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那隻如豆燈芯,在他微眯著的瞳孔裏跳耀著,晃著,閃著……他思緒起伏,澎湃如潮……他想著——不僅隻是今夜“玉大夫”的談話,打從他帶著侯愛鳳向“玉大夫”求治開始,他在細細忖想……尤其今夜他終於一睹“玉大夫”的廬山真麵目——以往他雙目失明,隻聞其聲,而不見其人,使他不期然的想見這對他有“轉變性”的名醫,如今他見著了,但“玉大夫”卻給他一連串的驚訝和不解,以致於疏忽見到了“玉大夫”的那份應有的感覺……現在,他細細的回憶著,他總覺得她很神秘,他不太看清楚她,一來是在夜間的緣故,二來是他被她提出的問題吸引住了,而忘了仔細打量她。


    不過,他仍可以知道她是個美麗的中年婦人,事實上,隻要瞧上一眼小琴那美俏的模樣,便該知道她長的不俗了。


    令邵真感到詫異的是“玉大夫”不僅止是一名大夫,她看來像是經歷了人世間的無數風霜,嚐盡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似的,與其說她讓人有一種冷漠、淡泊的感覺,勿寧說她令人覺得有著淡淡的悲鬱、隱傷、淺憂……邵真又想到了小琴,一想到她,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中一陣怪味,他並不吃驚她愛自己,隻是她愛自己愛的那般強烈,倒使他感到意外……他想起了侯愛鳳,他惦掛她,不知怎麽樣了,他想起了她的吻,那甜蜜蜜的吻……他覺得侯愛鳳生長在荒野山郊,純粹是個鄉下姑娘,有一股淳撲、敦厚和善良的氣質,也許她見的世麵不多,看起來令人有點弱的感覺。


    可是她雖出生鄉下,卻沒鄉下人的那股鄙陋俗氣,相反的,處處的顯露出有教養,知書達理的良好修養來。


    她仿佛像是生長在深山幽穀裏的一朵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氣質上顯得雅、美。


    而小琴又是不同的一個典型。


    她雖生長在千金萬富之家,但卻也十足的養尊處優,嬌生慣養,一派的豪富千金作風;她像是生長在溫室裏的一朵玫瑰花,看起來,雖是那般的孤傲,但卻又並非真正的堅韌,隻消一陣狂風暴雨,也夠使她搖搖欲墜……約略講來,他們兩人有很明顯的分野;侯愛鳳是較傾於內向型的易於羞澀、較保守、含蓄;小琴則屬於外向型的,開放、豁達、活潑。


    論外貌,所謂少女無醜婦,她倆是各有千秋,十分姿色裏具有七八分,不能傾國,也足以傾城。


    如果說真讓邵真去選擇的話,他將會猶豫,正所謂魚與熊掌,難予取捨!


    正當想著,突然邵真的腦海裏又湧上另一張臉孔,來得很突然而且強烈,但卻異常的模糊,隻隱隱的一個輪廓而已。


    可是這卻使邵真大大的顫慄了一下,他竭力的想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卻很快地消失了……邵真此刻的腦海頓時變成了一片混沌,他覺得額角隱隱作痛,痛得他不敢再去思索,他連忙努力使自己趨於平靜……他感到非常驚異,怎麽會有那麽一張臉龐非常軌撚,但當他認真去追憶時,卻又感到那般陌生,隻是一片模糊、混沌、茫然,緊接著隻有一片空虛了……用力的閉上了眼,邵真幾乎要承受不住腦海的壓力,一剎時,他覺得耳鳴嗡嗡,頭痛得厲害,連忙透了口氣,用兩指輕揉太陽穴,停止了思維的轉動……這樣經過好半晌,他方感到好過了一點。


    不自由主的,他又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任他怎麽樣,他卻再也想不起來。


    說也奇怪,他此刻再也不會去想小琴或是侯愛鳳了,他直覺的那張臉龐使他顫慄、興奮;當然,也一陣茫然……此時,盡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可是他再怎麽也睡不著,一夜裏,他就這般的翻來復去,輾轉反側……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陣沉濁的腳步聲驚動!


    他連忙側耳傾聽,隻聽得那些步履聲不僅沉而重,且雜而亂,顯示著人數眾多。


    邵真感到奇怪,現在什麽時候了,居然會有這麽多人出現……正當疑惑,耳中忽又聽到一陣急如雷雨的擂門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連串的敲門聲中,響起了一陣粗暴的嗓音:“喂!快開門哪開門喲!”


