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薑羽沖又接著說:“武莊主,我們再說句私話;他們二位的武功到今日已經登峰造極。他二位若一動手過招,必分勝敗。他二位如今都是成了名的人,手下都有徒子徒孫;真箇誰栽了,也都受不住;隻許兩和,不許分上下的。隻一分上下,請往後想吧,擠來擠去,必落到兩敗俱傷,還怕不完。(葉批:一針見血。)他二位誰肯甘心認輸呢?誰沒有朋友幫忙,誰不再找二次場呢?我再說句私話,這裏麵關連著二十萬官帑,官麵焉肯放過?錢不是少數,還關連著地方官的考成。光棍鬥力不鬥勢,鬥民不鬥官,這話我不便說。我隻衝武莊主講,武莊主不要錯想。飛豹子是關裏人,可是在遼東成名創業的;他現在遼東落戶了,我們都已訪明。這件事鬧大了,憑飛豹子的武功,決不怕激出事來;就激出岔錯,他甩袖子一走,一到寒邊圍,就是他的天下,他自然有恃無恐。可是你我都是江南人,有身家的呀!我們為朋友,兩肋插刀,死都不怕,還怕連累不成?隻是得分什麽事,明明可以善了,明明可以杯酒解嫌,我們樂得給朋友講和。現在敝友俞鏢頭仍以當年舊情為重,情願給師兄擺宴賠禮。他偌大年紀,功成名立的人,肯如此屈己從人,我想諸位很可以勸勸令友,順坡而下;麵子也圓了,事情也完了,當著江南這些武林,何等光耀?若一定抵麵較技,勝者為榮,敗者為辱,又是一番結果了。我們為朋友,決不願把事激大。”說罷,聽武勝文回答。武勝文果然一動,無奈他欠過飛豹子的情,他沒法子怕連累。遂答道:“二位說到這裏,我們索性開誠布公講吧。這事不很簡單,敝友自有敝友的意思。我武某如怕連累,也就不出頭了。敝友要和俞鏢頭一較絕技,存此心已有三十年,恐怕不是空話解得開的。俞鏢頭真肯當眾磕頭麽?”說時眼望胖瘦二老,二老是飛豹子的死黨,大笑道:“俞鏢頭肯磕頭,飛豹子還不敢受頭呢!飛豹子渴欲求教,存心三十年,奔波二千裏,來到這裏;諸位,你教他隻憑一杯酒、兩句話,就夾著尾巴跑回家麽?倘真箇如此,敝友也有約法三章。”


    薑、蘇二人忙道:“令友有什麽意思?隻管明說。”胖瘦二老王文奎、魏鬆申道:“說出來,二位別挑眼。敝友的意思是:第一是求俞鏢頭不再走鏢,把鏢旗送給敝友。第二是求俞鏢頭不再授徒,從此退出武林,不要再拿太極門三絕技的威名,震嚇我們綠林道……”


    薑、蘇立刻雙眸大張,轉瞬又換了笑容,道:“還有第三件呢?”


    胖瘦二老笑道:“我剛才說了,二位別挑眼。第三件是隻還胡孟剛名下保的那十萬鹽鏢;至於俞鏢頭名下那十萬鹽鏢,敝友說了,隻能退還一半,得留下一半。……”


    蘇、薑道:“這怎麽講,飛豹子要用麽?”


    胖瘦二老道:“不然!敝友說,退還胡鏢頭名下十萬、俞鏢頭名下五萬;留下這五萬銀子,請俞鏢頭掏腰包補出來,普請天下豪傑,當場說明此事。然後大宴數日,共圖一醉;把剩下的懸為賭注,請天下豪傑各獻絕技,共奪錦標;誰的武功好,誰把銀子拿去。不過,隻限於少年英雄,成名的不算。這也是獎勵後進之道,又與設擂台相仿,可是取義不同。敝友就是這個主意,定而不可移。至於磕頭賠禮,當眾道歉,敝友說得好,經多見廣,不稀罕那三個頭,可以免了。”(葉批:真真是一派胡言!殺人不過頭點地,況士可殺而不可辱也。)


    夜遊神蘇建明聽完此話,哈哈大笑道:“好條件,一件比一件有勁。令友沒打聽這五萬銀子到底是誰的麽?”


