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飛狐孟震洋不辭而別,在他心中,也有一番打算。自想:“我初現茅廬,正在創業求名;現在無心中訪得一件機密,正可以露一手了。目下江南江北,道路哄傳,名鏢師十二金錢俞劍平邀請能人,大舉尋鏢緝盜,至今沒有訪得線索。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居然被我訪出線索來。劫鏢的名叫‘飛豹子’,但不知道飛豹子是何許人!我該設法再探一探。”


    孟震洋要借這機會,揚名闖“萬”。他也曉得這二十萬鹽課被劫,劫鏢的賊黨聲勢必大,斷非尋常糙寇可比。若教自己隻身單劍來尋鏢,那是辦不到的事;二十萬鹽帑足裝半間屋,便搬也搬不出來。


    小飛狐暗作計較,也不想先找俞劍平報功,隻想找一兩個幫手,下點苦心,先訪明飛豹子的真姓名和真來歷,再根究這飛豹子的落腳處。得個八九不離十,等著俞劍平大會群雄時,自己前往登門投刺,報此密訊,可以落個人前顯耀。


    孟震洋料定飛豹子的下落必在近處;想了想,忙將小包袱打開,從中取出一個小紙本來。上麵開列著許多人名地址,乃是他師父黃葉山僧打發他出門時,命大師兄給他開列的。凡是江南河北武林中的名人,以及和本門有認識的豪士,這本冊子都記著姓名、綽號、年貌、淵源,本為飛狐訪藝用的。


    小飛狐便以洪澤湖高良澗為據,單找尋附近居住的拳師、鏢客、糙野豪傑;居然被他找出兩個人。一個是在寶應縣北境,小旺圩地方,便是鐵布衫屠炳烈。又一個遠在淮安府,此人名叫吳鬆濤,乃是小飛狐四師叔的表侄。小飛狐決計要找這兩個人,幫他做這一件揚名創萬的事。但是走出火雲莊二三十裏,卻又中途變計,先不找這兩人,他自己先圍著高良澗、火雲莊勘訪了一回。


    不料這一訪,竟遇上險事。在荒村古廟略一勘尋,不到幾天,忽然遇上幾個可疑的人物,反把他綴上了。小飛狐設了計,半夜繞影壁,金蟬脫殼,方才閃開了監視。到第四天,在苦水鋪轉了一趟,背後突然奔來一匹棗騮馬,騎馬的加鞭飛馳,硬往人身上撞來。驚鈴響處,小飛狐回頭一看,急忙回身,被他努力地往旁一竄,這馬也跟著向路旁撲來。小飛狐頓覺得形勢險殆,閃避略遲,就要被鐵蹄踐踏。百忙中不暇審視,“霍”的一個“鷂子翻身”,倏伸左手,要抓嚼環,把騎馬的拖下來。誰知那人把韁繩一抖,“唰”地照著小飛狐就是一馬棒;這匹馬也同時一躍。小飛狐“老子坐洞”,急往下塌身,才沒挨上馬棒。二次騰身起足,要追騎客,那馬已豁剌剌地奔出數丈。


    馬上人哈哈大笑,鐵蹄翻飛,疾馳而去,竟連麵影也沒看清。小飛狐目瞪口呆,怒不可遏;倉促中,不遑深思,大喝一聲:“好個撒野的東西,碰死人不償命麽?”拔腿急追下去。那騎馬的不策馬回頭,“哈哈哈哈”的連聲狂笑道:“好漢子追來呀!”掄馬棒,“啪啪”幾下,那馬如飛地奔馳下去。小飛狐施展輕身術,就如飛地趕上去。隻追出一兩箭地,猛然醒悟,當即止步;立在鎮口上,看那騎馬的人,是向青紗帳後馳去。變起倉促,他僅僅看出這人是個無須青年,戴糙帽,穿短打罷了。卻是舉動不測,分明不是騎術疏失,也不是馬行驚逸。


    小飛狐孟震洋感覺到危險當前;那青紗帳後還許隱藏著什麽人也未可知。小飛狐不願魯莽,更不願中了人家圈套;便抽身進鎮,一路上尋思這人的舉動。想了想,自己人單勢孤,還是找個朋友作幫手的好。更不徘徊,徑投小旺圩,尋訪鐵布衫屠炳烈。屠炳烈恰在家中,兩人談起來;小飛狐把自己訪出來的事,和今後的打算一一說出。鐵布衫屠炳烈喜悅道:“這件事早已驚動江湖,隻可惜劫鏢的主兒是誰,落在何地,沒人能夠曉得。孟賢弟雖然未訪得實底,隻憑這個消息,說出來就可以驚動武林。孟賢弟肯邀我幫忙,那真是求之不得,我也跟著露臉了。”


