弟弟平日裏都幹了些什麽嗎?他這是為非作歹碰上了硬茬子!沒把命丟了就算好的!”中年人魏大林低聲吼道。


    “你吼我?你敢吼我?”婦人朝魏大林瞪眼道:“好啊,你一個丐幫的臨濠分舵的舵主,小舅子被人打斷了腿不知道找人報仇,就知道吼我?!我……我不要活了……”婦人作勢要往柱子上撞。


    “死死死,死了啦倒!你知道個什麽?周副幫主昨日還在隔壁的邳州分舵,要是被他知道了,別說報仇了,黃彪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搜魂鞭”魏大林也吼道。


    “我不管!”那婦人也豁了出去,撒潑道:“我弟弟兩條腿都被人打斷了,誰打斷了我弟弟的腿,我也要他斷兩條腿!不,還要斷兩隻手!魏大林,你要不管,老娘跟你沒完!”


    “滾!”魏大林低吼,騰地一下站起,鐵著臉走了出去。


    “啊——殺千刀的魏大林!沒卵子的魏大林!……我不活啦,我不活啦!”後邊傳來婦人歇斯底裏的嚎叫,另外還有黃彪的哭叫聲。


    “他娘的!”魏大林煩躁無比,恨恨地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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