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信不信我,並不重要。”


    “真相就擺在眼前。”


    陸鈺真平靜道:“想必你早就意識到,自己丹田位置有所異樣……就算我不對你說這些,未來你凝結洞天之時,也早晚會查明真相。”


    “不死泉……在我身體裏?”


    謝玄衣神情茫然。


    他伸手輕輕按住小腹位置。


    一股灼燙滾熱的氣息,在丹田位置縈繞。


    陸鈺真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夜相見,便是為了此事。”


    白袍道士道:“墨鴆大尊身死道消,往生承諾也隨之煙消雲散……可那些得知‘不死泉’存在的修士可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大褚王朝處於風雨飄搖的動蕩之際,妖國那邊隻會更亂,為了爭奪墨鴆大尊留下的遺藏,幾位大尊早就大打出手。”


    “可以說,這些年來,整個妖國,以及人族高層,都在尋找墨鴆的‘不死泉’。”


    陸鈺真笑眯眯道:“所以,我必須提醒你,這是比‘謝玄衣’身份暴露更加危險的事情,讓大褚皇城知道謝玄衣還活著,無非是再來一次‘北海之戰’,可如果讓天下人知道‘不死泉’就在你身上,嘖嘖……”


    如果陸鈺真所言屬實。


    那麽不死泉會在整座天下掀起怎樣的浪潮,謝玄衣無法想象。


    大機緣,大造化。


    就意味著大危險!


    這個道理……謝玄衣一直都懂。


    “你想要什麽?”


    謝玄衣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他知道,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更不會有掉下來的餡餅!


    “爽快。”


    陸鈺真豎起一根大拇指,先是讚歎一聲,而後遺憾開口:“我聽說,若幹年前,墨鴆隻是一隻小小妖畜,憑借‘不死泉’魚躍龍門,成為高高在上的妖國大尊,麾下無數豪傑俯首聽命,隻手便可攪弄天下風雲,但隻有一事,他至死無解。”


    “那便是不死泉數量有限。”


    “墨鴆身死道消之後……留下的不死泉水,用一滴少一滴。”


    陸鈺真長歎道:“貧道僥幸得了那麽幾滴,本想試試有沒有機會讓它多上一些,但可惜,這些年辛苦嚐試無數次,均以失敗告終。這不死泉,似乎需要一位體質合適的‘宿主’,才能進行衍生……這樣的存在,千萬人裏,未必有一。”


    謝玄衣嗬嗬冷笑道:“你不會想說,我就是那千萬分之一。”


    “哈。”


    陸鈺真尷尬笑了一聲,後續不再言語,隻是目光灼灼盯著謝玄衣。


    “所以你是想要不死泉水?”


    謝玄衣皺眉道:“這東西……妖國將其奉為神物,我不稀罕。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給你,十年前北海因果,就此了結。”


    “不不不。”


    陸鈺真連忙搖頭:“我先前對你說過……我有不死泉水,雖然用了一些,但還剩下一些。”


    謝玄衣沉默了。


    “謝玄衣,我想要你‘活下去’。”


    陸鈺真意味深長道:“天下豪傑,有幾人能活出第二世?這一世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修行到比當年更高的高處,真正站在天下絕巔的位置。”


    “嗬,這些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諷刺?”


    天下人,都想要他謝玄衣死。


    可陸鈺真,卻想要自己活。


    謝玄衣道:“你就不怕,我恢複修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盡管殺之。”


    陸鈺真灑然笑道:“若我死在你手裏,便說明命數如此,我當死在你的劍下。”


    “你……真是瘋子。”


    謝玄衣冷冷道:“你應該知道我的神魂境界很高,是友是敵,一目了然……”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東西。”


    準確來說。


    在和陸鈺真見麵前,單單是從鄧白漪的口中聽到陸鈺真的存在。


    謝玄衣便已經主觀認定了……


    這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


    陸鈺真隻是微笑,絲毫不惱,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隻要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能夠和玄衣你成為朋友,鈺真便心滿意足。”


    他咧嘴笑了笑:“還是那句話,就算當不了朋友,也未必一定要是死敵……或許我們要做的事情,其實是一樣的?”