    二老說:“敝友也講到了,不管誰的,請俞鏢頭慷慨這一回吧!料想俞鏢頭人緣極廣,財大勢大;區區一點銀子,還不至於墊不出來。就拿這五萬銀子,交了朋友,也不是不值。”


    蘇建明仰麵大笑,薑羽沖也很不悅。兩邊說和的朋友越說聲音越大,眼看也要吵起來。那邊飛豹子板著冷麵孔,和俞鏢頭相對,也是一點謙讓的意思都沒有。鏢行群雄早已看出此事必非口舌所能解決,不過在動手之前,仍盼望拿情麵話,拿將來的後患,試著說合一下。俞門五師弟跛子胡振業,看不慣飛豹子的驕豪神情,早有發作之意;被肖國英守備攔住,勸他稍忍須臾。兩邊嘵嘵不休,廊外忽有一陣腳步聲,雙方在場的人都張目外看。鏢行所設巡風的人沒影兒魏廉,急急走進來,到俞劍平耳畔,低聲回報導:“三叔,我們三嬸到了。”子母神梭武勝文所派的卡子,也奔進來兩人報導:“一群鏢客和一乘小轎已然繞道過來了。”


    鏢客都知道來的是後一撥人。子母神梭和飛豹子明明曉得是踐約的鏢行朋友,隻裝作不知,故意問道:“這又是哪位朋友來了?”邊說邊吩咐手下人趕快迎接。俞劍平忙道:“不必費心,教他們自己進來吧。”吩咐魏廉領他們進來。


    這後到的鏢客,有馬氏雙雄等人,也是被斷橋阻住。不過,俞、胡等人能借竹槓木板,現搭浮橋,空身渡過;他們末一撥因有俞夫人一乘轎,隻可繞過,所以落後一步。繞小溪來到廟前,俞夫人下轎,劈頭看見黑鷹程嶽和魏廉,忙問見麵情形如何。程嶽答道:“師父已跟飛豹子對麵搭話了,看情形很僵。這飛豹子確是從前的袁師伯。”俞夫人道:“哦!”忙與馬氏雙雄等,一齊往廟中走來。


    剛進山門,山門左右侍立的豹黨,頭報已經進去;第二報把俞夫人盯了一眼,抽身也往裏走,低聲報導:“當家的,武莊主,他們的人又到了。”武勝文道:“我們知道了。”豹黨道:“裏頭還有一位堂客呢。四十多歲,不知是誰?”飛豹子聽了,渾身一動,衝口說道:“哦,她真來了!”忙向子母神梭打一招呼。子母神梭武勝文站起來,對俞劍平道:“俞鏢頭,我們聽說你還邀來女客,估摸是您夫人吧?久仰俞夫人是女中豪傑,我們禮當恭迎。”與飛豹子一齊抓起長衫,披在身上。俞劍平縱然老練,也覺得耳輪一熱,忙說:“袁師兄,您請坐,這是您的師妹……”飛豹子早已走到殿前了。


    俞夫人恰好走進來,與飛豹子袁振武在院心甬道上迎麵相遇。黑鷹程嶽隨侍師母,微微用手一指道:“師母,這就是飛豹子,袁師伯。”飛豹子旁邊也有一黑麵青年,悄告道:“當家的,這就是俞某之妻。”


    師兄妹分別近三十年,此日此地重逢。俞夫人丁雲秀張眼一巡出迎的群豪,唯有飛豹子身高。丁雲秀停眸一看,豹頭虎目,形容魁偉,依稀可憶當年;隻老態已呈,鬚眉如戟,額紋很深,身量好像更高了一些,輪廓意氣大致不異。


    飛豹子虎目橫盼,先打量這後進來的一群鏢客。眼光一巡,二十多位高高矮矮,老老少少,個個都不熟識。最惹他注目的,還是俞夫人丁雲秀。飛豹子向眾舉手道:“諸位剛來,失迎!失迎!請往裏邊坐!”眼角旁睨,重掃到人群中稍稍落後的丁雲秀,陡然生出奇異之感:“這就是她?……她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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