    “咚咚……”


    擂門聲一直沒有停,彷佛有十萬火急事情似的。


    再也沉不住氣,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邵真走出屋外看個究竟……身形如夜貓般的輕輕一躍,邵真一下躍到了寺院後麵的牆角,然後悄悄的探頭望去——寺院的正門離牆角雖有四五丈遠,但借月光照射,且邵真運足國力,卻也不須怎麽費力便瞧清了眼前之景——但隻見約莫有十來人的光景站在門口,俱皆身材魁悟的彪形大漢,身著清一色的黑色緊身夜行裝,即頭上也包著黑巾,且腰間掛著鬼頭刀。


    夜雖冷,但他們卻皆風塵僕僕,似乎經過了一番的波騰、衝刺。


    邵真再細看之下,發現五六人肩上扛著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子,那箱子顯然很沉重,把他們的腰幹都壓得彎彎的。


    打量間,顯然那陣急雷驟雨的擂門聲已驚醒了尼姑,但隻見門呀一聲被打了開來,走出一名年輕的尼姑來!


    開門的尼姑一看是十幾個粗壯大漢,本能的一驚,圓睜著惺忪的睡眼,退了一步,驚詫道:“你們是幹什麽的?”


    說話間,寺裏急急的又跑了四五名尼姑來,顯然已驚動了整個寺廟。


    她們一看眼前情景,也齊齊一驚……


    這時站在前頭的一名虎目、鷹鉤鼻的漢子,開拳當胸一抱,粗聲道:“我們弟兄想向貴寺討個方便,不知……”話落一半,忽見那五六名尼姑向兩邊分開,當中正緩緩走出一名老尼姑來——正是“萬重寺”的住持,“璿璣神尼”。


    抬了抬倦眼白眉,“璿璣神尼”掃了眼前眾人一眼,單掌豎胸,宣了聲佛號,稽首頂禮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如許深夜登臨敝寺,敢問……”話沒說完,方才那發話的漢子大聲截口道:“我們想向法師要點吃的,以及要個地方歇息歇息,請大師你高抬貴手。”


    嗓子雖大,喉頭雖粗,措詞還蠻有那麽的樣子的有禮。


    微一點頭,“璿璣神尼”徐徐道:“吃的是沒問題但敝寺卻無法容納施主這麽多人,而且敝寺有個陋規,夜晚當中,佛門淨地不留男施主,還請諸位施主見諒。”


    虎目漢子微微一愣,隨即大聲道:“我們弟兄又餓、又累、又冷,難道大師不能行個方便,做件好事嗎?”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璿璣神尼”垂下目光,連忙說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施主有困難,貧尼等自當鼎力相助,此乃份內之事;隻是礙於清規,恕貧尼無法延請施主入內,但敝寺願意供給諸位施主一些淡齋素菜,聊以充飢。”


    一挑眉梢,虎目漢子臉上泛起一絲怒色,哼聲道:“難道大師就叫我們在這大寒天之下啃東西嗎?”


    緩緩抬起眼光,“璿璣神尼”徐徐道:“諸位施主如果願意屈就委屈,敝寺後麵有一馬廄,但恐也容納不了諸位語聲未畢,虎目漢子已額上青筋直跳,陡的一聲粗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媽的居然叫我們大爺到你的臭馬廄去!爺看你們是出家人才這般客氣,否則哪跟你嚕哩嚕哩的!廟嘛,乃四方善男信女朝拜之地,誰人不能進?哼!”


    一聲冷哼,虎目漢子氣沖沖的一跨步,硬是要闖將進去……這副樣子,直把那些尼姑嚇得猛向後退!


    兀立不動,“璿璣神尼”不動聲色的朗聲宣了聲佛號,緩聲道:“施主顯然是武林中好漢,難道也和貧尼這等與人無爭的方外人家計較嗎?’”這時藏在暗角的邵真心中一陣衝動,但一想“璿璣神尼”人家也是有武功的,非普通的出家人,況且寺裏還有那“黃薔薇”柯月霜妮子,何不靜觀變化?


    心念轉定,邵真也按兵不動……


    虎目漢子似乎也隻是想嚇唬的樣子,他一跨上門階,見那些尼姑驚慌失色,也就止步不前,不再邁進;稍微緩和了一下臉色,說道:“大法師,老實說,我們就是因為看在你們是出家人的份上,才這般客氣,否則老早就動粗了!講明白點也沒關係,咱弟兄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性子不太好,你休惹了我們弟兄,不如讓我們弟兄進得寺裏去歇歇,香油錢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璿璣神尼”麵無表情,接口道:“這位施主請平心靜氣聽貧尼道來;我們非常願意幫助施主,我們願意為諸位施主暖菜熱湯;至於請諸位施主屈就馬廄,實礙於本守守規,決非有意輕侮諸位,事實上,這就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大尺度了,還請施主明鑑是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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