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本是挖苦飛豹子的,胡跛子竟不愛聽,吼了一聲,罵道:“我不錯隻有一條腿,飛豹子,姓袁的,我偏要鬥鬥你,你給我滾出來!”掙脫了俞劍平的手,提匕首往外闖;肖國英守備也怒指飛豹,身往外走。


    丁雲秀低聲道:“九弟,你犯不上跟他鬧。”說時又急叫俞劍平道:“我看今天,口說已經不行了。快找薑五爺,跟他們定規吧。”


    俞劍平早知不免,急尋智囊薑羽沖、霹靂手童冠英、義成鏢頭竇煥如三人,教他轉向子母神梭說話。此時說合人童冠英,已跟豹黨那邊的雄娘子淩雲燕出殿尋鬥。隻剩下薑、竇二人,他們忙向子母神梭過話:“今天這事,我們不能看著決裂。朋友,也該攔攔呀!”


    子母神梭搖手道:“你那邊那位跛爺給攪局了。敝友本意完全不是這樣。這不怪我們,是貴鏢行硬插進兩個說合人,徒逞口舌,方才鬧翻了臉。”


    智囊薑羽沖道:“不然!從前閣下瞞著飛豹子的名姓,隻說是個生人,要會俞鏢頭。現在俞鏢頭既知飛豹子是他的師兄,當然情形有變。他們同門弟兄吵起來,與鏢行無幹。這不是鏢行違約。……說句得罪的話吧,是閣下隱瞞真相,是令友飛豹子不夠師兄氣派。”


    子母神梭蹙眉瞪眼道:“我怎麽知道他們是同門師兄弟?敝友比賽的心非常堅決,現在用不著多講話,到底你們鏢行怎麽樣?”


    馬氏雙雄和鐵牌手立刻說道:“要鬥又有何難?也得請閣下約束令友,分撥前赴鬥場就完了。”子母神梭緩和麵色道:“那個容易。竇爺,薑爺!我們各安排各自的人。”


    子母神梭武勝文與薑、竇二鏢客,忙約束眾人,不要亂竄,快排起來分赴鬥場。正在安排,外麵人喊道:“你們快點吧,他們外頭早打起來了。”薑、武忙奔出來,向自己人大聲疾呼:“諸位,諸位!咱們按部就班的來。你們快分幾個人,把他們動手的人攔住吧。”喊了幾聲,立刻由胖瘦二老率領豹黨,貼右邊往鬥場走去。這一邊由黑鷹程嶽、沒影兒魏廉,當先引路,由鬆江三傑、馬氏雙雄,率同一班鏢客,貼左邊也往鬥場走去。


    那跛子胡振業已先一步跳在殿前甬路上,麵沖大殿,比手劃腳,叫罵飛豹子,等他出來鬥鬥。俞劍平向青年鏢客孟廣洪揮手授意;孟廣洪奔出來,勸阻胡跛子道:“胡五爺,您別著急,事到如今,打是打定了;可是咱們得跟他有裏有麵。”用好言相勸,胡跛子怒氣勃勃,道:“我不罵了,我就在這裏等著他。”隻是不肯挪地方。馬氏雙雄走來,一拍肩膀道:“五哥,咱們上鬥場,跟他打個痛快。走走,咱們別在這裏。”


    那肖國英守備拔出佩刀來,也被俞門弟子左夢雲攔住,低叫道:“九師叔,您快把刀收起來吧。我師娘教我託付您,她說胡五叔腿腳不得力,有殘疾的人肝火旺,動手太不釘對。他在氣頭上,別人攔不住,非得九叔才能哄住他。九叔,您快把五叔勸住了吧。”肖國英一時負怒,轉瞬便回過味來,笑了笑,點頭會意;插刀歸鞘,走到甬路邊,把胡跛子拖住,硬往鬥場扯。說道:“五哥,走!等一會咱哥倆挨個跟袁老二鬥鬥。”當下胡、肖二友齊往廟前戲台走去。


    大殿上隻剩下俞氏夫妻和智囊薑羽沖、鐵牌手胡孟剛幾人。對麵也隻剩下飛豹子和子母神梭武勝文跟那姓霍的、姓尹的。俞氏夫妻麵麵相覷,以目示意。丁雲秀見飛豹子,軒眉張目,氣焰咄咄逼人,分明有恃無恐,論年紀他已約六旬,看氣魄實在不可輕視,深恐自己的丈夫未必是他的敵手。