    謝玄衣微微皺眉。


    “十年前,對你出手的那些人,還活得很好。”


    陸鈺真笑著說道:“陰山,皇城司,天下齋,大穗劍宮……就算你真想殺我,也得按照因果順序,分個先來後到吧?”


    謝玄衣輕吸一口氣。


    清算!


    他當然會清算!


    當年的恩怨,有一筆,算一筆,他會一筆不落的清算回來!


    隻是在陸鈺真口中,他卻聽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詞。


    “……大穗劍宮?”


    謝玄衣喃喃開口。


    “怎麽,很意外麽?”


    “仔細回想一下,你當初北逃之時,選擇的路線行蹤,都有誰知曉?”


    “如果大穗劍宮沒有內鬼,你的行跡怎會泄露……”


    陸鈺真微笑道:“陰山白鬼追了你三千裏,他的情報從哪來的?十年過去了,你不會連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吧?”


    謝玄衣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回想起大穗劍宮這四字,映入腦海的……


    便是無數張敬仰的麵孔。


    無數道恭敬的稱頌。


    一聲聲師兄,在心湖內回蕩。


    “不,我不信。”


    謝玄衣神情冰冷地抬頭:“大穗生我養我,師尊待我恩重如山,我在那裏長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劍宮!他們沒理由出賣我!”


    “這世上總是有很多不講道理的事情。”


    “也罷,不信也罷。”


    陸鈺真笑了。


    他悠悠說道:“劍宮封山已經十年,算算日子,也快解封了。等鯉潮城事了,你大可回宗一趟,查查當年的那些‘舊人’。以你的能力,想要查到十年前的真相,應該不算難事。”


    謝玄衣憤怒抬首,望著麵前的白袍道士。


    他伸出手掌。


    遠方江潮之中,遠遠響起一道錚響。


    “嗡!”


    一把墨色飛劍,在漆黑天幕之中顯得格外耀眼!


    “沉屙。”


    陸鈺真看著那道遠在數裏之外的漆黑飛劍,臉上笑意收斂,眼中多了三分凝重。


    他遺憾吐出兩字:“可惜。”


    墨色飛劍在江潮之中席卷前進不過百丈,便瞬間消失——


    謝玄衣站在鯉潮城前,一直以心神溝通本命飛劍。


    他能感到。


    【沉屙】就在大江之下!


    剛剛那一瞬,本命飛劍與自己的聯係建立,於是便有了飛劍破江的那一幕!


    但下一刻,沉屙的墨影便被抹去。


    無數浪潮奔湧如獅,將其吞沒。


    謝玄衣麵色陰沉如水,死死盯住遠方江潮。


    沉屙的氣息已然消失不見……但心湖內的震顫聲音還在。


    謝玄衣很確定。


    自己的本命飛劍,就在這條大江之中!


    隻是被什麽東西“鎮壓”了!


    “可惜……今日應是無緣見到玄衣兄的本命飛劍了。”


    陸鈺真轉過身子,絲毫不做防備,就這麽背對謝玄衣,盤膝坐在起伏江麵之上,看起了遠方的潮水。


    他笑著讚歎道:“聽聞千年前的‘白澤’大聖,曾擁有一件不得了的至道聖寶,那寶貝可以抹去世上的因果,哪怕是殘缺受損,也可以抹去或者隔絕修士與本命物的聯係……隻可惜白澤闔世之後,洞府隱於塵煙之中,無人知曉這件寶貝究竟在哪。”


    謝玄衣怔住。


    陸鈺真忽然說起了一件與此事無關的事情:“當年墨鴆大尊,憑借‘不死泉’得到無數福緣……據說他麾下寶器如山,隻可惜其中大多數寶貝,都被他打上了神魂烙印,刻下道紋,即便是那幾位大尊出手,想要將其煉化,也要花費不少功夫。”


    說到一半,微微停頓。


    他意味深長笑道:“可若是能夠拿到白澤留下的這件寶貝,想必抹除道紋這種事情,就不再算是什麽麻煩了吧?”


    一語道破天機。


    謝玄衣忽然明白了妖國費盡心機,也要送白澤指骨入境的緣故!


    “玄衣兄,既然再來一次,不妨便放下身段,好好享受這一世。”


    陸鈺真溫聲道:“鯉潮城這場局,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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