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發現秘密


    “稟陛下,魏國公遇害一案,臣已查明,確實有人偷換禦賜菜肴。自宮中陛下賜菜,一直到魏國公服藥自盡,此事涉及相關之人共計二十六人,包括禦膳房的廚子,宮中的侍衛,宮門的禁衛,宣旨的太監,魏國公府的門童等等,除兩人外,其餘二十四人俱已收監。且經臣詳加勘問,基本可以斷定,正是去往魏國公府賜菜的兩名宣旨太監偷換了菜肴,才令魏國公誤會陛下,服毒自盡。”禦書房內,何文燦拜倒在地,向朱元璋匯報緝查結果,以他之能,自然已經清楚了“患疽吃蒸鵝必死”的傳言。


    禦書房中,旁邊除了太子朱標和大太監高誦,並無其他朝廷重臣在場,乃是何文燦單獨奏對。


    “那兩名宣旨太監何在?叫什麽名字?”朱元璋惡狠狠問道。


    “回陛下,兩名宣旨太監中,領頭的叫陳漢仁,宮裏稱他為仁公公,乃是洪武初年進的宮,現任禦用監領事。另一位則叫小奉子,入宮兩年,一直跟隨陳漢仁。目前此二人在出事後便沒有再回宮,目前仍然在逃。經臣審查,其他二十四人應與此事無關。”何文燦小心地匯報。


    “兩名太監!兩名小小的太監便令我大明軍神服毒自盡!查!給朕徹底地查!我要讓那兩個太監誅九族!”朱元璋怒不可遏。


    “稟陛下,臣已令人畫了這兩名宣旨太監的畫影圖形,發下海捕文書。”何文燦磕頭道:“不過依臣推斷,這位叫陳漢仁的太監既然知道魏國公與陛下乃是自小的同鄉,且又知曉魏國公老家的蒸鵝傳言,處心積慮設下此局,必然早有預謀,思謀劃長遠,絕非臨時起意,應是有大的圖謀。卻不知魏國公從北平回京師的路上遇襲之事是否也與這個陳漢仁有關,亦未可知,這些臣都還在追查之中。”


    “查!徹底地查!這個陳漢仁,他的來曆,他的目的,還有,他是怎麽入的宮,在宮裏又和誰交好,還參與了何事,這些事,都要查個明明白白!禦用監大太監,識人不明,有眼無珠,賜死!杖斃!”朱元璋吼道。


    “微臣遵旨。”何文燦叩首。


    “百官對此事有什麽議論嗎?”深深吸了一口氣,朱元璋略略平靜下來,又問道。


    “回陛下,絕大部分老臣都知道其中原由,隻是歎魏國公誤會陛下,死得冤枉,不過……”


    “不過什麽?說!”朱元璋追問。


    “不過一些低級小官,還有普通百姓,有些不好的傳言,說蒸鵝不是被人替換,而是確實是陛下所賜……那個‘吃蒸鵝必死’的說法,也有點甚囂塵上,頗有些……頗有些議論。”何文燦越說聲音越低,生怕朱元璋怒發衝冠。


    卻見朱元璋一下坐回禦椅之上,一聲不吭,默然不言。


    “陛下?”何文燦試探著叫了一聲。


    “嗯,好好地查,查個水落石出。”朱元璋冷冷道,卻沒有說明到底是要將陳漢仁查個水落石出,還是要將蒸鵝的傳言查個水落石出。


    可何文燦哪裏敢問,隻得磕頭應聲:“臣遵旨。”


    “還有,有大臣上折子,彈劾駙馬都尉牛城,說他在禮部辦事疏忽,誤了事,這事查了沒有?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挾恨攀誣?”


    “回陛下,確有其事,駙馬都尉牛城確實在禮部辦砸了事,不存在攀誣之舉。”此事很簡單,從何文燦前一天聽到消息,到查實確認消息內容,不過一個時辰,是以此時說得十分肯定。


    “嗯,朕知道了,你出去吧,好生辦差。”


    “是,陛下,微臣告退。”


    第三日上,朝中便有聖旨頒下,詔曰:駙馬都尉牛城,辦事不力,著即“謫戍雲南金齒衛”,崇寧公主隨行。


    ++++++++


    大明洪武十八年十月,天氣已入秋涼。


    湖廣承宣布政使司治下長沙府,官道旁邊的驛站內,禦封崇寧公主的三公主朱福貞剛剛沐浴完,挽著濕漉漉地長發坐在梳妝台前仔細梳理。


    “小蟬,我去叫你家的小馬鹿,將浴桶倒了。”朱福貞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哎。”貼身丫頭小蟬應了一聲,不一會又走過來,接過朱福貞手中的玉梳:“公主又取笑婢子了,什麽叫我家的馬鹿啊?不就是咱們駙馬府裏的下人嗎?”


