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的餘輝映亮了楚墨的臉旁時,時間仿佛都就此停駐了,湖岸的人群中再沒有一絲聲響。因為楚墨站的方向微斜,所以岸上的人群頂多能看到她半張側臉,但這已足夠讓所有的目光都呆呆地凝固在那張驚世絕豔的容顏上,自此失了魂,丟了魄,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微風拂來,楚墨隨著腳下的荷葉輕輕起伏著,潔白的裙裾在清風中翩然跌蕩,仿佛她便是這湖麵上的千萬株芙蓉中的一株,隻是那分絕世的靈韻卻將滿湖的群芳輕易壓下,比紅蓮更明豔,比白蓮更清麗,水華芳凝,清冽淡雅。


    寧雨嫣望著那張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在驚愕之後神色幾變,疑惑的、迷惘的、難以置信的,最後恍然的微眯了美眸。


    雖然是相同的樣貌,但卻因為兩個人完全不同的氣質而顯現出截然相反的風情。寧雨嫣是一種幽豔的妖嬈,風流嫵媚,另人迷醉,而楚墨則是清麗的靈秀,孤傲淡雅,超然於世。


    若以容貌論,以寧雨嫣的美豔似乎仍遜色於楚墨一分明麗,若以氣質論,楚墨的稚嫩則尚欠了寧雨嫣一絲風韻。然而雖然是完全相同的兩張臉,但卻存在著很微妙的差別,讓人不禁生出離奇的感覺。


    楚墨望著那條藍色身影,淡淡地說道:“妖?”


    她的聲音很低,岸上的人聽不到。


    寧雨嫣周身彌漫著的妖氣雖淡,但以楚墨的修為還是輕易察覺出其中混合著淡淡的而不易察覺的血腥味與殺氣。楚墨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就是對方身上的那種壓抑的煞氣忽然兜頭壓下,才讓自己無法在馬車中繼續安坐。望著對方眼中隱藏在萬種風情下的那一縷嗜血魔性,楚墨已看出這寧雨嫣定然大有來頭,絕不是個能輕易打發的對手。


    “除妖師?”寧雨嫣輕輕勾了勾唇角,淺笑道:“隔了這麽遠我都能察覺到你的靈力,想不到你竟如此年輕。”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楚墨靜靜地凝視著那張與自己一樣的臉孔。


    寧雨嫣不以為意地低問道:“你對我們兩個人如此神似的容貌,一點也不奇怪嗎?”


    “你既為妖,要幻化成我的摸樣又有何難。”楚墨輕輕摸上自己的發髻,拔出插在鬢中的白玉發簪,瑩潤的手指白皙得幾與發簪凝成一體,烏黑水滑的秀發散落身後,在晚風中漾出別樣的柔美。玉簪橫執,浩浩正氣,瞬間凜然。


    “你說錯了,我這容貌自來便是如此。更何況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如何按照你的模樣幻化?”寧雨嫣把玩著手中的玉蕭,玩味地望著楚墨。


    “你如何幻化成這個容貌的我不管,我隻要你立刻離開這裏。”楚墨將發簪輕抬,凜冽的劍氣立時繞簪而出,遙指向寧雨嫣,這近一尺長的白玉發簪正是楚墨時刻不離身的兵器。


    寧雨嫣輕淺地一笑,纖細地手指靈巧地按在玉蕭的孔眼上,激蕩的妖力使得洞簫發出幾聲低嗚,淡然道:“這麽輕易就察覺出我是妖,你的資質確實不錯,但以你的修為還不是我的對手。”


    “看你這身胭脂水粉都掩蓋不住的血腥煞氣,想來不過是個吸食鮮血的妖孽。你該知道,自古以來除妖師與妖魔之間便是勢不兩立的存在。如今你既被我撞見,自是不會容你妄為。”楚墨字句冷凝如珠,暗中凝聚法力,身側瞬間躁動起熾熱的氣息。


    “今日我隻是想來湊個熱鬧,還沒想過會不會獵食……”寧雨嫣美豔的眼瞳中閃過一絲妖異,說著舌尖輕輕滑過光潤如絲的紅唇,隨即笑道:“想不到會碰到你這麽一個有趣的孩子,現在我就賣你個麵子,暫且離開,但……我們很快會再見的。”寧雨嫣凝望了楚墨片刻,意味深遠地低低一笑後,水袖輕拂,船身輕快地動起來,向後退去,如同來時的那般悠然滑過湖麵,很快消失在漸沉的暮色中。


    楚墨望著秀船消失的方向逐漸放鬆緊繃的神經。雖然不知道這寧雨嫣本尊是什麽妖孽,但楚墨仍是察覺得出她最起碼也有千年以上的修為,以自己的本領確實不是寧雨嫣的對手。


    “小姐……”身後的湖岸上傳來香兒的呼喚聲。


    楚墨這才恍然回神,記起周圍尚有成百上千的遊人,剛才的一幕怕是都落入了眾人的眼中,不禁皺了皺眉頭,由袖中掏出一方麵紗,將纖細的掛鏈戴到兩側的耳廓上,遮去大半的麵容。因為楚墨不習慣像其他千金小姐一樣帶著遮麵的團扇,所以今天在出門前,大夫人特意給她預備了這條麵紗。


