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兩天不吃不喝,無論雪梅和莫小四如何哭求,她就坐在那張破了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兩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直到第三天,耶律嶽衝進來,對她大吼,如果她不肯吃飯,那就讓莫小四和雪梅跪在這裏陪著她一起餓著。


    聽著雪梅因為跪了一天而揉著膝蓋不斷呻吟,楚墨無力地歎了一口氣,接過旁邊上了又撤,撤了又重做的飯菜,一口一口慢慢的吃起來,雪梅這才在莫小四的攙扶下,兩人一步一瘸的回房休息。


    縱使楚墨對耶律嶽不理不睬,耶律嶽依舊每天來看她。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給楚墨的冰漠和無視氣得摔門而去,但時隔一夜,第二天耶律嶽隻要有時間還是會來看她。


    而莫小四似乎知道楚墨不願見自己,也便不敢再來煩她。


    果然如耶律嶽所說,每隔一定時間,龍家的四兄弟就會來探查楚墨的內力,並把楚墨恢複的所有功力一並吸走。


    耶律嶽不時還會帶回一名醫生,來給楚墨診脈,查看眼睛,楚墨也不拒絕,便任由著他們治,就這樣醫生來了一名,又走,走了一名,又來,但楚墨的眼睛始終沒有起色。


    時間慢慢推移,轉眼已經到了春暖花開時,楚墨在王府裏度過了自己第十八個生辰。楚墨自那日之後再也沒見到過莫小四。


    王府中的桃花開得極盛,耶律嶽這日的心情很好,便拉著楚墨到王府的花園中賞花,早就習慣於楚墨的冷顏相對,耶律嶽也不以為忤,依然自得其樂的與楚墨有一句沒一句的自說自話著。


    三個多月過去了,楚墨對耶律嶽談不上恨,但麵對著他鍥而不舍的執著卻充滿了無奈,耶律嶽對她的好,對她的癡,楚墨知道,但她也知道這一生不可與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糾葛,不然那必是害人害己的結局。


    正當耶律嶽扶著楚墨在花園中央的石桌旁坐好時,一個下人匆匆走到耶律嶽身邊,用遼語說了一句話後,耶律嶽麵露喜色,吩咐了一聲,下人又匆匆退了下去。


    耶律嶽對楚墨欣喜的笑道:“墨兒,前些日子我跟你說的那位行蹤飄忽的帝師三清上人終於回來了,他說不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三清上人?此人好狂妄的尊號。楚墨在心底淡淡思量著,垂下眼眸,輕輕的應了一聲。


    不多時,下人領著一個人來到了花園中。


    楚墨聽著來人輕至難察的腳步聲,不禁暗驚,此人的武功修為已臻至腳踏落花卻不至碾碎的地步,這得是何等的功夫。


    感覺到耶律嶽站起身,恭敬的向來人打招呼,楚墨也隨之起身,緩緩斂衽施禮。隨即察覺一道中正平和,卻犀利如電的目光正在上下打量著自己,楚墨不禁抬起頭,循著目光的方向回望過去。雖然看不見,但對方那獨特的清澄的氣韻卻讓楚墨心底震驚不已,就此失神凝住。


    隻聽得三清上人溫雅如玉的嗓音對耶律嶽說道:“王爺可否容在下為楚姑娘單獨診治。”


    耶律嶽沒有察覺到楚墨的異常,略一遲疑,欣然點頭同意,領著其餘的下人退了出去。


    感受到園內的百花因為這人的到來而雀躍不已,楚墨不覺動容,開口問道:“閣下究竟是何人?”


    三清上人輕笑一聲,答道:“凡人。楚姑娘不也是一位凡人?”


    楚墨微微一怔,點頭笑道:“不錯,我們都是凡人。”


    “今日貧道應王爺之命特來為姑娘診治眼睛。”三清上人細細審視著楚墨的雙眼,問道:“可否容貧道為姑娘診脈?”


