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麵對麵跪在石磚地上四目相對,應周的手雖然涼,卻並不冷,真實無比。


    許博淵平靜了幾息,終於從那股無望的崩潰中掙紮出來,鬆開了應周。


    應周擔憂道:“你還好麽?”


    許博淵捏著眉心不語,太陽穴突突跳動,頭痛得幾乎炸開。


    應周透過他的肩頭看到他起伏的背脊上隆起的肩胛骨形狀,隨著呼吸間肌肉一緊一鬆而起伏,他弓著腰,夏日輕薄衣衫下的脊骨弧線如同一張滿開到極致的弓,恍惚隨時可能斷裂。


    許久之後,許博淵抬起頭來,額上冷汗未消,沙啞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白聞到了妖怪的味道,”應周不知如何才能緩解他的痛苦,隻能輕聲道,“我有些擔心,便出來看看。”


    “……妖怪呢?”


    “小白去追了。”


    許博淵又沉默了半晌,忽而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中許婧鸞流著血淚,在他耳邊尖叫呼喊,身上是無法掩飾的死亡氣息。


    “你方才中了迷魂術,”應周雖然不知道他見到了什麽,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麽美夢,於是安慰道,“那隻是幻境,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明明隻是一句簡單的話,卻輕而易舉地驅散了心中的驚疑恐懼。許婧鸞身上的詛咒已經被應周破除,他所見的不過是他幻影夢境,並非真實。


    許博淵呼出卡在胸腔中的那口氣,身體終於放鬆下來,他凝視應周清澈雙瞳,“是對阿鸞下咒的妖怪麽?”


    “應該不是,”應周搖了搖頭,望向許博淵身後,“小白回來了。”


    巨大白虎足尖點在虛空,三兩下從夜空中落至應周跟前,討賞般低下了頭。


    應周摸他額頭,白虎嘴中吐出一團雜亂毛髮,應周本就跪著,順手將毛髮撿了起來,揉搓兩下後問道:“這是……竹瀾?”


    與繁燁一役後他就對竹瀾有所懷疑,有些事情未細想時順理成章,然一旦細想則根本經不起推敲。竹瀾身上疑點頗多,小白道行不淺,卻輕易中了一隻貓妖的迷魂術法,更不用說再早一些他被李朗迷暈時,小白竟然沒有反抗,任由李朗等人將他送入琊晏閣,這是之一;再者,他一入琊晏閣就遇到了身負龍氣的許婧鸞,正如李朗所說,京城十幾萬人口,要尋一個人如大海撈針,他與許婧鸞的相遇實在有些過於巧合了,這是之二;而他剛遇到許婧鸞,許婧媛就被人綁架,偏偏還中了詛咒之術,告訴他去查看綁匪屍體的正是竹瀾——一隻道行不過百年的貓妖,卻知道連他和小白也不甚清楚的詛咒之術,這是之三;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許博淵身上龍氣時隱時現,兩次出現都是在打鬥之中,應周至今都無法確認許博淵是不是他要找的人,竹瀾卻說他見到過許博淵身上的龍氣並肯定他就是龍子,這是之四。


    憑這幾點,他有此一問也不算奇怪,但小白卻搖了搖頭。


    竟然不是竹瀾。


    許博淵盯著應周手中那團棕紅毛髮看了片刻,道:“是狐狸。”


    應周一愣,先是看向許博淵,倏而又看向小白。小白金目涼涼一瞥許博淵,似乎是因為邀功的機會被人搶走不太高興,白虎甩了甩尾巴,身型忽得開始變小,眨眼間變回了頭頂王字的白貓,跳進應周懷中,眯著眼“喵”了一聲。


    ——還真是狐狸。


    應周不禁嘆道:“人間竟有這麽多妖怪。”


    許博淵道:“竹瀾也是?”


    “唔,”不小心就說漏了嘴,應周隻能點點頭,“他是。”


    “所以你找他,”許博淵說,“是為了詛咒的事情。”


    “是……”應周想了想,這件事實在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便道:“先回去罷,阿鸞還在等著呢。”


    他說罷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又朝許博淵伸出手來,關切道:“站得起來麽?”


    許博淵看著遞到眼前的手,沒有去握。


    作者有話要說:  為啥不握呢,當然是因為身為老攻的驕傲啊uuu


    話說這篇文……上了榜可是成績不好,一直不漲收藏,同期的隔壁文都漲了不少了orz


    基友說是我文名文案不吸引人,我也不知道咋辦好,你們有啥建議能給我麽……


    我最近心態不大好,急需小天使打call給點鼓勵(可以說是厚顏無恥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京郊南側二十裏,有一座山頭名雁落,因入秋時節大雁南飛常在此落腳而得名。


    夏末秋初,蟬鳴漸稀,葉落堆滿崎嶇山道,應周抹了一把額頭熱汗,喊住了前麵牽著浮霜的許博淵,表情痛苦。


    “還、還有多遠啊……”


    前幾日下了雨涼快不少,然秋老虎殺了個回馬槍,今日早晨忽又毒日當頭,僅僅是站在太陽底下就將他曬得眼冒金星,更不用說還要爬山了。應周隻覺自己仿佛昨夜飯桌上的那隻螃蟹,渾身都燙得發紅,蒸汽疊疊向外冒,再這麽走下去,怕不是就要熟了。


    前頭一人一貓一馬停下腳步,齊齊回過頭來,許博淵答道:“以你現在的速度,起碼還要一個時辰。”


    “……”應周絕望嘆道:“小白……你化形,我們飛上去罷!”


    馬背上白貓懶懶打了一個哈欠,假裝沒有聽到。


    “這土地廟聽說十分靈驗,京中常有人來此請願,”許博淵麵無表情:“若被人看見,你該如何解釋?”


    “……那我能騎馬嗎?”


    “山路崎嶇,馬上顛簸太危險。”


    “那讓我……”應周痛苦地喘了口氣,呼出的熱氣差點將自己燙傷,認命道:“休息一會……”


    許博淵居高臨下靜靜看了他片刻,忽而邁步至他身旁,朝他伸出了手。


    應周一臉不情不願。


    許博淵卻直接拉起了他衣袖下的手,不由分說拽著他向前走去,“到了午間隻會更熱,抓緊時間。”


    應周覺得自己渾身發燙,但許博淵卻覺得手中仿佛握了一塊涼玉,光滑細膩,不斷吸收著他手心的熱度,卻無論如何也暖不起來。之前他就發現應周的體溫較常人偏低許多,也因此更為怕熱,這樣的天氣對他來說確實煎熬。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有了許博淵在前麵拉著他,似乎真的輕鬆了一些。在應周徹底斷氣之前,他們終於爬上山頂,見到了那一間朱牆黑瓦的土地廟。


    應周癱坐在石階最後一級上,隻覺仙身就要到此為止,渾身上下全被汗水濡濕,沒有一個地方是幹的,簡直像是水裏剛撈起來的一樣,喉嚨裏熱到仿佛一張嘴就能噴出火來,從牙床到舌苔皆是苦澀難堪。


    許博淵從馬背上取下水囊遞過,他狠狠灌了半壺,涼水溫潤幹灼咽喉流入反酸的胃中,這才覺得稍微活過來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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