    丁雲秀心中疑慮,乘著眾人紛紛外走,忙貼近俞劍平,低聲叩問:“鬧得這麽僵,怎麽辦?真箇下場子,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俞劍平微籲一口氣道:“跟他對付著看,弄到哪裏,算哪裏。你隻管放心,就勝不了,也未必敗。”俞夫人又看了飛豹子一眼,又看了俞劍平一眼;一個劍拔弩張,躍然欲動;一個凝神攝氣,坦然而待,正是難分軒輊。


    丁雲秀雙眉微顰,乘著敵友多撤,舐了舐嘴唇,又叫了一聲:“袁二哥,我說……這當兒沒外人了,我再問問您。你真格的非跟劍平動手不可麽?到底劍平從哪一點上得罪了您?您可以說出來麽?他得罪了您,您就不能衝著小妹寬恕他一過麽?”說著沖飛豹子走來,麵對麵的凝視著飛豹子。(葉批:雖是廢話,亦在情理之中。)


    飛豹子袁振武不由往後倒退,他實在怕這個師妹當麵情求。他在丁門時,不但以掌門弟子代師授業,更替老師料理家務。前院有什麽事,用什麽東西,往往由袁振武到內宅接洽。他可以直入內室,麵見師父、師母。有時不驚動師父、師母,就單找丁雲秀這個師妹。他可以說,眼看這個師妹從十一二歲長大,以至及笄之年。他和丁雲秀儼如胞兄弱妹一樣;師母待他更好,宛如母子似的。


    有一年太極丁患病,飛豹子親侍湯藥,忙裏忙外;師母曾經感激落淚,對飛豹子說:“你師父老運不好,把個大兒子死了。往後你老師和我全指望你了。”說得飛豹子感激動情,也掉下淚來。後來俞劍平挾技投師,初來時還不怎樣。直等到太極丁續收徒弟越多,飛豹子代師傳藝,一時手重,把四弟子石振英打傷;太極丁當時看見,意很不悅。若沒有俞劍平比著,還不甚顯;偏偏俞劍平這人當時口訥臉熱,和藹可親,小師弟們全都喜歡找他,他居然很有人緣。他又很知自愛,極肯用功。這樣,漸漸獲得老師器重。


    不幸後來師母死了,丁雲秀也大了,飛豹子在師門代傳技藝,代主家務,偶有幾件事,露出獨斷獨行、剛愎脾氣來,招得太極丁表麵容讓,暗地心中不怡。日積月累,終有廢立之舉。廢立一舉所以激成,可以說多半起因於四弟子石振英。石振英跟飛豹子不和,兩人吵起架來;回頭石振英就辭師而去。別個同學也很有懼怕飛豹子甚於師父的。太極丁看到自己年已衰老,為了將來門戶計,到底一狠心,越次傳宗,立了俞劍平。


    當時丁雲秀很替飛豹子抱委屈,勸過父親多次,又私自安慰過飛豹子。飛豹子對丁老師可說有怨,對俞劍平也可說有隙;獨對這師妹,卻不能道個不字。因為這師妹一向對待他比對兄妹還親。而現在,丁雲秀又來說話了,二哥二哥的叫著,麵對麵問他:“你不看同門,不看著劍平他,你難道不給小妹留點情麵麽?”


    飛豹子可以明譏俞劍平,可以軟逗胡、肖,獨對這個師妹,未免束手無計,張口無話。丁雲秀的妙齡倩影,在他腦中浮沉三十年,如今一旦抵麵,縱然聲容已變,卻是舊情宛在。飛豹子不知怎麽好了。


    飛豹子到底是有經驗的人,縱不能抵麵招架,他就拿出了躲閃的招術;急急地一轉身,對子母神梭說:“怎麽樣,外麵不是安排好了麽?咱們快看看去。”側著臉,眼望旁處,答對丁雲秀道:“師妹,我萬分對不住。我剛才說過了,這不是我搗亂,實在是我要跟俞師兄比一比功夫,好教咱們老師在天之靈看一看。師妹,等著比完了,哪怕我擺酒宴,給師妹賠罪都行。我還保一句話,我們隻比不鬥,隻許他傷我,我決不傷他。師妹,請放心吧。”說完立刻掙紮著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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