    幸好這裏距離湖岸有一段距離,想來她跟寧雨嫣的對話應該無人聽到。楚墨轉過身,目光掠過仍望著自己兀自發呆的人群,一振衣袖,掠回岸邊。湖岸上擁擠的人群迅速而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楚墨微垂著頭,斂著眼眸,在眾人的注視中盡可能低調的走向自家的馬車,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香兒,不等表姐了,我們先回府,一會兒再差人來接她。”楚墨進入車廂後,低低地吩咐了句。


    香兒應了一聲後,馬車在萬眾矚目下匆匆離開。


    ――――――――――――


    楚墨返回楚府後,便再沒有出門。


    據後來回府的荊霞說,知府小姐原本因為楚墨遲遲不肯露麵而微感氣惱和不屑,但自楚墨乍一露麵與寧雨嫣交談幾句又翩然離去後,知府小姐和各家千金便自感沒趣地先後尋了各種借口離開了鳳鳴亭,楚墨那一天雖隻匆匆露了半張臉,但已足夠讓這些心高氣傲的千金小姐們自慚形穢的了,以至於其後的兩日,鳳鳴亭變得十分冷清,再無人光顧。


    荷花大會之後,楚家儼然成為人們矚目的焦點,楚墨在西湖上雖隻驚鴻一現,但那僅露五分的容顏已足夠震懾世人。楚墨的美貌再次於杭州城內掀起了軒然巨波,也不管當事人是否願意,新一任水華仙子的頭銜毫無異義地落到了楚墨頭上。


    一時間,那晚的情景成為杭州城內百姓們茶餘飯後談論的最佳話題。因為當時離得遠,在場的人們沒聽到楚墨與寧雨嫣的對話,兩個人都是美到驚駭世俗的絕世美人,而又驚奇地如此神似,以至於街頭巷尾談論最多的就是寧雨嫣與楚墨的關係。眾人皆在猜測寧雨嫣和楚墨是否為失散了的姐妹,所以才生得如此相似。


    在外界議論紛紛之時,楚府內也失去了以往的寧靜,芳蹤乍現的寧雨嫣竟生得與楚墨驚人的神似,楚家上下自是對寧雨嫣的身份多了幾分猜疑,而這最終的答案來源便全係在了楚墨母親的身上。


    晚膳之時,楚家的全體成員都聚在一起用餐,安靜的氣氛比平日多了幾分壓抑。


    “弟妹,那寧雨嫣究竟是何來曆,你可知曉?”楚墨的姑母楚蘭終於忍不住,率先開口詢問。


    楚墨的母親殷若梅神情一窒,拿著碗筷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遲疑了一下後,訕笑道:“什麽寧雨嫣?我不知道啊。”


    楚蘭皺了皺眉,顯然對殷若梅敷衍的態度有所不滿,接著問道:“那寧雨嫣長得與墨兒如此的相似到底是什麽原因呢?弟妹可還有兄弟姐妹,會不會是他們的子女?”


    “沒有!”殷若梅失聲否認,手中的碗筷掉落回了桌麵上,發出重重的聲響,惹得楚家的人全體以驚異的目光望著她,過於反常的舉動無法不讓人生疑。殷若梅發覺到自己的失態後,歉然的擠出一絲微笑後,匆匆站起身說道:“我吃飽了,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眾人望著殷若梅慌慌張張消失在廳門的背影,不覺錯愕地彼此互望。


    一直默不作聲的楚墨淡淡地望著母親離去的身影,眉頭輕蹙,她自是知道那寧雨嫣與自己壓根沒什麽關聯,之所以容貌相似也隻是因為她是妖,可以隨意變換自己的模樣,而母親這過於激烈的反應卻使得楚墨微覺困惑,母親究竟在刻意隱瞞什麽。


    ――――――――――――


    深夜,萬物都已陷入沉睡,整個楚家除了幾盞長明的燈火外,各房各院都已息燈安寢。


    四更天,府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聲,將寂靜的黑夜襯托得更加幽沉。


    在眾人熟睡之際,楚府花園中最僻靜的竹林深處,楚墨正盤膝靜坐在一塊冰涼平整的石台上。


    楚墨的靈力屬火,是以她修煉的法術均為熾熱的火係法術,從前是在終年冰封的雪靈峰上修煉,自是不用擔心會被法力灼傷。但這裏是氣候溫熱的江南,更值炎炎盛夏,所以她的修習隻能選在相對清涼的夜晚進行。此刻,她修煉的六級火係法術,坤離,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衝關的期間不但需要絕對的寧靜也需要相對清涼的環境,因為在修煉坤離之時必須及時散去熱量,否則周身血液沸騰,熾熱的氣流更會灼傷己身。