    “還不承認,連駙馬都看出來了,你和馬鹿啊,兩個人平日裏就眉來眼去的,隻怕是你的心,早就在他那兒嘍。”朱福貞故意逗她:“你是隨我從宮裏出來的,自小就跟著我,這按理說呢,你就該是個通房丫頭,就該是駙馬的人……”


    “公主……”小蟬有些著急。


    “嘻嘻,急了吧?”朱福貞含笑白了小蟬一眼:“放心吧,你一直跟著我,名為主仆,其實情同姐妹,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嗎?既然說你和馬鹿兩相情悅的,我也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我早就和駙馬說過了,這次過去雲南,到了之後就把你許給馬鹿,讓你們倆有情人終成眷屬,滿意了吧?”


    “公主……”小蟬有些羞怯,心中卻是千肯萬肯。


    “不過呢,你是我的丫頭,馬鹿也是在駙馬府賣身為奴的,就算許了你們倆的親事,成了親可還得在我駙馬府裏……要不,我讓駙馬解了你們的奴籍?”


    “公主對小蟬好,小蟬自然是永遠跟著公主……”小蟬連忙表白。


    “嘻嘻,鬼機靈的丫頭。”朱福貞點了點小蟬的眉心,轉頭道:“駙馬出去會客,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回來?”


    駙馬牛城父親牛奔原是朱元璋的隨身親兵,後來戰死,朱元璋體恤,讓勳戚之後牛城在宮中當了個三品侍衛。牛城長得英俊瀟灑,武功又高,與自小長在宮中的三公主朱福貞日日相見,日久生情。後來朱福貞提出讓朱元璋賜婚,兩人終是喜結良緣。


    朱福貞自小乖巧懂事,性格和順,哪怕在下人麵前也從未擺過什麽公主架子,在宮中人人喜愛,與牛城成親之後,小兩口你濃我濃,感情甚篤,此次牛城因在禮部犯了些事,被朱元璋下旨“謫戍雲南金齒衛”,朱福貞自然是嫁夫隨夫,一路跟了過來。


    好在畢竟是禦封的崇寧公主,雖是牛城獲罪,但這一路上丫頭下人的,隨行之人並不少,倒也不算吃苦。隻是此去雲南路途遙遠,出了京師都一個月了,剛剛走到湖廣長沙府地界,住在驛館之中。


    方才駙馬牛城說是有客來訪,卻不料朱福貞都已經沐浴完了,牛城還未回來,不知是什麽客人,要談這許久。


    “小蟬,準備一碗蓮子羹,我給駙馬送去。”朱福貞略略收拾了一下梳好的長發道。


    “是,公主。”小蟬一蹲身,轉頭出去。


    ++++++++


    秋日的夜晚頗有些涼意,清亮的一輪明月高掛天空,照得地上一片銀白。


    朱福貞慢慢朝驛館前院走去,後邊跟著端著盤子的小蟬,盤裏是剛剛準備的蓮子羹。


    前院屋中的蠟燭依然透亮,從窗縫中透出一絲光亮。


    朱福貞正欲從窗下經過,卻聽屋中傳出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大長老吩咐,你到了雲南之後,須得和西平侯沐英拉好關係,等你花兩年時間當了指揮僉事或是指揮使之後,盡量能拿下個遊擊將軍的位子……”


    “原來駙馬他們在說到了雲南建功立業的事。”朱福貞自然希望夫君積極上進,為國效力,心中實是十分歡喜,正要快走幾步將蓮子羹送進屋去,卻聽那中年人又續道:“沐英手下的那些遊擊、參將,也須多交好,他們都是手中有兵馬的人,盡量拉攏他們為我所用……”


