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二人的掌心,向著遠方吹去。安塞爾抬起手來在空中握了握,再張開來,看著那空蕩蕩的手心若有所思。


    “有的時候我在想,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大皇子用力攬過他的肩,語氣強硬道,“你現在不需要想這種事。”


    “我必須要想。”安塞爾看著大皇子,目光認真而直白。


    “這是在折磨自己。”大皇子低聲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安塞爾搖搖頭,“還不夠。”


    他望向遠處士兵們忙碌的身影,說,“我想讓我的士兵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戰場上,用實際行動告訴其他人,他們能做到的,我們也一樣能夠做到,並且能做得更好。”


    大皇子皺皺眉,“你們現在就在這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安塞爾看著他,“我要你允許我的部隊進入第一備戰梯隊,就算是替補也無所謂。”


    “不行。太危險了。”大皇子立即說。


    安塞爾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麽回答似的,笑了笑,不說話了。


    猶豫良久,大皇子說,“不是不信任你們。”


    “beta和omega的力量比不上alpha,這我知道。”安塞爾說,“我隻是希望在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最大程度地幫上忙。”


    大皇子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將從心底升起的不愉快全部壓了回去。


    安塞爾繼續說,“我和我的士兵有足夠的能力與你們並肩作戰,我們不是被圈養起來的羔羊,在你的第一梯隊裏,應該有零號部隊的位置。”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說好的是什麽?”安塞爾笑笑,“你答應過,要帶我參與未來。現在未來就在眼前,你無權將我排除在外。”


    大皇帝垂下眼眸,看著安塞爾的側臉,“你會出來帶隊,是嗎?”


    “如果可以,我想站在你身邊的位置。”


    安塞爾與大皇子對視著,眼神明亮。


    “我要做你的護航機。”


    “……”


    大皇子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好。”


    對上這樣的目光,大皇子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他們早就說好的,安塞爾有自己的堅持,身為帝國皇子的他除了應允,根本別無他法。


    “你現在有多少人?”他問安塞爾。


    “三隊機甲兵,一隊戰機,一隊技術兵。”安塞爾說。


    “就這些?”大皇子問道。他記得安塞爾手下不止這些人。


    “還有一隊……比較特殊,”安塞爾頓了頓,“跟我來。”


    他帶著疑惑的大皇子來到後方駐地,進入了位於角落裏的一處營地。


    大皇子看著眼前的東西,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安塞爾說,“雪莉會帶著他們行動,如果你有需要……如果你信任我的話,可以派他們去更重要的地方。”


    *


    “緊張嗎?”


    機甲準備室中,修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對正在檢查機甲的雪莉問。


    雪莉手上的動作停頓了很久,才回過頭來看他,目光一如往常般平靜,“不。”


    “我猜也是。”修笑著說。


    “你緊張?”


    “有點。”修說,“我認為這是人之常情。”


    雪莉給自己的機甲噴了點潤滑劑,淡淡地說,“你一直都是這樣。”


    修仰起頭看著雪莉忙上忙下的身影,在這寬闊昏暗的環境中,眼前的背影他似乎已經看了有一輩子那麽久,從小到大,一直都沒有變過。


    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他們也從不屑於對誰提起,但是現在看著雪莉的背影,修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將他們的經歷講給一個與戰爭全然無關的人聽。


    也許真的是心中有所留戀,所以更容易變得感性而脆弱。修自顧自地抿嘴笑笑,沒注意到頭頂雪莉傳來的異樣的目光。


    “你和那傢夥,還是沒聯絡對嗎?”雪莉冷不丁問。


    修點點頭。雪莉白了他一眼,說,“等結束以後你去找他。”


    好似命令般的語氣,在修聽來確實那麽受用。


    “希望我們能活到結束。”他輕聲說。


    “十四歲的時候,我去參加部隊的生死戰。”雪莉說,“開拔前一天,你抱著我哭了一晚上,讓我不要死在那兒。”


    “……”


    “他們說你比我有人情味兒。”雪莉將目光轉移回自己的機甲上,淡淡道,“這就是為什麽我在前線,而你在後方。”


    修苦笑著,看著上頭那個倔強地揭他老底的姑娘。


    雪莉從上麵扔下了什麽東西,修抬手接了。那是個巴掌大的精緻的小盒子,裏麵裝的是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大多已經落灰生鏽了。這是他們當年在孤兒院時的“百寶箱”。


    雪莉探出頭來,靜靜地看著下方的修。


    “你是我的後背。”


    她用平靜的語氣說著,像是在說什麽習以為常的話題,一點也沒有臉紅的意思。


    修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雪莉從機甲上下來,站在修麵前。兩個人同時伸出拳,用力地碰了碰。


    “加油啊。”


    *


    卡拉斯從醫療隊的營帳裏打著哈欠走出來,正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剛想開口去叫,又頓住了。他記得雷恩說過那傢夥不會說話,卡拉斯又不懂手語,叫住了以後連聊天都會尷尬。


    而且看著那個背影,卡拉斯覺得,還是不要去打擾他比較好。


    他仰頭望天,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整個天空透著淡淡的紅,仿佛被暈染過的血色,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戰爭。戰爭前夕所有人都是莫名亢奮的,隻有極個別特殊的人,才會在這亢奮的情緒中,帶了些淡淡的感傷出來。


    其實卡拉斯也是這些“特殊的人”中的一個,不過他不會表現出來就是了。


    鮮血和死亡,他見過的遠比一般人多得多。部隊醫生就是這樣,有很多東西,習慣了就好了。


    但這不代表他喜歡戰爭。他最抗拒的,就是看到像威廉這樣的透著悲傷的背影。


    死人不可怕,被丟下才可怕。


    卡拉斯去洗了把臉,清冽的泉水帶著晨間的冰涼,刺激得他一個激靈。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威廉已經不見了。


    士兵們應該都去列隊做最後的確認了,那傢夥還在這兒才是不正常的。


    卡拉斯撓撓頭,進屋去拿自己的東西。


    他也要和這些大頭兵一起去往前線,再見證一批傷痛與死亡。但願這是最後一次。


    戰爭中,誰都可以產生逃避的心理,但醫生不可以。一個回頭就會耽誤幾條生命的救治時機,這麽大的風險,卡拉斯擔不起。


    在去往集合的路上,卡拉斯忽然想起在新兵營時雷恩問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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