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


    他想。


    他在那一瞬間甚至來不及恐懼、悲傷、痛苦,腦中的所有細胞都被一個念頭所占據——


    “我要是死了,他們父女倆怎麽辦?”


    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下一秒,他的心髒忽然劇烈的鼓動起來,他感到眼睛充血、耳膜震動、太陽穴突跳,血液像陡然甦醒的河流,沖向四肢百骸,血管脹得又酸又疼。


    也是在同一秒,眼前的一切忽然如潮水般退去。


    灰白的煙霧、漆黑的流浪狗、慘白的麵孔、還有那串淡藍色的電弧,都如潮水般退去。


    隨之湧入的是一股金白色的浪潮。


    那是人類的語言難以描繪其萬分之一的浪潮。


    它讓人想起了雪白的浪花、金色的麥田,讓人想起了風拂過草地、太陽從山頂升起,讓人想起了天空、大地、高山、海洋,還有無邊無際的溫柔。


    何旭聽見睡夢中聽過無數次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歡迎回來。”


    下一秒,一道金色浪潮自他傷口起,穿透了胡程的頭顱。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5k6 =w=


    第37章 三十七、家人


    那是一場真正的屠殺。


    與其稱它為“金浪”,不如說是金白色的水,因為隻有水有這樣溫柔又駭人的力量。


    它無孔不入,入侵於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肌理,每一條筋脈,刺入胡程腦袋的金浪,在刺入的前一秒還是細長如鞭,卻在進入胡程腦袋的瞬間,猛地膨脹起來。


    就像脹到極限的氣球,胡程那薄薄的腦殼瞬間就被撐裂了,血水腦漿飛至三米高。


    金浪緊隨其後,在那殘留之處飛快的一卷,胡程的血立馬連個印子都不剩。


    宋聿勉力睜開眼皮,看著這一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惟一的反應是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林虞的眼睛,下了狠勁捂著,一絲光線都不泄露。


    金浪幹掉一個,由不滿足,它把它的觸角伸向了身邊的流浪狗。


    動物的直覺相當敏銳,就在它出手的瞬間它們都開始往外逃竄,但金浪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幾乎是眨眼間,它就到了它們麵前,一陣疾風掃過,幾乎都看不清它是怎麽掠過的,隻知道金浪所到之處,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隻有頭顱落地之聲。


    林虞看不見,因為不安和黑暗而劇烈掙紮起來,宋聿難得嚴厲地道:“別動!”


    說著因為胸口的銳痛,忍不住蜷縮起身子。


    就在俯下身的瞬間,他發現了有一絲不協調。


    金浪全都繞開了他。


    那個以球形方位攻擊的金浪,獨獨繞開了他。


    宋聿僵了一瞬,一時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他輕輕一點腳尖,一絲微弱的電弧從腳尖起,直逼何旭。


    如他所料,金浪一見到電弧就像見著了什麽洪水猛獸,忙不迭地退讓開,一路退到何旭腳下,宋聿看著何旭源源不斷迸發出金浪的傷口,忍不住喊道:“何旭!”


    何旭沒有回頭,仿若未聞。


    就在宋聿喊叫的下一秒,那微弱的電弧猛地激脹成耀眼白光,毒蛇般從地下探出,直取何旭眉心。


    金浪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擋在何旭麵前。


    宋聿的本意也不是取何旭性命,因而在離何旭眉心一寸處就停下,但看著何旭麵前阻攔的金浪,他禁不住眉頭一皺。


    那金浪,非常的柔軟……柔軟得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毫無阻礙的就過去了,如果不是他及時收手,那麽何旭現在很可能已經……


    緊接著,他發現以觸碰到電弧的點為圓心,金浪向四麵八方逃竄,轉瞬間全都消失不見。


    何旭筆直的立了兩秒,忽然渾身脫力,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宋聿也顧不得自己胸口的傷,先是電暈林虞,緊接著三步並兩步撲至何旭麵前,去探他的鼻息。


    還好,呼吸平穩,一切正常。


    就在他查看何旭狀況的時候聽見背後有窸窣聲響,宋聿猛地一回頭,就見不知縮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張琦虹跑了出來,正趴在毛桂民的屍體上,一手握著塊尖石,一手攀著他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下砸。


    待到手臂生生砸塌一角,血肉糊成一團,她迫不及待俯下身,大口吮吸起來。


    宋聿把何旭安放至一旁,慢吞吞的走到張琦虹麵前。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幾分美人的影子,現在別說是美人了,連人的模樣都不大有,披頭散髮,口中含著同胞的血肉,宛如個畜生。


    見宋聿走到她麵前,她劇烈的瑟縮了一下,抬起糊滿了血的臉哀求道:“別殺我!”


    宋聿抬起了左手,掌心是一團抖動的電球。


    張琦虹嚇傻了,話也說不利索,口中喃喃著“別殺我,別殺我”,忽然後退一大步,跪在地上朝宋聿重重的磕了個頭,然後縮成一團發著抖。


    宋聿看著她,眼神疲憊:“你在幹什麽?”


    “我……”


    “你在吃他。”


    不是疑問,是肯定。


    張琦虹低下頭,不答話。


    “你吃他幹什麽?你們弒神者還有這麽個——”他想了想,棒槌腦袋無師自通的學會了俏皮話,“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傳統?”


    他每說一句,就走近一步;每走近一步,張琦虹就多抖一分,到後來她硬生生抖成了帕金森症,宋聿似乎是於心不忍,站住了。


    他回頭看了眼昏睡在地的何旭和林虞,忽然問:“弒神者的‘弒’……是哪個字?”


    張琦虹愣了愣,麵孔一瞬間白得幾乎透明。


    宋聿居高臨下的覷著她,忍不住笑起來。


    笑了沒兩下就牽扯到了傷口,疼得隻能咬緊牙關細細抽氣,待捱過這一陣,還是忍不住掛著抹笑,但張琦虹抬頭匆忙一瞥,發現他眼中並沒有笑意,像兩個黑漆漆的玻璃珠,疏離到可怖。


    她忙垂下頭,輕聲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宋聿說:“樊勝國也是被你們吃了的?”


    張琦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是我們,隻有毛桂民和胡程。”


    這樣一來,毛桂民能接住那發必死的子彈,胡程能調動何旭腰間的匕首,還有最開始偷襲他們,那個蛇一樣的玻璃,全都說得通了。


    宋聿又沉默了好一會。


    一是氣力不支,他現在的力氣也就夠站著,捧著個電球裝模作樣,要真打起來,估計肉搏都不一定拚得過人姑娘家;二是無話可說。


    他能說什麽呢?


    語言和想法總隔著一堵牆,尤其是現在,宋聿痛恨自己詞彙的貧瘠,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張琦虹則完全被他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唬住了,她躲在一旁,親眼見證了毛桂民和胡程相繼被殺,那是她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就像珠穆拉瑪峰一樣,卻被人輕而易舉一下撂翻,這衝擊來得太大,直接把她腦袋嚇成了一團漿糊。


    宋聿攢了些力氣後,環顧四周,發現了被遺落在一旁的夜視眼鏡,他不動聲色的挪了過去,摁了眼鏡腿上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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