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是很少輕易開口說離婚的。柳枝過得不好,又不敢去想離婚,隻能一天天忍下去。根據柳枝的說法,那時候,她已經慘到連買塊西瓜都得先問上婆婆一句的地步。如果婆婆不高興,她不但不能買西瓜,還要挨一頓諷刺,說她嘴饞,不懂得勤儉持家什麽的。


    劉青聽到這裏,隻覺得荒唐:“怎麽可能,你們信嗎?這叫什麽事?婆婆能把兒媳婦逼迫到這樣的地步?你們當那時候是舊社會啊?再說,我又不是沒有給柳枝家用,她怎麽會連買塊西瓜都沒錢?如果真有兒媳婦被婆婆欺負到這種地步,村子裏早就流言四起了,肯定傳的很離譜。怎麽我們村子裏就沒人說這件事?”


    林希洄:“就算有人傳?你就能聽到嗎?人家會當著你的麵說嗎?何況你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柳枝再厲害,也不過是個鬼,她有沒有撒謊,林希洄很容易看穿。所以,林希洄這次很相信柳枝的話。


    馬文琴看劉青不信這話,想說什麽,卻是欲言又止。她的言行都落在方哲眼裏,方哲忙問:“馬大嬸,你似乎有話想說?”


    馬文琴看了丈夫一眼,終於還是撞起膽子對劉青說:“暢暢爸,其實,你媽生前對柳枝可能真的不太好。”


    劉青一挑眉:“你怎麽知道?”


    馬文琴看看兩個年輕人,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多嘴說這句話了。


    林希洄連忙鼓勵她大聲說出來:“大嬸,你有什麽就說什麽吧。要不然,柳枝如果真的年輕時受過委屈,卻一直沒人還她公道,她再來纏著你兒子怎麽辦?”


    方哲覺得林希洄這話說的真厲害,一下子就戳中了馬文琴和劉青的要害。其實柳枝的鬼魂早被她一掌震到地府去了,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再出來纏著人呢?


    馬文琴果然怕了,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當時就對著劉青,把實話說了出來:“你這麽多年了就沒想過,為啥柳枝剛死的那兩年,好多人給你說親,都沒人相中你呢?”


    劉青聽了這話,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知道的?我又沒跟你說過,是不是老王媳婦說的?大概……大概那些人是嫌我老婆死了沒多久吧……”


    馬文琴:“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其實誰也沒告訴我那兩年的事,是我家人自己打聽出來的。咱們那時候又沒有談戀愛的說法,相中了就成了,相不中就拉倒。我……我倒是一眼相中了。我爸媽那時候怕我嫁的人家不好,特地輾轉托人去你們村打聽過的。那時候,確實有人說過你媽對柳枝不好。就為這個,我差點就沒能嫁得了你。幸虧說這話的人不多,而且還有人說,你媽經常在外麵誇兒媳婦。我爸媽後來想著,婆媳之間鬧點矛盾也正常,所以就改了主意……不過,我嫁過去之後才知道,許多鄰居都覺得你媽對柳枝其實不好,隻是嘴上誇的好聽。還說柳枝就是吃虧在那個脾氣,有些任性,但其實好欺負得很,可即使這樣,就因為她有些任性,即使被欺負了,一般人也隻會以為是她不對。不過我嫁過去後,你媽可能因為柳枝死了,她年紀也大了身體不太好,所以一直對我還算客氣。但是在你麵前和隻有我跟她兩個人的時候,她的態度還是很明顯不一樣。”


    劉青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這怎麽可能呢?怎麽想都不對。如果一個人被欺負到了柳枝那種地步,肯定會反抗的呀!再說了,離婚總好過尋死吧?那時候她還年輕,孩子也沒生,等於沒有拖累,怎麽就非得去死?她溺水肯定是個意外!”


