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是誰,許博淵也好敖淵也罷,誰都無法阻止,應周即將離開。


    “不是,”敖淵用力抱著他單薄的身體,仿佛要將他骨肉都揉碎了按進自己身體裏去一般,“說好同生共死,你死了我該怎麽辦?不許死。”


    他沒有看到應周眼中一閃而過的晦暗,也不知道,應周從未想過自己會先許博淵一步死去,才會請雁澤為他們做下這樣的見證。


    而所謂見證,並不隻是一個誓言。


    應周已經不太能出門,卻還是堅持想要去看看雁澤。


    他有意避開敖淵,在敖淵慣例裝作許博淵去上朝的時辰裏,要求雲兮帶著他去了雁落山。


    “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他望著隱藏茂密紅葉後的遙遠昭京,對雁澤說,“便把見證解開罷。”


    雲兮捂著嘴哽咽,雁澤更是哭得淚人一般,應周挨個抱進懷裏,笑道:“還想一起瞞著我,可是你們每天都在哭,我又怎麽會不知道。”


    敖淵掐著下朝的時辰歸來時,應周坐在碧綠湖水中央的紅亭中,一身白衣,墨發束於背後,露出清瘦的下頜與耳後輪廓,即使病容難掩,他依舊是不周山上那個無數仙人鍾情的山君,是這世間男男女女無法匹及的顏色。


    敖淵拾級而上。


    不過幾階台階,卻走得無比艱難,恍惚比不周山上的石階更為漫長,而應周分明坐在那裏,敖淵卻有一種無法觸及的荒謬錯覺。


    他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他確實在前進著,然而應周離去的速度更快,他已經追不上了。


    應周朝他伸出手,笑著說:“想去秋水山上,再看一次日出。”


    “好,”敖淵扣住他的五指,將他拉入懷中抱緊,隻是無論如何用力都不能緩解胸口中的痛楚,“我帶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不信這麽低的車速還出事


    我有點擔心你們覺得第二卷進展太快,因為第一卷寫得很慢很長,當然也是因為第一卷時我狀態太差,但總體上本來的安排就是這樣的,其實有很多事情都是呼應的,有跡可循。


    啊,好像過年之前就完結了,不知道能不能騙一波長評,如果能把前後對應的點找出來的話,我發紅包喲w


    然後明天有點忙,先請個假,看緣分更~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浮霜馱著二人上山。


    路上應周昏昏欲睡,直到山頂竹屋時已是星辰漸轉,百年未來,竹屋破損了數次,修修補補,與原來早已不太一樣,應周卻沒有發現,敖淵將他輕放在榻上,起身時應周在他側臉上吻了一下,“想吃宵夜。”


    出門時雲兮給他們裝了一籠點心,敖淵取來打開,有幾個已經碰壞,他挑出形狀完好的餵給應周,應周咽了下去後才道:“還以為你會下廚。”


    敖淵手一頓,點心碎屑不慎掉在了應周衣襟上。


    在半息不到的沉默裏,敖淵冷靜為他撣去衣服上的碎屑,“今日太晚了,等回去了再給你做,好麽?”


    應周笑著道:“好。”


    許博淵曾為他下廚嗎?


    雲兮沒有提過。


    辟穀了近萬年,這樣毫無準備叫他做他自然做不出來,但若應周希望,回去之後他也可以去學。


    應周睡下後,敖淵走出竹屋,外頭浮霜化為人形站在夜色裏,敖淵問:“他……會下廚麽?”


    浮霜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答道:“是有一次,就在這裏。世子平日繁忙,也隻做過那一次而已。”


    隻有一次而已。


    如果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他會給做應周很多很多,多到足夠洗刷掉許博淵的所有存在,應周不會再想起那一次許博淵做的是什麽,往後的回憶裏,隻會有他。


    可他們已經沒有時間,應周會記得許博淵的一切死去,不會有敖淵的一星半點。


    日出時分,應周半夢半醒,敖淵抱他上山,將他安置在自己懷中,直到金光劈開夜色撒向天地山河,雲層漸轉,草木拂動,河水奔騰東去,水麵粼粼如灑滿了星。


    應周靠在他胸前,在刺目的光中緩緩張開眼,整張臉都被照亮,連眼睫都鍍上了璀璨的光,令敖淵產生了一種恍惚感,恍惚他正在這光中漸漸融化。


    “以後你還會帶別人來這裏麽?”應周忽然問。


    敖淵一怔,立刻答道:“不會。”


    他怎麽可能還會有別人?


    很愛很愛,已經非應周不可。隻是愛得太晚,如果在九重天上時,他選擇的是直接握住應周的手,那之後的事情又會如何?應周不會沉湖睡去一百三十年,不需要耗盡心血養大許念,嗣同亦不會有機可趁……


    那麽是不是,應周就不會死去?


    但那時的他又怎麽會想得到以後,所有一切看似存在選擇,其實都早已有所註定,你會在那一時刻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就是所謂的天命麽?


    “為什麽要這麽問?”敖淵將他轉過來,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著肌膚與骨骼,裏麵那一顆心髒蓬勃而有力,每一次跳躍都溢出著無法收斂的感情,他恨不得能剖出來給應周看,“我此生都不會再有旁人,隻有你。”


    他以為應周會笑,會吻他,然而此刻應周的目光太過平靜,平靜中無法隱藏的哀傷令敖淵心口一滯,“應周?”


    “嗯,”應周笑了笑,輕聲重複道,“隻有我。”


    他是在笑的,但敖淵感受不到那笑容裏的溫度。


    他隻能低頭吻他,試圖用自己的溫度讓他變得溫熱起來,舌尖交纏,如同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在身體的親密之中傾訴愛意,並說服自己對方沒有走遠,依舊在他眼前。


    長久的親吻後敖淵鬆開他,指腹溫柔擦去應周嘴角上的銀液,又再次在他略微泛紅的唇上輕輕一碰,問:“回去麽?”


    應周垂眼,“嗯,走罷。”


    敖淵扶著他起來,“我抱你?”


    應周卻道:“想自己走,你牽著我罷。”


    敖淵點頭,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若走不動了就告訴我。”


    “嗯,”應周低頭,望著兩人緊握的手,輕聲道,“這麽點路,怎麽會走不動。”


    然而還沒走出去幾步,應周突然停了下來。


    “敖淵。”


    敖淵瞳孔猛烈一縮,怔在原地,竟然不敢回頭。


    那一瞬間他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但應周的聲音清晰無比,兩個字鑿進胸腔,震驚與慌張,甚至恐懼,翻江倒海,頃刻淹沒了他的五髒六腑。


    他用盡全力才讓自己轉動僵硬的脖頸,身後應周逆光站在旭日之下,白衣披上了金光,而他的表情,一如這不到一個月裏令敖淵沉迷的那樣,溫和淺笑,目光柔軟。


    他們依舊交握著雙手,他分不清手心中的溫度,是來自於應周,還是那該死的,晃眼的,絕望的日出。


    “你……知道?”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未有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未有雨並收藏不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