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動作,冷風更加猛烈,將累累白骨山吹得搖晃不已,發出細密可怖的嗑嗑聲響。


    “凡人愚蠢自私,卻霸占著這生機勃勃的土地。我們同樣有智慧,有強健體魄,有長久壽命,比人類更適合在這世間生存下去,為何卻一定要屈居於山之北?仙族住在九重天上,不過是自詡主宰,又憑什麽由他們來劃分大陸歸屬?我們三人聚集在此,便是為了擊碎金龍留下的屏障,帶領族人重返不周山南的土地,奪回幾萬年前失去的一切。”


    這話說得未免太過大義凜然,繁燁抱著手臂,對嗣同的背影諷刺勾了勾嘴角。


    “我可以幫助你化形,甚至幫助你取你父親而代之。白王年紀大了,你的幾位兄長為了爭奪王位互相殘殺,這樣下去白王一脈終將沒落。”嗣同走至白虎麵前,向他伸出了一隻手,“白王之子,與我們合作罷,成為新的北方之王。你是妖,本就該與我們為伍。”


    然而白虎厭惡他身上的氣息,再次向後退了一步。


    他是化不了形,但又不是傻。應周下凡就是為了修補人間的屏障,他怎麽可能反其道與嗣同合作?


    他的抗拒令嗣同伸出的手頓在空中,但不過片刻,他又恢復了嘴角笑意,“隻是三言兩語,自然不可能打動你。但終有一天會你站到我們這邊來,這是你身為妖無可抉擇的道路。”


    白虎眯了眯眼。


    不會的,他永遠不會背叛應周。從應周將他撿回去開始,他的肉身與妖魂就都獻給了應周,除非魂飛魄散,否則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絕對不會違背應周所願。


    嗣同張開手臂,他的背後是繁燁與魑魅魍魎姐妹,那雙血紅色的雙瞳灼燒一般發出橙紅色的亮光,仿佛躍動著來自地獄的業火,“回去罷,白王之子,你的主人在等你。我們還會再見的,很快。”


    世界自天頂開始碎裂,血紅色天空與漆黑大地在白骨嗚鳴中龜裂為無盡碎片,那一陣風過後,白虎睜眼,發現自己又站在了青石街路口。


    遮天蔽日的黑霧散去,京城恢復了燈火通明的景象。然而本已停下的雪不知何時復又下起,紛紛揚揚仿佛要將天地全部覆蓋,已在路上積起了一層薄白——


    白虎抬頭看向天空,來自生死契的指引令他立刻察覺,應周處境危險。


    .


    奉仙宮主殿之外,皇帝氣得臉色發青,狠狠踹了一腳衣衫淩亂的許璃,將他踹倒在雪地上,“逆子!你這個逆子!”


    許璃吃了一嘴冰冷雪花,慌忙爬起來重新跪好,額角破口還在流血——是被應周用化古扇砸的。他顧不得其他許多,將頭磕重重在地上,任由血染紅白雪,幾乎要哭出來,“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兒臣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為何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奉仙宮中,又為何被應周一扇子刮飛,甚至連皇帝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都沒弄明白。他依稀記得自己是在除夕夜宴上喝了點酒,但量不多,絕對沒有到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子時一過,酒席散去,他應該就由宮人扶回去睡下了,怎麽會後半夜莫名其妙出現在應周房裏,難道是他夢遊?!


    “你還敢說!”皇帝還想給他再來一下,但看到許璃滿臉血痕的樣子不禁心軟,高舉的手一頓,巴掌打得不輕不重,又想到應周在裏頭聽得到,隻能咬牙拔高了聲音,“你還敢狡辯!不是你下的藥,國師怎麽會這樣?!”


    許璃捂著臉,愣愣道:“什麽……什麽藥……”他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清醒以後他已經被應周扔出了門外。


    皇帝簡直要被他氣死,“滾!給朕滾去門口跪著,跪到國師好了為止!”


    許璃茫然無措,正欲再解釋,外頭宮人匆匆跑了進來,“皇上!劉閣老、戴丞相同世子聽聞國師有恙,前來探望,已經到了奉仙宮門外!”


    皇帝怒道:“他們怎麽還沒出宮?!”


    宮人戰戰兢兢:“是、是因為大雪封道,道路難行,今夜入宮的人又多……”


    雪下得越來越大,鋪天蓋地,宮燈被層層遮掩,隔著雪幕透出丁點暖光。


    應周艱難睜開濕潤雙眼,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他想要坐起來,但手臂軟綿綿地用不上力氣,又摔了回去。


    太熱了,與秋水山上那次焚身俱滅時一樣,又不一樣。那時是純粹的熱,是痛,結束得很快,但這一刻身體散發出的熱度中卻帶著不可描述的隱晦快感,像是第一口酒入喉之後,醉去之前,腹中升起的那一股熱氣,讓你情不自禁想要再喝一口。


    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皇帝與許璃的聲音就在一門之外,鑿進耳中,被拉長放大,扭曲模糊,他必須集中精力去聽才能聽清。


    ——藥,什麽藥?


    人間的藥會對他起作用嗎?會吧,畢竟他連喝酒都會醉。


    應周側躺著,蜷縮身體,衾被摩擦過裸露在褻衣外的皮膚,激起酥酥麻麻的快感,令他不禁曲起了雙腿。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心髒酸澀不已,卻並不令他反感,相反,他還想要更多。


    他恍然中想起了書櫃最裏頭擱著的那本畫冊。


    當時還不覺得如何,此刻想到那些畫麵卻覺得身上愈發滾燙,身體中有什麽東西克製不住地要衝破束縛湧出,卻又缺了那麽一點,一點肌膚相觸的柔軟,一點互相之間的撫慰,一點耳鬢廝磨的溫情。


    想要——


    想要什麽呢?


    唇間輕喘嗬出滾燙氣息,在那夢境一般虛無縹緲中,他聽到了許博淵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又開始流水帳了的我emmm……


    剛到家,行李攤了一地還沒收拾,床也沒鋪,嚶嚶嚶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許博淵並非獨身前來,劉閣老兩朝元老,亦是先帝的老師,就算是皇帝也要給他麵子。劉閣老站在大雪紛飛裏,一頭花白還顫顫巍巍跪地行禮,皇帝立刻就要去扶他,結果走得太急,下台階時差點打滑,幸好身後的內監機敏,一把把皇帝扶住了。


    皇帝顯然被嚇了一跳,愣了半晌,才靠著身後的人站穩了。


    就這個工夫,三人已經跪了下去。


    “都起來罷,”皇帝緩出一口氣,“這大雪天,諸位為何又回來了?”


    身後早有有眼色的內監為三人都打上了傘,但三人冒著風雪前來,發間肩上或多或少都沾了白。劉閣老年事已高,此刻看起來狼狽非常,許博淵在一旁扶著他站起來,他咳嗽了好幾聲,聲音蒼老,答道:“臣聽聞國師身體抱恙,便來看看。新年時節,國師病了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皇帝眼角一抽,這奉仙宮裏絕對有人通風報信,否則許博淵等人不可能這麽快得到消息趕過來,他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掃過四周一眾宮女內監,一時所有人都低下了頭,許璃更是戰戰兢兢,一手按著血流不止的額頭,縮在門邊,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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