    林希洄歎了口氣:“劉青,你真的是太不了解女人,也太不了解人性了。虧你年紀活了一大把了。”


    在劉青看來,林希洄哪裏是個千年老妖精,隻是個年輕的小女孩而已。他年紀一把,竟然被個女孩子這麽教訓,還是個一看就沒吃過苦的嬌嬌弱弱的城市女孩子。劉青著實惱了:“你說什麽?一個小丫頭,竟然教訓我。”


    “我哪裏是教訓你?你本來就是不明白。你知道什麽是慣性嗎?你聽過小象和木樁的故事嗎?柳枝被季舒雲欺壓慣了,又沒人能開解她,更沒辦法幫她想一些好主意,那時候的一些觀念也很束縛她。加上她不會做戲,沒那麽多心機,久而久之,她隻會越來越怕季舒雲,根本不可能想到去反抗。這種事情多了去了,你隨便上天涯一搜,各種八卦極品事件,多得去了,季舒雲的所作所為還真的不算少見。”林希洄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忽又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哦,對了,你很可能不會上網!”


    方哲歎口氣,這簡直是說廢話嗎!劉青家裏連一台電腦都沒有!


    劉青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她為什麽不跟我說,要去走絕路?”


    林希洄眨眨眼:“她說……哦,不是……我是說,柳枝她跟你說了呀!是你自己不信,還要發脾氣,怪她不懂事,胡亂冤枉季舒雲。我那會不是告訴你了嗎?”


    劉青堅決不信:“不可能。我都沒見你們兩個調查事情呢,怎麽就知道的這麽清楚了?你們別胡編亂造來蒙我。”


    馬文琴早料到劉青不會信,歎了口氣,也就沒多說什麽了。其實季舒雲即使在病中,都沒什麽力氣了,對她的態度也十分糟糕,她剛才是怕劉青麵子上掛不住,所以才說得輕了。她當時隻以為婆婆是因為病了,心情不好,而且一個病人再折騰她,又能有多大精神去想那麽多法子呢?所以,她也就沒有太往心裏去。特別是醫生說,季舒雲已經活不久的時候,她更不當季舒雲的惡劣態度是一回事了。何況她也不是好惹的,季舒雲做的太過分了,她才不會吃那一套。現在想想,如果換了是柳枝那時候,季舒雲看著還很健壯,看上去活個二三十年也有可能,柳枝又沒心眼,丈夫又隻信婆婆不信她的,那真是覺得很絕望了,尋死也不是不可能的。馬文琴此刻真是暗暗慶幸,幸虧季舒雲死得早,否則按照丈夫一貫的性子,說不定自己就是第二個柳枝。即使自己不會像柳枝那麽好欺負,估計最後也落不了好。


    林希洄掃了一眼馬文琴,對劉青說:“你信不信都好,反正我說的是實話。不信你讓大嬸說說,我說的這些話,有哪些是不合情理的?”


    劉青:“不合情理的太多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大不了離婚!有幾個自殺的?離婚難道比尋死的下場還要好?”


    “事實上還就是有自殺的。即使現在離婚這麽方便都有自殺的,何況那個時候”林希洄說,“你大概覺得我還年輕,所以不太了解那個年代的事吧?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時候離婚有多難?”其實她還真不清楚那個年代的事,那時候她還在她那個世外山洞裏修煉呢。這些都是柳枝告訴她的。


    劉青語塞:“這個……我又沒離過婚,我身邊也沒人離過婚,我……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咱們國家的法律,即使是那個時候,也不幹涉夫妻離婚!”


    馬文琴再也憋不住了,這話如果讓年輕人回答丈夫,那他們兩口子豈不是白活了?她忙接過話頭:“那時候離婚哪有現在這麽容易?你是一心一意過日子的人,根本不去想離婚的事,當然沒有想過去弄明白那個。哦……我也是和別的女人嘮嗑的時候,聽她們說過的。反正那個時候要離婚很麻煩。你沒離過婚,你總結過婚吧?那時候結婚,那是小兩口去民政局領個小紅本那麽簡單的事嗎?”


