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楓對白紹行那些小肚雞腸的心思洞若觀火,雖沒有了這小心眼男人的撐腰,但以她的本事,若是不願,自是不必受這份閑氣,畢竟比起人界後宮中的那些心機手段,這些女妖們的些微伎倆,著實沒什麽看頭。但穆楓還是接下了這個差事,一方麵是樂得躲開府內那幫讓人見了就心煩頭疼的女人,一方麵是不想蹚聖君府中的渾水,穆楓無論是麵上還是私底下都不願跟“聖君的女人”這晦氣的頭銜沾上一星半點的關聯。


    因此,慘遭老相好拋棄,又被同僚排擠的敖桂英,隻得灰溜溜地接下那明升實降的活計,形單影隻地前往城外的深山中,與花木為伴,在聖君府中的夫人之位爭奪戰中,逐步淡出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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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魔界,天空中的太陽永遠是蒼白而無力的,無法照耀出人間的那種刺目絢爛,也使得天地間的溫度永遠恒定在微涼。穆楓附上的敖桂英的身體似乎分外無法忍受她被壓製住的強大火係靈力,縱使在魔界這常年低溫中,仍時不時地會覺得燥熱難耐。


    清晨,穆楓信手折了一支不知名的毛茸茸的野草,悠然自得地拂過一旁的草地,將雙足浸入微冷的河水中,為這份久違了的涼爽和清靜而舒氣愜意。


    仰望著魔界天空中永遠不覺刺目的陽光,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與閑適,在浮動著曼珠沙華暗香的清風吹拂中,穆楓眼睫微闔,困意一絲絲上湧,將睡將醒之際,倏地察覺到身邊的異樣,神智立時清醒,雙眸精準地捕捉住警戒區內的入侵者!是……那隻萌鬼溪囊……


    穆楓緩緩坐起,微側了頭,不動聲色地望住躊躇靠前的小妖。


    溪囊怯怯地挪到穆楓身邊,低著小腦袋瓜,用小手牽住穆楓的手指,然後仰頭用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看著她,口中不時發出稚嫩的單音節哼聲……


    雖明知眼前這隻小妖怪是以人精血為食的凶殘魔物,但是麵對著那份足以欺騙任何人的天真無邪,穆楓不覺有些頭疼。


    這小鬼似乎格外粘她……


    既然對著這樣一張可愛精致的娃娃臉,自己下不去狠手,那唯有弄清楚這溪囊一再靠近自己的目的。


    “你找我,想要做什麽?”穆楓微乎其微地一歎。


    “啊,啊,啊……”溪囊發出稚氣的單音,弱弱地扯扯穆楓的手指,似是示意她跟自己走。


    穆楓秀眉微蹙,猶豫了片刻後,站起身,任由溪囊牽著自己向前走去。


    溪囊的腿短短的,走得卻奇快,不多時,她已經拉著穆楓走入山後背陰處的那片濃密樹林。


    穆楓望著前方高大茂密的樹叢,微微詫異,想不到在這魔界腹地,竟會生長著被佛家視為聖樹的菩提,而且不隻是一兩棵,卻是連成片的森林。


    隨著逐步的深入,菩提林中漸漸四溢彌散出越發濃鬱的曼珠沙華香氣,在穿過一片密集如屏風的樹叢之後,前方豁然開朗,露出密林深處由碩大繁盛的花朵和藤蔓編織出的花木棺槨和棺槨旁邊孤獨守護的頎長背影。


    溪囊鬆開了抓住穆楓的手,幾步跑向那名男子。


    穆楓望著那熟悉的背影,靜默良久,輕歎了一聲,淡淡開口道:“不知聖君找我何事?”


    方勁沒有回頭,嗓音中帶著一抹懷念的笑意,“聽著你說話,我竟然有分不清你到底是敖桂英還是穆楓的感覺……”


    穆楓輕哼一聲,略帶嘲弄地問:“既然聖君將我引至此地,那又怎會分不清我的身份?”


    方勁這才轉過身,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容,深深地望了穆楓許久,緩緩道:“好久不見,老同學。”


    穆楓斂了雙眸,唇角冷冷地薄抿,清冷地笑問:“可以請聖君賜示,我是在何時何地,露出的破綻嗎?”


