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濉見應周愣在原地的傻樣,似乎是從來沒思考過這個殘酷的問題,忍不住笑了起來,笑過之後道:“行了,先別說這個。你方才點的那個客人,說說你為什麽選‘他’?”


    “唔……”總不能說她身上有龍氣罷,應周隻能道:“我隨便指的。”


    蘭濉睨他一眼,也不去判斷這話的真假了,直接道:“她不行。”


    “為何?”


    “你沒看出來?那是個女子。”


    應周耿直道:“果然是女子!”


    蘭濉:“……”


    應周又問:“為何女子就不行?”


    蘭濉扶了扶額,覺得頭有些疼。且不說女子如何給男子開臉這個問題……這位“徐公子”雖是女子,出手卻十分大方,雖來得不頻繁,但也算是常客。這樣的女子,身份恐怕不低,說不好比今晚在場的男客們都高。因此他們便也總是睜隻眼閉隻眼,假裝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裝,放她進來聽聽曲子,再不提供其他服務。畢竟這樣身份的女子,不大可能會在外頭亂來,尤其是同他們這樣身份低賤的男妓。就算是她想亂來,琊晏閣為了不擔幹係,也是不敢放任的。好在這位“徐公子”自律得很,別說過夜,至今為止據蘭濉所知,便是最簡單的肢體接觸,也一概沒有過。


    琊晏閣接待客人,從來講究分寸,他們怎麽可能把應周打包送到這樣的女客人床上去?


    後麵的理由太過複雜,蘭濉便講了最淺顯的那一個,“女子如何給你開臉?”


    誰料應周又給他斟了一杯茶,道:“其實我幾日前便一直想問,隻是一直沒有尋到機會,這個‘開臉’,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回蘭濉不是灑了水,是直接把杯子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傻又貪吃還好騙,被騙了還幫著數錢,哎……


    第7章 第七章


    “你……”蘭濉目瞪口呆,一時竟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我問你,你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嗎?”


    應周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琊晏閣?”


    “那你知道琊晏閣是做什麽的嗎?”


    應周老老實實答道:“不知。”


    蘭濉又扶了扶額頭,頭痛無比,到底是誰招來的這樣一個活寶貝,還偏偏扔給他來帶,絕對是坑他啊!


    “你可知自己為何會在這裏?”


    應周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同兩位朋友一同進京,路上我似乎是睡著了,再醒過來就是在這兒了。”


    蘭濉問:“你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誰?”


    應周思索一番,依稀記得是個自稱“楓漣”的人,便將這個名字說了。


    “他怎麽同你說的?”


    “唔,他說我那兩位朋友臨時有事,便將我託付在這裏,叫我安心住下。”


    “就這樣?”


    “就這樣……”


    “你就信了?”


    應周茫然一臉:“不該信嗎?”


    蘭濉突然拍案而起,也不知是因為應周的不著調,還是因為楓漣的不靠譜,漂亮的臉上凶光滿麵,他咬牙切齒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楓漣問個清楚!”


    應周被他猙獰的表情嚇到,忙點頭,“你去罷,我就在這兒坐著,你快去快回。”


    蘭濉拂袖而去,將門甩出一聲巨響,應周不禁抖了抖,覺得這扇門大半是替他受了這無妄之災,很想將方才出口的那句“快去快回”收回,改成“慢慢來,不用急”。


    然而時不我待,蘭濉的腳步聲轉眼就遠去了,應周隻能悻悻坐在房間裏,安分等人回來。


    這其實不是他的房間,是四樓靠外的一間茶室,不設床,茶具自然是齊全的,裏間另有一架琴,架在矮桌上。應周喝了兩杯茶,有些無趣,四顧中瞥見了那琴,頓時有些手癢。


    仙界也有器樂,據說還是從凡人那裏學來的,仙人們對詩詞歌賦沒多大興趣,覺得那是凡人們的無病呻吟,卻對琴棋書畫附庸非常。譬如南靈,除了下棋外也酷愛撫琴,雖然與他的棋技比起來,那點琴技真是……有點一言難盡。但南靈本人一直堅持,音與樂是這世上最為特殊的存在,不分好壞,隻有你懂我或者你不懂我之分。這話頭一次聽的時候真是很有道理,應周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竟然無法反駁,於是被南靈硬拉著,坐在四季如春的南靈島上聽他奏曲,一聽就是千八百年,不知不覺中竟也學會了不少。


    可惜師父的水平不怎麽樣,徒弟也沒有天賦,就他學會的那一點,說一句魔音灌耳也不為過,是無論如何不敢拿出來在人前擺弄的。他這會兒手癢,純粹是好奇這人間的琴與天上的有沒有什麽區別。


    坐著也是無事可做,他便起身至內間,站在矮桌前仔細端詳起那琴來。好壞他看不出,但乍一看與天上的琴是一樣的,應周隨手撥了撥,發出清澈的響聲,不知為何,他無端地覺得有些開心,嘴角勾了起來。可能是因為下了凡以後,遇到了太多不懂的人,不懂的事,終於找到了一點東西,是他能懂的,他會的,他所熟悉的,隻是輕輕一撥弦,就叫他心中的不安散去了一些,覺得這未知的人間,似乎不那麽可怕了——


    你看,其實與仙界也沒有差很多,至少眼前這架琴是一模一樣的。


    雖然蘭濉問他時他簡單敷衍過去了,但心裏隱約也有一點明白。凡人們的人情世故他不懂,因為仙人們多直來直去,想什麽便說什麽。或許是因為不用擔心溫飽吃穿,也不用擔心生老病死,仙人們活得要肆意瀟灑許多,也悠然自得許多。但應周初下凡時,就狠狠感受到了凡人生活的不易,對於李朗二毛迷暈他……


    好罷,他也隻是猜測而已,雖然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但他好歹也看了不下千本話本子,類似的橋段還挺不少的。李朗等人將他迷暈,自然不會是要對他做什麽好事。至於這琊晏閣,恐怕也不是什麽好地方。方才底下那些客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可怕。那種屬於凡人的瘋狂,應周形容不來,唯一隻有龍氣傍身的那位白衣姑娘瞧他的眼神是清澈的,是單純的打量,沒有摻雜令他不舒服的東西。


    應周撥了幾下琴弦,覺得心頭那點擔憂散了不少,於是索性擼了擼袖子,隨手彈撥了起來。


    要說肆意瀟灑,仙界那有名的榜單又能羅列出一摞名字來,這其中必有他應周,且排名不會太低。不周山君是仙非仙,不受天道天雷天規萬般束縛,多少仙友羨慕不已,南靈便曾感慨:“這天上地下,再沒誰能比你應周活得更自由灑脫,真是羨慕。”


    應周也一向覺得,自己擔得起他這一句誇獎。


    因他從來不需要顧忌任何人與事,隻要坦然做自己便好。也因著這一份坦然,與他說得上話的不少,能做朋友的卻少的可憐,左右也就南靈一人,就如高山流水,知音難覓。他從不在別人那裏尋找認同,說得簡單一些,他其實是個自私的人,隻要自己活得開心便萬事都好。是以就算是彈曲子,也不愛規規矩矩按著譜子來,總覺得那樣就多了一層束縛與枷鎖,下一個音是什麽,用什麽指法,全憑自己喜好,哪怕彈出來的東西根本成不了調,不堪入耳,也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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