    劉青再次語塞。他隱約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離婚好像是很麻煩。還要各方麵都調解好幾遍,才有可能拿到離婚證,但是具體的,他就不知道了。


    馬文琴又談起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不光離婚麻煩,要經過好幾道關卡。而且離婚後的女人,日子很不好過。要被人指指點點,要被人看笑話的。你是男人,還好一些,不會體會到這麽多的。可是那時候的女人就太慘了。原來娘家的房子啊,地啊,按照當時的習慣,都是留給兒子的。女兒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柳枝當時嫁給你沒幾年,孩子也沒生過,要是一離婚,夫家的房子,地,她哪裏能分到?離婚回了娘家,連累娘家人被指點不說,兄嫂肯定也容不下她的。那時候大家都窮,兄弟幾個為了一點小利益就爭吵鬧翻的多了去了,何況是嫁出去的小姑子又回娘家過了?你……你有時候,就是太不為身邊的人著想了。”


    馬文琴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數落了丈夫一番。劉青這個毛病,也是早就該改改了。劉陽不學好,他就怪她這當媽的平時太寵著兒子。劉暢是同性戀,她覺得最重要的是和兒子好好談談,看有沒有什麽溫和一些的法子,讓兒子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劉青的第一反應就是打,而且把劉暢是同性戀的責任,也推到她這個當媽的頭上,說她不會管教兒子。還有思影,那個鍾俊彤看起來是對思影不錯,但是人卻有些不正經,她整天擔心的不行,劉青卻覺得鍾俊彤又有錢又有地位,對思影也不錯,那就行了,不該要求那麽多。至於自己,和劉青結婚這麽多年來,也是跟很多那個年代的夫妻一樣,搭夥過日子而已。一般人搭夥過日子,過了這麽多年,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時候了,他到好,不管自己多貼心,他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還整天一副自己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的樣子。


    這下,劉青徹底沒話說了。


    林希洄:“劉大叔,我看啊,你應該好好反思下自己了。你的前妻是被你和你媽傷透了心自殺的,這麽多年了你都不知道,還以為人家是不小心溺水身亡,你做人真的很有問題。”


    劉青覺得這話真別扭,他從來沒幹過壞事呀!怎麽忽然間,前妻就是被他和母親合夥逼死的了?


    不等劉青說什麽,林希洄已經送客了:“好了,如果沒事的話,我和方哲就不多留你們了。”


    馬文琴急忙問:“那我家暢暢呢?真的沒事了?不會又被柳枝她纏著吧?”


    林希洄搖搖頭:“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看隻要劉青去柳枝墳上道個歉,應該就不會了。”


    馬文琴還是為難:“林小姐,我和劉暢他爸能走,也能去給柳枝賠不是。但是劉暢他……能不能麻煩你們讓他在這多休息幾天?我……我知道這會讓你為難……不顧,反正暢暢也是經常來學校找鍾校長的……”


    一旁的方哲開口:“你是怕那些警察又找劉暢的麻煩吧?放心,這裏是鍾校長的地盤,讓不讓劉暢走,不是我說了算,是鍾校長說了算,隻要鍾校長同意,我和希洄沒意見的,反正和我們也沒關係。至於劉暢的麻煩,現在根源是在劉陽那裏。如果想辦法讓劉陽說實話,那劉暢自然就沒有麻煩了。可如果劉陽跟警察說的本來就是實話,那劉暢的麻煩就大了。”


    馬文琴:“不可能,我兒子是什麽人我了解。雖然劉陽是……是有些不爭氣,可是暢暢肯定是個好孩子。”


    方哲:“那就沒麻煩了呀。我覺得鍾校長應該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他……他雖然是校長……可人家是派出所,他怎麽解決?”馬文琴有些信不過鍾俊彤的能力。


    方哲隻好點撥了她一句:“鍾校長不是要舉報劉陽偷了學校的車嗎?”