    方勁灑然自若地在一旁的石台上坐下,慢慢地交疊起兩條長腿,食指和拇指習慣性地抵在下頜輕輕揉捏,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穆楓看到方勁那自小就有的小動作,不禁目光一緊,冷漠的表情不免龜裂了一兩分,苦笑道:“原來是我的小動作出賣了自己。”


    方勁不置可否地點頭輕笑,“不錯,作為與你自小朝夕相處了兩年的老同學,那日坐上的幾位雖與你的關係不一般,怕是沒有哪位似我這般深知你從小便有的習慣性動作。每當你緊張的時候,手指便會不自覺地輕叩腿側。那日我看著你恭敬地壓低身體,雖覺此人有些特殊,但因那與你往日性格大相徑庭的一舞,尚未聯想到你是誰。直至你做出這穆楓打中學時便養成的小動作,我才恍然驚覺。”


    穆楓了然點頭。


    不錯。少時的她功夫拙劣,遇到稍大一點的場麵經常緊張害怕得難以自製,後來漸漸長大了,功夫越來越好,人也漸漸沉穩,緊張害怕這種負麵情緒展露得自然也越來越少,但自小養成的習慣,是揉進骨子裏的,改也改不掉的。


    既然已被人識破,那自然是無需繼續掩藏,穆楓放鬆了身體,麵上那維持了近一個月的楚楚之態也隨之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慣常的清冷淡漠,緩緩開口道:“既然你沒有在那日大宴上當眾揭穿我,那自是有別的目的,說吧,聖君要讓我做什麽?”


    “老同學,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盡人意?你就沒想過我是在顧念舊情?”方勁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


    穆楓唇角的笑意有些冷,“你若是仍顧念著同窗舊情,那日又怎會將我誆至啟元茶樓,送入蕭冉手中?”


    “好吧好吧,是我的不是。”方勁招架不住地抬了抬雙手,歎了一口氣後,視線落上身後的花棺,目光不覺流露出難掩的溫柔,默然良久後,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此來妖魔二界的目的是為那半月之後的魔君壽誕吧,在那日魔君沉睡了五千年的聖身會被請出接受萬民拜祭,而他的血肉正是能助你祛除體內魔君元靈的唯一契引。”


    “不錯,這正是我來妖魔二界的目的。”穆楓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方勁轉過頭,犀利的目光牢牢地盯住穆楓,緩緩道:“你也知魔君的身軀被封在九黎石境中,唯有九黎族長能將之開啟……我可以幫你取得魔君的血肉,但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據我所知,開啟九黎石境需要至少五位九黎族長同步協助。老同學,你又說謊騙我了……”穆楓靜靜地回望著方勁,片刻後,繼續道:“我十分好奇,究竟你要我幫的是什麽忙?竟不惜背叛蚩尤?”


    方勁苦笑一下,點頭道:“唉,我是有所隱瞞,但你既然也知道需要五位九黎族長的共同協助才能打開九黎石境,那也應當知道我這一票是多麽的重要。”


    眼見方勁刻意避過了自己的問題,穆楓目光一斂,不聲不響地轉身邁步離開。


    “好吧,是我不對,我不該以九黎石境來要挾你……算我求你,不要再追問了行嗎,就當是看在以往的情麵上,幫我這一回。”


    穆楓冷哼一聲,腳步繼續前行,“既然你連最基本的告知都不能做到,那恕我無法幫忙。”


    前一秒還坐在石台上的方勁倏地瞬移至穆楓身前,擋住她離去的腳步,麵色陰晴不定地猶豫良久,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終於無奈道:“我告訴你。”


    穆楓停住腳步,慢慢抬眼望住神色微沉的方勁,為他眼底壓抑得極深的悲痛而不覺輕顫,她太熟悉那種感覺了,那是隻有沉澱了幾千年方能凝固出的思念,清淺難察地歎了一聲後,緩緩開口問:“你這般大費周折,究竟所為何事?”說著目光移向不遠處的花棺,“可是為了那花棺中的人?”


    方勁渾身一震,似是被一劍戳穿了深深裹埋在心底的包袱,眼中翻湧出濃重得讓人窒息的傷痛,獨自隱忍了幾千年悲傷,宛如在這一瞬間噴發了,他眼神瑟縮著漫過那尊花棺,聲調飄渺得似乎洞穿了幾千載的時空,“她,她本是神界尊貴的花神,卻因為與我相戀,而自願墮入魔界……在落入魔界的時候,卻因觸犯天條而被強行休眠,隻能一直沉睡在那具花棺中……究竟睡了多久,我都記不得了……為了護住她那絲微弱的神息,我不得不在這周圍遍植菩提樹,不知不覺間,竟已長成了一片森林……”


    穆楓恍然道:“原來她就是這開遍三途河邊的彼岸花的原身。”


    方勁緩緩點頭。


    穆楓沉吟著問:“你想求我救她?”


    方勁抬起頭,麵容溢滿愁思,目光滿是祈求,“是的。她沉睡的那具花棺既是保護她的外衣,也是囚禁她的牢籠。那花棺唯有神器軒轅劍能斬斷,而能融化凍結她元靈的幽冥黑冰的隻有六界中至陽至純的鳳凰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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