    “有勞上人。”楚墨伸出手腕,感覺到對方溫潤的指尖輕輕在脈門上搭了片刻後,便即離開。


    “楚姑娘這雙眼怕是被天下至寒之物冰魄玉蟾的寒氣凍瞎的。”


    楚墨壓下心頭的驚訝,點頭道:“確如上人所說。”


    三清上人沉吟片刻,說道:“這冰魄玉蟾本是長白山天池中的蟾蜍,因吸食了上古司水的天神應龍的冰魄寒氣而變成了這天下間至寒至淨之物。”


    聽到那個名字,楚墨眼瞳微縮,應道:“晚輩也曾在醫書中讀到過有關於冰魄玉蟾的記載,但顯然不如上人知道的詳盡。”


    “這冰魄玉蟾雖為至淨之物,能淨化世間萬毒,但卻也是至寒之物,服食過冰魄玉蟾的人雖然不會因其毒性而有性命之憂,但恐其一生都將被玉蟾至極的寒性所累。”三清上人站起身,看著楚墨沒有一絲神采的眼睛說道:“若非楚姑娘先天懷有精純的火係靈力,可以壓製住玉蟾的寒性,可能早已被這至陰的寒氣折磨得痛苦不已,現在雙目失明則是因為姑娘體內的靈力無法完全壓製住玉蟾的寒性所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想讓姑娘的雙眼複明,確是件難事。”


    楚墨釋然道:“晚輩原也未指望能夠複明,累上人費心了。”


    三清上人望著神色平靜無波的楚墨問道:“姑娘年紀輕輕,為何語氣卻如此的蒼涼?”


    楚墨幽幽一笑,垂眸不語。


    “貧道略通曉些相人之術,楚姑娘這身骨相……這一世怕是諸多磨難,如此惡劣的命數尚是貧道憑生首見。姑娘在前世怕是犯下過彌天大罪,才會有此命格。”三清上人凝視著楚墨,語境深奧,嗓音中摻雜著一絲淡淡的悲憫和不忍。


    楚墨為三清上人直白的剖析而身軀輕顫,抬起眼眸,迷離若失的目光仿佛在穿越著世間的輪回,探索著早已遺忘在記憶角落裏的往事,聲音淡淡飄來:“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為何這麽執著,經過了這麽久,我似乎都要忘了。”


    “如果真的忘了,是不是就已經放下了,如果已經放下了,為何還未結束?”三清上人搖搖頭,言辭犀利,字字緊逼。


    楚墨麗顏如雪,眼底閃過壓抑的痛楚:“不錯,無論如何自欺欺人,終究放不下,忘不了,那是我永生永世的業障,刻入靈魂,伴著我輪回一世又一世,也許我還活著,就是為了想念。”,夢囈一般的低語過後,楚墨失魂落魄地跌回座位,眼中劃過的是沉澱了幾千年的痛楚與心酸,讓人一眼看去,那其中的絕望連靈魂都都會為之呻吟出悲鳴。


    三清上人輕歎了一聲,搖頭道:“也許事情,並不像姑娘想的那樣。”


    楚墨抬起眼,眸光如同黑水銀凝成的漩渦,可以硬生生的將人吸入那窒息的冰冷中,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生在輪回裏,活在業障中,姑娘已經失去了看清一切的慧眼嗎?”


    楚墨凝著眉頭,隻覺心頭煩躁,搖頭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三清上人伸指點在楚墨的眉心處,一道紅色的靈光印記若隱若現,閃爍了幾下後,又歸隱而散。


    “七月十五,鬼府洞門大開,姑娘如有善緣,自可由其中諦探到真果,還得一雙慧眼。”


    楚墨頭腦一陣清明,紛亂得幾近爆發的情緒被一一撫平,隻聽三清上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但卻淡然而清晰的傳來。


    “何為今生的業障?以冰冷抗拒去割斷纏向自己的千萬情絲便是慈悲了嗎?隻要能堪破,無為業障。”


    當耶律嶽辭別了匆匆離開的三清上人,返回王府花園時,看到的是失魂落魄的的楚墨。


    他還從不曾看到過楚墨有這樣的神情,不禁幾步上前,扶起楚墨,問道:“墨兒,怎麽了?三清上人給你醫好眼睛了嗎?”