    鐵布衫在此地是土著,可說人傑地靈。孟震洋就向他打聽子母神梭武勝文究竟是幹什麽的?鐵布衫具說:“子母神梭早年浪跡江湖,現在洗手不幹了,家中常有形跡詭秘的人物出入。他也許和飛豹子有勾結,保不定就是窩主。我們怎麽著手呢?是先給十二金錢送個信呢,還是我們兩人去探火雲莊呢?”孟震洋說:“這都使不得。小弟料這飛豹子什九落在高良澗附近;我想先由你我兩個,在近處勘訪一回。子母神梭那裏,已被小弟弄驚了。屠兄可不可以轉煩別位朋友,前去臥底?”屠炳烈道:“這個我想想看。”


    兩個人商量好久,屠炳烈先去找朋友;孟震洋住在屠家等候。過了幾天,屠炳烈回來,已經輾轉煩出好友,到火雲莊臥底去了,然後孟、屠二人結伴出訪。也不用改裝,隻穿尋常鄉農布衣,搖著蒲扇,往附近各處隨便逢人打聽起來。


    屠炳烈既是本地人,與近村的人呼兄喚弟,都有認識,彼此知根知底;打聽起什麽來,多能傾囊相告,毫無隱諱。比起鏢客私訪,臉生的人貿然探問賊情,自然易得實底。人家若問起孟震洋來,屠炳烈就說:“這一位是遠門親戚,到咱們這裏來,收買點竹子和湖葦。跟我原是親戚,我哪能再教他住店?現在陪著他看貨。”每探得哪個地方可疑,哪個地方有眼生的人,兩人方才改換衣襟,裝作趕集辦貨的人,偕往刺探。明麵打聽不清楚,便在夜間穿起夜行衣裳,帶了兵刃重去偷窺。


    兩人有時結伴同行,有時分開來,各訪各的。數日之間,竟訪得李家集、苦水鋪、火雲莊、霍店集、盧家橋等處,都有麵生可疑的人往來。這幾處有的有客店,有的沒有。凡有客房之處,探得都有騎馬的異鄉生客住過。此地接近水鄉,罕見騎馬;屠、孟二人互相議論,以為這一帶確有什麽江湖人物潛藏著了。


    兩個人很歡喜,連訪數日,已有眉目,便加緊地訪起來。不想這一來,事逢湊巧,沒和劫鏢的人碰上,倒和訪鏢的人遇上了。當紫旋風、鐵矛周、九股煙、沒影兒一行,由李家集來到苦水鋪時;孟震洋恰也是第二番來到苦水鋪,挨搜店房,打聽騎馬的人。


    當紫旋風等住小店被賊窘擾時,孟震洋見三人情形可疑,忙去找屠炳烈。次日夜間,邀著屠炳烈正要根究紫旋風的底細。紫旋風等忽然探古堡,悄離店房,越發引得屠、孟二人動疑了。卻還不知他們夜出是做什麽,又疑心他們是做案的綠林。


    紫旋風等探堡落敗,遣九股煙回去送信。孟、屠二人立刻分開,由孟震洋跟綴九股煙,由屠炳烈看住紫旋風三人。孟震洋把九股煙直綴到寶應縣城,方才曉是看錯了人;自己竟綴的是鏢客,想著好笑起來。忙忙的往回翻,再找屠炳烈,又已不見。紫旋風等又忽然挪了店,飛狐孟震洋越覺奇怪,眼看著三鏢客移入小店,小飛狐綴進去,看準紫旋風等人的落腳地點,旋即抽身回來,仍找鐵布衫屠炳烈。他人生地疏,沒找著屠炳烈;屠炳烈竟從一家柴棚鑽出來,迎頭反來招呼他,引到僻處,屠炳烈拍掌失笑道:“這一寶沒押著,咱們綴錯了,人家也是尋鏢的。怎麽樣?咱們索性挑明了,跟他們合夥呢,還是各尋各的?”孟震洋笑道:“屠大哥也看出來了。……隻是這三位,咱們一個也不認識,別冒失了。咱們先在暗中幫著他們,看情形再出頭。”屠炳烈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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