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駕雲,他們去京城郊外看望了黃鼠狼夫婦。院子裏的雞似乎又有增加,兩夫婦見到他時熱情依舊,又要塞雞蛋給他,應周笑著拒絕了。


    離開黃鼠狼家,兩人又去了那個被阿朱屠殺殆盡的村莊。


    許璃早已派人來清理過,屍體連帶房屋都就地焚化掩埋,隻剩下一片焦土,漆黑荒蕪。應周找到當初埋葬阿朱與那個嬰兒的地方,放下了路上摘的一朵白色小花。


    阿朱的魂魄徹底碎了,罪有應得。他與碧落的孩子的魂魄還剩下半個,被雲兮帶回不周山去交給東南照看,也不知能不能養回來。


    雲兮不喜歡這裏,一百多口人被一起殺害,殘留下來的怨氣對她影響很大。應周站了一會便與她離開,去螺螄精與阿連住著的河底水宮。


    他打算在這裏借住一晚。


    螺螄精與同是女妖的雲兮一見如故,拉著雲兮要問她外麵的世界,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阿連被趕出房門,無處可去,隻能可憐兮兮蹲在客房裏,借著夜明珠的光,同應周大眼瞪小眼。


    “山君,世子今天怎麽沒來啊?”阿連問。


    “嗯……”應周正捧著一本宮裏帶出來的話本在看,聞言翻頁的手指頓了頓,想了片刻沒想出該怎麽答,見阿連十分沮喪,便道,“你去叫雲兮回來罷,在這陪我很無聊罷?”


    阿連更加垂頭喪氣,委屈道:“山君你也趕我走……”


    應周擱下書,“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連人高馬大,縮在一張矮凳上,膝蓋都曲到胸前了,他托著腮問:“山君,我這個妖是不是很沒意思啊?”


    應周問:“為何會這麽覺得?”


    阿連悶悶不樂,扒拉著小板凳坐得離應周近了一些,“螺螺總是嫌棄我,說我這個妖長得不好看,說話也沒意思,每天悶悶的,還蠢笨,對她也不好。”


    應周不擅長安慰,因從前也沒有誰會向他尋求安慰,況且他不能明白阿連的煩惱。在他看來,螺螄精與阿連能夠隱居在一方天地,唯有彼此二人,分享著漫長的壽命,無有煩憂,實在是足以令所有人羨慕的存在了。


    “哎,我總怕螺螺有一天會煩了我,不要我了……”阿連望著螺螄精房門的方向,唉聲嘆氣。


    應周想了想,問:“如果她真的不要你了,你會如何?”


    阿連愁容滿麵,“那我就隻能出去流浪了啊!”


    流浪。


    應周覺得這個詞語,竟然還挺適合他現在的境遇,因為被許博淵拒絕,他無處可去,隻能帶著唯二的家當——雲兮和小白,出門流浪。


    他差點要問一問阿連,喜歡誰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他與許博淵,螺螄精與阿連,終究不一樣。


    螺螄精與阿連是相同的存在,雖然螺螄精嫌棄阿連笨,但隻是在這一方小小的水宮中生活,阿連本就不需要懂太多,他們可以相守,直到任何一方的生命盡頭。


    他和許博淵卻不一樣。許博淵壽命不過百年,他們早晚要別離。


    許博淵死後雖能入輪迴,卻會忘了他,成為另外一個人。也許他還是許博淵,卻不會再是那個認識應周的許博淵。他會有新的人生,新的際遇,會有其他許多的“戚玲”作為選擇。


    他固然可以永遠守著許博淵的轉世輪迴,但隻要想到以後他們之間的事情就隻有他一個人記得,他就覺得胸口一口氣難以咽下,甚至產生了去天上找些什麽法寶,逆天而行,令許博淵長生不老的想法。


    但這想法也就是一閃而過。


    許博淵這輩子都還沒有接受他,想什麽下輩子的事情呢。


    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次流浪有些可笑,也未免有些看不開。


    應周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阿連的肩膀,道:“去叫雲兮回來罷,我們要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其實也沒有很傻……今天的我竟然不短小o_o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城中宵禁,城門已關,但一堵城牆難不住雲兮,他們回到京城已是後半夜,路上半個人都見不到,雲兮捧著螺螄精送的雞蛋大的夜明珠照路,蹦蹦跳跳,邊走邊回頭與應周說話,活潑得不像隻花妖,倒像兔子。


    “螺螺對咱們山裏好奇得很,還說以後要同阿連一起搬過去呢!”不過幾個時辰,雲兮就與螺螄精混熟了。


    應周想了想,道:“山裏的河總結著冰,恐怕他們住不習慣。”


    “這有什麽難的!天氣還不就是山君一揮手的事情。從前我就想問了,為何山裏總是下雪呀?”


    “唔,冬天不好嗎?”


    “當然不好!我可是花妖啊,”雲兮委屈道,“太冷了,我都好幾年沒開花啦!”


    應周點點頭,“那回去後就改了罷。”


    雲兮三兩步竄到他麵前,隨著他的步調倒退著走,問:“那山君,咱們什麽時候回去啊?”


    應周怕她摔倒,幹脆停了下來,“你想回去了?”


    “不是不是,隻要跟著山君,我在哪都行,回不回去都一樣。”雲兮擺手道,“是前幾天我回去的時候西北叫我問的,他自己想山君了還不好意思說,別別扭扭的。”


    應周抬頭望著眼天邊近乎全滿的月亮,道:“暫時還不會回去,他若想見我,來這裏也可以。”


    其實他也很想山中,想念無邊無際的大雪,想念明黃爛漫的頂冰花海,想念那種時光無盡流逝卻不需要在意的寧靜。


    他有些累了,在這裏的每一天,都令他愈發疲憊。他已經能夠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正由內而外地幹涸,甚至魂魄都在不可逆轉地衰弱下去。


    他受的傷,大概比小白更重,且是南靈也治不好的那種。


    但他並不為此憂慮,相反甚至覺得不錯。


    天地輪迴有道,萬物皆有盡頭,哪怕是仙,也有應劫隕落的一天。天塵說昆吾書上沒有他的名字,然他自己明白,這一次入凡,約莫就是他的劫了。


    生死他向來看得很開,死就死了,多活一日與少活一日,不過是多與南靈下一兩局棋的差別,反正許博淵也會死,自己隻要活得比他長一點就好。


    到王府外,應周沒有敲門,令雲兮施了個法術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


    剛一站定,就見他的房間裏的燈是亮著的,裏頭人影倒映在窗上,應周與雲兮對視了一眼,雲兮笑道:“哎呀,我可不是白先生,鼻子不管用的,不要問我,山君快進去罷。”


    雲兮道行雖淺,要知道一牆之隔的人是誰這樣的小事卻難不倒她,應周見她反應,便也猜到來者是誰了。


    雲兮眼珠子一轉,道:“山君可曾聽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對獅妖夫妻,公獅子長得好看得不得了,是他們獅界有名的美男子,母獅子卻不太行,年紀也大,可是公獅子對母獅子非常好。山君猜一猜,這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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