    七月十五嗎……


    楚墨緩緩回過神,抬起頭,但看向耶律嶽的雙眼中依然沒有靈動的神采。


    看著楚墨沒有反應的雙眸,耶律嶽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連三清上人都醫不好你的眼睛,唉。”


    聽到耶律嶽的歎息聲在耳旁響起,楚墨呆滯了片刻後,眸光閃現一絲異彩,幽幽開口道:“王爺,我想喝酒。”


    耶律嶽先是愣了愣,隨即臉上閃過一陣狂喜,楚墨還是頭一次開口問他要求什麽?欣喜之餘,連聲音都隱隱有些發顫,點頭道:“墨兒想要喝酒!好,本王把府內最好的酒都拿來。”


    隨著耶律嶽吩咐下去,王府的仆人們忙了起來,不多時,數壇各色佳釀,和十幾道下酒的小菜與點心,在花園的石桌上擺滿。


    天色漸沉,春陽偏西,映出絢爛的晚霞。


    楚墨嗅到身旁摻雜著花香的酒氣,輕抬手,抓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壇,拍開封泥,抱於臂間,舉壇而飲,酒氣熏蒸的玉腮升霞,放下酒壇,唇角逸出一絲灑然的笑意,暢快地歎道:“好酒!”


    耶律嶽看著這個瀟灑暢飲、醉意縱橫的楚墨,為她那抹比晚霞更加燦爛的淺笑而徹底失魂。


    楚墨輕輕向耶律嶽側身,問道:“王爺,可否借劍一用。”


    耶律嶽失神的望著楚墨,像被她唇角的笑意完全蠱惑了一般,怔怔的將腰間的佩劍遞上。


    楚墨接過劍,一聲長笑,躍至花園中心的空地上,抱著酒壇,擎劍而舞。


    仰頭就飲一口壇中的美酒,邊舞邊唱起李白的《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耶律嶽就著樣癡癡的看著這個飛舞在落花與晚霞中的身影,漫天的緋紅中,是一抹如同寒梅般靈潔的身影,仗劍執酒,劍光瀲灩,醉舞春風,知道這一生自己都無法忘記眼前的場景。


    一曲吟罷,楚墨舉壇將剩餘的美酒連同飄落在酒中的花瓣一飲而盡,美酒的芳醇與花瓣的苦澀一同在口中慢慢化開。


    “王爺,這一曲劍舞,就當是楚墨臨別的贈禮吧。”楚墨將酒壇放下,劍收身後,長身玉立,淡然的將頭轉向仍呆立在一旁的耶律嶽。


    耶律嶽聽到楚墨清冷的話語,猛然回神,楚墨有反常態的異樣舉動讓他莫名的不安,不禁愕然道:“你要走?怎麽走!我不會放你走的,你知道的!”


    楚墨伸出手指在劍刃上劃破,將染血的手指緩緩在額前滑下,鮮血凝成殷紅的印記,楚墨邊在額前畫下靈印,邊開口道:“王爺不是靈界中人,所以不知道,如果我肯折壽十年,便可將體內的靈力瞬間轉換成法力,並得開一日的天眼。”


    耶律嶽渾身劇震,目眥盡裂的瞪視著楚墨,一字一頓的問道:“你寧可折壽十年也要逃開我的身邊嗎?”


    楚墨清淺一笑,笑意通透澄明,好似勘破眾生般寧慈,淡淡開口道:“不是逃開,是放下。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我的一生,早在出生的那日,便注定了不得善終,再折十年的陽壽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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