    朱福貞聞言一愣,止住腳步。


    “……到時咱們一旦起事,大長老一聲令下,就立時殺了沐英,將雲南數十萬兵馬抓到手。如此一來,咱們各地的布局紛起響應,整個大明立時便會四處起火,讓朱元璋顧頭顧不了尾,咱們大業可成,到時,你也能當個開國功臣……”


    朱福貞大驚,禁不住退了一步,卻正好撞著後邊端著盤子的小蟬,盤中的蓮子羹掉落在地,黑夜中發出瓷碗摔碎的脆響。


    “何人!”隻聽屋中一聲冷喝,窗戶猛地被推開,一條黑影飛身而出。


    朱福貞腦中一片混亂:“造反!駙馬要造反!”下意識地便害怕地往回跑,卻和小蟬整個撞在一起,都倒在地上。


    卻隻覺那黑影一手抬起,一陣勁風湧來,直朝朱福貞拍去。


    “公主!”小蟬大驚,不知哪來的勇氣,一下掙紮而起,翻身擋在朱福貞麵前。隻見那黑影的掌風“啪”地一聲,結結實實拍在小蟬的後背,小蟬頓時被拍得前胸凸起,嘴中噴出一大口鮮血,無力地趴在朱福貞身上。


    窗戶中,從屋中又跳出一道人影,正是駙馬牛城,看見朱福貞,驚道:“崇寧?”


    “你們……你們要造反……我……我告訴父皇。”朱福貞嚇壞了,腦中一片空白,嘴中喃喃自語,都忘了懷中氣絕的小蟬,一把推開便要轉身而逃。


    “她都聽到了,留她不得!”趙福貴冷哼一聲,又是一掌拍去。


    “二長老?!”牛城大驚,舉手便去擋趙福貴拍出的一掌。


    隻不過牛城不過是個三品侍衛,怎麽可能擋得住武功一流的趙福貴?


    朱福貞個子稍矮,趙福貴那一掌直衝朱福貞的腦袋拍去,這一下若是拍實了,能一下將朱福貞的腦袋拍扁。


    隻是牛城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擋,一下攔在趙福貴的掌前,卻被他這一掌連著自己和和朱福貞一起拍得飛出去丈許來遠,朱福貞隔著牛城的手被這掌力一推,又是倒在台階之下,腦袋在硬硬的台階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剛剛洗完的頭發上鮮血直流。


    “崇寧!崇寧!”牛城不顧自己被拍得幾欲折斷的手臂,連忙搶到朱福貞身邊一把抱起,卻見朱福貞雙眼緊閉,頭上一團鮮血,嘴裏也是鮮血汩汩直冒。


    “崇寧死了……二長老,你把崇寧打死了。”牛城痛哭道。他和朱福貞成親一年多來,夫妻感情深厚,實是不願崇寧受到任何傷害,此時卻是生死不知。


    趙福貴走過來,伸手扯起朱福貞的脈門,冷冷道:“她還沒死。”


    “還沒死,還沒死……崇寧,崇寧!”牛城瘋狂地搖著朱福貞。


    “她不死,你就得死!”趙福貴冷冷續道。


    “不要!我寧願自己死,也不要崇寧死!”牛城嘶聲叫道。


    “你自己死?你不要報仇了?不要咱們的大業了?”


    “我不要了,不要了。”牛城哭道:“我對不起崇寧,是我害了她……”


    “你!……”趙福貴一聲冷哼。


    “二長老,二長老……崇寧,崇寧是公主,她要死了,朱元璋肯定會殺了我,咱們說的到雲南……到雲南帶兵起事,都不可能了……”


    “那你也可以跟著我去雲夢澤啊,一起做事,報仇,圖大業。”


    “不,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要陪著崇寧,我要陪著她。”


    “她醒不過來了。”趙福貴冷冷道。


    “醒不過來不要緊,隻要沒死,隻要她沒死……我要陪著她。”牛城緊緊地摟著朱福貞。


    ***********史實相關注:*******


    【崇寧公主】====明朝公主,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女。洪武十七年(1384年),封崇寧公主,下嫁牛城,婚後不久,牛城因罪謫戍雲南金齒衛,公主隨往,於途中去世。朱元璋聞訊後,命人將牛城械送到金齒衛處死。因資料顯示崇寧公主死於洪武十七年,而牛城於洪武十八年被處死,因此小說設計成崇寧在這期間成了植物人,最終不治,死後牛城馬上被朱元璋處死。