    竹院原是楚墨父親楚雲的住所,院中栽滿了蒼勁的綠竹,院心還有一潭池水,濕潤的水氣使得這裏每到夜晚便倍加清涼。因此,近日來楚墨都會待夜深人靜時獨自來此練功。


    驀地,遠出傳來悉索的腳步聲,將楚墨從最深層的冥想中驚醒過來,但此刻已經到了衝關的緊要關頭,不能停下。楚墨守住元神,全神貫注地調息著體內法力的運行,盡力不受外界所擾。


    輕微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楚墨雖然雙目緊閉但仍能通過那熟悉的步伐,在腦海裏描摹出自己的母親與三叔楚凡,一前一後向池邊行來的情形。


    “梅兒,你走慢點。”楚凡的聲音透過竹林低低地傳來,語調中少了往日的正經,卻多了幾分的輕浮。


    “三哥……你不要再糾纏我了吧。”殷若梅惱道。


    “你這是何話,當初可是你情我願啊!我並不曾強迫於你。”楚凡哼笑了一聲,抓住殷若梅的手臂吃吃淫笑道:“梅兒,我可想死你啦!來,再叫一聲三哥聽聽。”


    “你……你放手!”殷若梅低斥著推開楚凡,別開頭說道:“我今日約你在這裏相見,便是要與你說清楚,以後我們就此了斷了吧。”


    “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這樣說。難道忘了當年你來投奔楚家時,若沒有我的幫忙,那老刁婦會容得下你這個拐騙了她愛子的寡婦留下嗎?”楚凡有些氣惱地一甩衣袖,冷哼了聲。


    “這麽多年了,我想我應該早已還清了你的恩情。請三哥以後不要來糾纏我了,我隻想過清靜的日子。”殷若梅低歎了一聲,語氣中透著些許的厭煩與無奈。


    “哼,都這麽長時間了,你裝什麽清高,如果我把你假冒楚家少夫人的事情抖摟出去,你想你還能留在楚府,過這錦衣玉食的生活嗎?看來你還是沒過夠沿街乞討的日子,或者說這次你想嚐嚐牢獄的滋味?偷盜我弟弟的配飾,冒充我們楚家的少夫人,哪樣都沒你的好果子吃!”楚凡嘿嘿冷笑。


    “你!你還想怎樣?我能給的都給你了,連這身子……你還不肯放過我嗎?”殷若梅氣得聲音微顫,隨後不覺自憐地哽咽起來。


    “哈哈哈,是啊!誰能想到,育有那麽大個女兒的楚家少夫人,在入府時還是個處子之身。”楚凡哈哈笑道。


    殷若梅聽著楚凡張狂的笑聲,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嘴唇翕動著,反複念著一句話:“不要再說了,我恨他們,我恨他們,我恨……”


    “梅兒,不用怕,我怎麽舍得讓你被趕出楚府呢?你隻要乖乖地伺候好我,誰也不會知道你不是楚墨的生母,你仍可以安心地做楚府的少夫人,過這舒心的日子。”楚凡柔聲安撫著,伸手將殷若梅摟入懷中。


    殷若梅略做掙紮,知道抵抗也沒用後,僵硬著身體任由楚凡在自己的衣襟內上下其手。


    “幾日不見,又豐盈了不少了。若沒有我,梅兒怎麽會越來越嫵媚。”楚凡淫笑著撫弄殷若梅的身體,接著說道:“說起來楚墨這丫頭生得越來越標致了,楚風逸那幾個毛頭小子看她的表情都不一樣,看來用不了幾年楚家小一輩的幾個都會給那丫頭迷得神魂顛倒。”


    “哼,她跟她娘一樣是個小賤人,看起來端莊純潔,實際上最會勾引男人。”殷若梅怨毒地咒罵著。


    “看來你十分恨楚墨的生母啊!她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你……”楚凡感興趣地問道。


    殷若梅身體一僵,瞬間麵無血色。


    “噢,難道真的是你弄死了她?”楚凡不禁一驚。


    “她活該!”殷若梅死死捏緊雙拳,指甲陷入皮肉中也不自覺,顫抖的聲音透著刻骨的怨恨。


    處於修煉緊要時刻的楚墨在聽到兩個人的對話後,隻覺得耳中一聲轟響,雙眼發黑,一股溫熱腥甜的鮮血猛地由口中噴出,全身如遭雷擊般頹然倒地,暴走的法力燒灼著四肢百骸,劇烈的疼痛仿佛要鑿穿骨髓,硬生生的將身體撕開來。


    聽到竹林中動靜的兩個人嚇得趕忙分開,楚凡驚恐萬狀地喝道:“是誰!”


    楚墨抹去唇角的血跡,強忍著巨痛,艱難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外走去,就那麽靜靜地走過殷若梅和楚凡的身旁,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已經呆若木雞的兩個人,緩步向自己的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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