    馬文琴眼睛一亮:“你說他可以拿這件事要挾劉陽……”


    方哲攤手:“我什麽都沒說。”


    馬文琴連忙擺手:“嗯,對,沒說,沒說,你什麽也沒說。那……還得麻煩你和林小姐暫時照顧一下我家暢暢。我們先回去了。”


    林希洄答應的很痛快:“這個沒問題。”


    送走了馬文琴和劉青。林希洄回頭去看方哲:“哈哈,你剛才還說什麽鍾俊彤可能會讓你幫忙,照你剛才那說法,如果鍾俊彤真的打主意要要挾劉陽,那還有你什麽事?”


    方哲:“鍾校長怎麽會輕易求人呢?他肯定會自己先設法的啊,如果他實在搞不定,那才會用得著我啊!”


    林希洄好笑的看著他:“哦,原來你隻是人家的備胎!”


    方哲拉過她:“先不管別人了,我有件事得求你幫下忙。”


    “什麽事?”


    “你既然有辦法將惡鬼一巴掌打進地府,那你能不能從地府裏招幾個鬼魂上來?”


    “行是行,不過……有點危險。地府不會隨便放人的,闖地府嗎……我有那個本事,但是不想惹那個麻煩呀!難道你想見死人?”


    方哲皺眉想了想:“算了,那還是不要闖地府了。”在他看來,闖地府大概就和西遊記裏孫悟空的行為差不多,那行為好像挺不能被容得下啊。


    林希洄奇怪的問:“你到底想幹什麽?不是真的想見鬼吧?”


    方哲不答反問:“那如果,那個鬼魂本來就在人間呢?”


    “那就好辦啦。隻要給我一點點和那個鬼有關的訊息,不管那惡鬼在哪裏,我都可以召喚他過來啊。你不是來真的吧?你到底想見什麽鬼?”


    方哲聽了林希洄的話,眼神亮了:“哦,我還想問問你,為什麽柳枝可以在人間待那麽久?沒有鬼差收她下地府嗎?”


    “因為她是水鬼嗎,可以一直待在水裏的。”


    “水鬼就可以待在人世那麽多年?”


    林希洄點頭:“對啊。如果他們不隨便害人,也不隨便上岸作惡,鬼差一般不管她們的。“


    方哲的眼神愈發亮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好什麽啊?”林希洄皺眉,“不方便管理的嗎。水鬼也是鬼,總應該被統一安排去投胎嗎!”


    “沒投胎才好!”方哲笑了,“我給你一個人……哦,不是,是一個鬼生前的生辰八字,你把她召喚過來好不好?我很想見她的,簡直朝思暮想啊!”


    林希洄一瞪眼:“什麽?朝思暮想?你說誰?”


    方哲樂了:“我是說我媽!”


    “切,你這麽壞,故意耍我玩。”


    “我哪知道你忽然變得這麽容易上當嗎”方哲又去捏她的臉,“好了,別生氣了,快點告訴我,行不行啊?”


    林希洄搖搖頭:“有難度。”


    方哲急問:“為什麽?”


    “你媽不一定一直待在水底啊!說不定她早就自行去地府投胎去了。一般情況下,沒有什麽鬼會在人世遊蕩很多年的。做水鬼很無聊的,如果敢隨便害人溺水,就要遭天譴。如果不入地府,就隻能在水裏遊蕩。你說你媽能不能堅持在水裏飄蕩個三五年?”


    方哲不由眉頭緊皺:“這樣啊?那就是說我媽很有可能在地府。”


    “也不太可能哦。我覺得她很可能已經轉世投胎了。”


    “轉世投胎?你說她再世為人了?”


    林希洄點頭:“很有可能啊。”


    方哲皺眉思索片刻,又笑了:“那也不要緊啊!你既然能認出我是顧蘇遲,那我媽轉世後是誰,你應該也能看出來吧?我現在就帶你回老房子,我媽的照片就收在一個舊箱子裏。”他拖過林希洄的手,就要出去。


    “你瘋啦?不行!”林希洄反拉住他,“不行,你不能去!”


    方哲急問:“為什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不是真的連見我媽一眼的機會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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