    【牛城】====洪武十七年(1384年)十一月,娶明太祖之女崇寧公主為妻,封駙馬都尉。據《雲南通誌》記載,牛城因罪謫戍雲南金齒衛,公主隨往,於途中去世。明太祖朱元璋聞訊後,命人將牛城械送到金齒衛處死。因牛城為“因罪謫戍”,偏偏還公主隨行,因此小說中設計成牛城是故意犯小錯,想去雲南圖謀反叛,罪不重,因此朱元璋未令二人和離。


    *******************************


    “朱元璋會殺了你的。”趙福貴吼道,想吼醒牛城。


    “殺了我我也要陪著她,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該死,我該死。”牛城低聲哭喊。


    “那你就別怪我狠心了,你知道得太多,若被朱元璋抓住,供出我們來,會毀了我天一盟的大業的。”趙福貴慢慢地抬起了手。


    “二長老,你殺了我吧,我不會說的,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牛城低聲喃喃道。


    “你……”趙福貴氣得冷哼一聲,正要下手,突又有些不忍心。


    這牛城入宮之後一直隻是負責他和宮中大長老的聯絡,如今大長老徐東彬已回轉雲夢澤,別的事都是些牛城到了雲南之後的計劃,如今這些計劃也再沒有可能。


    日後牛城被朝廷抓了,什麽都不說自然最好,就算被逼供,也說不出些什麽來,倒也影響不大。若是就此殺了他,反而成了一樁懸案,朝廷那邊必然窮追到底,說不定反而誤事。


    念及於此,趙福貴緩緩放下了手,道:“好吧,念我教了你這麽多年,也算有半個師徒名分,希望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說罷一閃身,便隱沒在夜色之中。


    “我不會說的,我不會說的……崇寧,崇寧,你醒醒啊,是我,是我害了你……”牛城似乎有些瘋狂地抱著朱福貞喃喃低語。


    誰也沒有注意,除了之前在窗下被趙福貴一掌劈死的丫環小蟬,驛站之內,夜色之下,角落之中,還有一個人地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驚恐地望著這邊的一切。


    不多久,黑夜之中,一個緊張孤單地身影,踉踉蹌蹌跑出驛站,跑上官道,朝長沙府方向而去。


    ++++++++


    “著朱文琅入宮,陛下召見。”這日,朱文琅正在東華門外自己家中,突有宮中太監過來宣旨。


    一直以來,朱文琅除了偶爾按上官雷的安排,以三品侍衛的身份入宮當值之外,從未有過聖上接見的聖旨,這可是頭一遭。朱文琅十分疑惑,跟著宣旨太監入宮的路上還想向太監打聽來著,哪知那太監嘴巴甚嚴,一聲不吭地不去理他,他也隻得罷了。


    跟著宣旨太監直到禦書房外等著,宣旨太監進入繳旨,很快又出來道:“陛下宣朱文琅進見。”


    朱文琅自小在宮中長大,雖說見過朱元璋不止一次,甚至連“皇上老叔”的稱呼都叫了許多年,但卻從來沒有進過這禦書房,他知道這裏是朱元璋召見朝臣決策國事的地方。


    進入禦書房,卻見朱元璋坐在禦案之後,臉色陰沉得可怕,旁邊肅立著大太監高誦和太子朱標,桌前則跪著錦衣衛同知何文燦。


    朱文琅老老實實依著朝廷規矩跪下磕頭。


    這可不是在茗香院,也不是在後宮禦花園,在這禦書房中,由不得朱文琅露出頑皮猴性,一切都須得有規矩禮製。


    “何文燦,你和朱文琅說說。”見朱文琅進來,朱元璋吩咐道。


    “臣遵旨。”何文燦磕了一下頭,跪著往朱文琅身邊靠了靠,簡單地說明情況:“駙馬都尉牛城獲罪謫戍雲南金齒衛,崇寧公主隨行,行經長沙府,在驛站中發生命案,崇寧公主和貼身丫頭小蟬身死,駙馬牛城受傷。隨行家丁馬鹿向長沙府錦衣衛千戶告發,說是公主是牛城夥同賊人所害。陛下欲安排錦衣衛從速趕往長沙府查辦此事。”


    “崇寧妹妹?崇寧妹妹死了?怎麽會……”朱文琅大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雲夢江湖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宮雲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宮雲海並收藏雲夢江湖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