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的時間差,造成了永久的悲劇。發現屍體的是張先的妻子孫秀,她看到現場悲慘的情景,當場就昏迷了,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這一家的遭遇說是人間慘劇一點也不為過,誰都沒有錯,卻誰都無法被拯救。兩位老人根本不敢去麵對獨子死亡的房間,也沒有勇氣去麵對,兒媳婦還躺在醫院搶救也無法處理。


    他們隻能麻煩遠親的壯哥找人幫忙,於是就找到了沈鋒。


    沈鋒拜別了二老,約定好明天過來處理現場,整理遺物。


    亡魂一直不停地抽動著肩膀,他難得地沒有跟沈鋒嘮叨,隻是默默地抽噎。沈鋒心裏也難受得不行,白髮人送黑髮人,兩位老人老淚縱橫的樣子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裏。


    失獨家庭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還是維繫整個家庭的精神紐帶,中國傳統文化歷來以“家文化”為核心,唯一的孩子沒有了,那麽這個家也就基本毀了。


    “我想到了沈樂的父母……”抽抽噎噎的小喬冒出了一句話。


    “是啊,如果沒有保姆,他們家和沈樂家的情況也差不多了,現在獨子也離世了,兩位老人真的很辛苦。”


    “沈鋒,你說我死了的話,我的家人也會這麽傷心嗎,他們到底在哪裏,我突然很想知道……”小喬抬起臉,卻看不到淚痕,唯一能窺視到的,就是他無比悲傷的眼神。


    “會找到的…我會和你一起找…”


    沈鋒並沒有撒謊,他是真的希望小喬能找到他的家人,也希望他能對此抱持著期待。隻要是人,都會期望家庭的溫暖。沈鋒想著如果父親不是在他十四歲時候離開,而是在四歲,那麽他的人生肯定又要改寫,和現在一定不一樣了。


    “嗯……”小喬點點頭,這次他沒有直接目擊清理現場,受到的衝擊卻比看到現場還要大。


    “有時候想想,一個人也好,”沈鋒眼神變得飄忽起來,“即使我死了,至少不會留下活著的人如此傷心。”


    “可是一個人默默地死掉,也會給別人添麻煩吧,鄰居還有房東,那樣的味道,還是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那怎麽辦,難道要學大象,等到快要死了,就跑到不會打擾別人的野外,默默等死?人是社會性的生物,即使是死,也會希望死在有人知道的地方。”


    “我這麽年輕,還不想死,沈鋒,我會不會還沒死?”小喬忍不住開始猜想,如果自己還活著就好了。


    “我哪知道,你除了名字還沒有想起其他的?話說這也不是什麽正經的名字,大名有想起來嗎?”


    “想起來的話當然會告訴你啊,這不是還沒記起來……”


    第二天,沈鋒精神不是很好,胖子負責開車。他在路上給胖子講述了這一家悲慘的事情,胖子聽得直咂舌。


    “沈哥,你說鄉下也有鄉下的好處,我們那旮旯,民風剽悍,你不讓他生就和殺了他全家差不多,所以計生委也不敢多管,那些沒生到男娃的都放開了生,直到生到男娃為止!”


    “城裏管得嚴,雖然不知道那老夫妻倆是做什麽的,但明顯家境都是不錯的,說不定是當幹部的,那年頭,城裏當幹部的,哪個敢生二胎。”


    “鄉下人生了,其實也有不孝子,養了一堆,都不肯贍養父母的也挺多。”


    話題漸漸有些偏了,亡魂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他像是在學習新知識一般聽著兩人說話。他時不時地還點頭,有時候甚至還會和沈鋒溝通兩句,當然是單方麵的,沈鋒可不敢回應他,給胖子看到了鐵定以為他不正常了。


    兩人進了小區,泊好車,上了三樓拿鑰匙。


    拿了鑰匙到十五樓,外麵並沒有聞到特別激烈的味道,但豎起鼻子還是可以感受到一絲絲的屍臭。亡魂歪著腦袋,他的嗅覺不太靈敏,可能並沒有聞到味道。


    “先把工作服穿好,鞋套套上,裏麵有蒼蠅還有蛆蟲。”沈鋒提醒著胖子,昨天他來估價的時候已經看到過了。


    胖子點頭稱是,現在天氣雖然沒有那麽熱了,但死亡半個月的現場肯定幹淨不到哪裏去。


    “肯定不會比上次老夫妻的更糟糕。”胖子嘟囔了一句。


    兩人手腳麻利地換好工作服,戴上鞋套,拎起裝備走進了自殺現場。


    空曠死寂……現場就是給兩人這樣的感覺,房子是毛坯,沒有裝修,裏麵簡陋無比,進門就是張床,連桌子都沒有,幾乎沒有什麽人類生活的跡象,如果實在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扔在角落裏的一堆吃剩的飯菜殘餘,現在已經滿是蒼蠅。


    除了飛舞的蠅蟲,地上也有不少的蒼蠅卵和蛆蟲,咕嘰咕嘰地爬動著,數量並不多,兩人也都習慣了。


    空曠的客廳,一根幾乎有兩米的數據線向下垂著,另一頭綁在沒有裝修裸~露出來的大樑上。


    數據線上還殘留著黃色的物質,上麵時不時吧嗒,有蛆蟲爬動掉落。


    “是脂肪,黃色的。”亡魂湊近了查看後,告訴沈鋒。


    “這人是怎麽自殺的?”胖子瞪著數據線,一臉無法言喻的表情。


    “上吊死的。”


    第15章 失獨(三)


    三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瞪著那垂下來的數據線,隨後胖子看向沈鋒。沈鋒個子高,踩個椅子就能把那數據線拿下來。


    沈鋒接收到他的眼神,苦笑著看向數據線下麵,一張翻倒的舊椅子橫躺著,椅子邊還有一灘不明黑色痕跡,似乎還能聞到奇特的騷味。隻粉了一層膩子的白牆上翹起片片白色牆皮,地麵是深灰的水泥地,頂上電線裸~露,燈都是原本裝好的黃光白熾燈,整個環境讓人覺得發寒。


    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照片,沒有沙發,沒有桌子,沒有任何讓人聯想到溫暖舒適的東西。


    “這張椅子……”胖子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開始遊弋。


    死者是上吊自殺的,這裏也就隻有一張椅子,很明顯,死者自殺就是踩著這張椅子。


    “你幫我扶著些。”沈鋒倒是沒有推拒,扶起椅子站上去,開始解數據線。他一八五的身高,踩了椅子,雖然伸手可及,但數據線實在綁得實在太緊,解了大半天才解開。


    裏麵的東西不多,噴灑了殺蟲劑之後,等蛆蟲死得差不多了,兩人就進去打掃。沈鋒在外麵清掃地麵,胖子就在一邊把床單被褥拽出來,準備裝到巨大垃圾袋裏。


    “要幫忙嗎?”


    沈鋒停下清掃的動作,抬頭看向胖子疊起被褥的樣子,笨手笨腳似乎很有些吃力。


    “不用,這上麵還挺幹淨,啥也沒有。”胖子用繩子紮好被褥裝進了垃圾袋,又在外麵包了一層。


    沒有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衣服也少得可憐,沈鋒拿了箱子把衣服都裝上,待會還給老夫妻,如果他們需要的話。他試著在衣服裏麵都掏了一遍,因為有些死者會在衣服口袋裏放些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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