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方才說什麽百年佳釀,我怎麽越聽越糊塗?”


    孫掌櫃領了陳書入了酒坊,而後關上門,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掌櫃,你家先祖流傳下來,有十壇百年桂花釀,此酒受曆代孫家武者真氣溫養,不但是靈酒,還是靈酒之中的上品。”


    “我知你與黑風寨首領殘豹有仇,我幫你殺了他,你給我桂花釀,如何?”


    陳書開門見山,言簡意賅。


    孫掌櫃瞳孔微微收縮。


    原本竭力掩飾的平靜,也泛起了波瀾。


    因為驚訝,身子忍不住靠在櫃台上。


    顫抖的右手,向著櫃台下方伸去。


    “拔刀無用,你紫府丹田受損,眼下甚至抵不過一個尋常玄氣境的武者。”


    “你若拔刀,那交易作廢,我便白得桂花釀,多謝孫掌櫃饋贈。”


    陳書搬了一張凳子坐下。


    “砰!”


    背後純陽重劍,放在八仙桌上。


    陳書從魏昆這裏“借”來了乾坤袋,倒是可以儲物。


    但身為劍道武者,劍,便是身體的延伸。


    最好時時刻刻靠著自己肉身。


    讓自己的氣息和靈劍融合為一。


    追求“人劍合一”之境。


    所以陳書一襲長袍,麵容冷峻,背負一柄五尺大劍的形象,倒是有些出眾。


    相傳修為更為高深的劍道武者,甚至能夠煉化靈劍,形成劍丸,吞入口中,納入紫府,以氣溫養。


    一旦出手,口吐劍丸,禦劍而動。


    可惜,這個境界,陳書還差了老遠。


    而陳書說話的時候,從始至終,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客官說笑了……”


    “貴客前來,我這是怕招待不周。”


    孫掌櫃眼角跳動,額頭流下一滴冷汗。


    他,他怎麽知曉我想拔刀?不!不可能!


    饒是孫掌櫃走南闖北,見識過風浪無數,也被陳書給驚住了。


    那右手已經伸到櫃台下方,握住了一柄靈刀刀柄,最終又鬆開手。


    反而是順手取了一壺好茶,躬身走到陳書麵前。


    “嘩啦啦!”


    茶香四溢。


    陳書點了點八仙桌,繼續說道:


    “雍州府桃源村,你女兒新婚,大擺宴席,殘豹帶人洗劫桃源村,你女婿被斬,女兒……”


    陳書語氣有點深沉,微微一頓,歎息一聲:


    “你女兒,被殘豹以及手下,一共八十八人,折磨了三天三夜,臨死之際,殘豹覺得她膚如凝脂,扒下了她的皮,做成了一盞燈籠……”


    “夠了!”


    孫掌櫃雙目漸漸充血,赤紅雙眼,一掌拍碎了八仙桌。


    胸口不斷起伏。


    “咯咯咯!”


    孫掌櫃牙關咬得作響,虎目含淚。


    似乎……


    看到了那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


    宛若夢魘,揮之不去。


    “你萬裏追凶,終於尋到了殘豹,展開殊死搏殺。”


    “最終你殘,修為大跌,殘豹也受傷不輕,這些年,你以酒坊為障眼,實際上,背地裏卻在查殘豹的下落,對麽?”


    陳書沒有理會孫掌櫃的嗬斥。


    一句一句,話語雖輕。


    但卻好似萬斤巨錘,狠狠砸在了孫掌櫃的心中。


    孫掌櫃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濁淚流下。


    看著陳書的眼神,漸漸滋生出無窮的恐懼:


    “你……你是殘豹的人?”


    陳書嗤笑一聲:


    “殘豹算什麽東西?若是殘豹的人,為何和你廢話這般多?”


    “如何知曉你那百年佳釀?”


    “還是那一句話,你我之間,協議依然有效。”


    孫掌櫃點了點頭。


    信了幾分。


    在孫掌櫃看來,麵前的這個年輕人,遠比殘豹可怕。


    殘豹雖然凶殘,但卻沒有這種洞悉一切的手段。


    在陳書麵前。


    孫掌櫃感覺自己,絲毫沒有秘密可言。


    赤裸裸暴露在陳書麵前。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種感覺,太過讓人驚恐。


    “好,相傳殘豹逃往了梁州,你去殺了他,我自會給你想要的。”


    孫掌櫃慕然開口道。


    陳書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孫掌櫃。


    眼神如同利劍,洞悉一切。


    “殘豹受傷之後,逃入了太玄山脈。”


    “但太玄山脈浩瀚,殘豹又極為機警,善於偽裝,眼下你雖知曉黑風寨在太玄山脈,卻不知具體在何處。”


    “故此,才會在外門坊市開酒坊,掩人耳目,借機打探眼下黑風寨的具體位置。”


    “孫掌櫃,我不喜歡別人試探我,這是第一次!”


    陳書一字一頓,麵露寒意:


    “也是……最後一次!”


    “砰!”


    孫掌櫃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萬萬沒有想到。


    自己剛才的試探,居然被陳書識破。


    這小子,到底是什麽怪物!


    “不敢,不敢,敢問閣下到底是什麽人?”


    孫掌櫃顫抖對著陳書問道。


    “帝縷升銀閣,天機罷玉梭。”


    陳書沉吟片刻,而後說道。


    帝縷升銀閣,天機罷玉梭!


    孫掌櫃瞳孔不斷收縮。


    “天機閣!你是天機閣的人……”


    “天機閣不是已經被大乾武帝給……”


    孫掌櫃不敢置信,腦海之中轟然作響。


    “洞悉天機,又豈會被世俗帝王所斬?可笑!”


    陳書冷笑一聲。


    根據陳書昨天得到的情報。


    陳書不但知曉了孫掌櫃的過往,還得知了孫掌櫃的性格。


    多疑,謹慎。


    陳書道出如此多的秘密。


    孫掌櫃在震驚之下,更多的是恐懼。


    而陳書也無法解釋,為何自己知道這些。


    所以,陳書在來之前,便想好了自己要借的一張“虎皮”。


    這虎皮,就是天機閣。


    天機閣是獨立於大乾十大道統之外的勢力。


    天機閣主打消息靈通,無所不知,曆史悠久。


    天機閣原本一直中立,靠著販賣情報私底下壯大實力。


    可二十多年前,天機閣閣主紅葉先生,打破中立原則,公然支持大乾武帝的長子齊王。


    最終,齊王謀逆,功敗垂成,天機閣也被大乾武帝剿滅,從此退出大乾道域的舞台。


    天機閣雖滅,但那神乎其神的情報能力,卻被無數武者記在心中。


    饒是過去二十年,依舊令人記憶猶新。


    如此,這“天機閣”之名,正好被陳書拿來當擋箭牌。


    當然,天機閣涉及齊王謀逆大案,陳書揚言自己是天機閣的人,似乎有些自尋死路。


    蓋因天機閣名頭,實在太過響亮。


    覆滅之後,不少武者假借天機閣之名招搖撞騙,可最後均被揭穿,實為欺世盜名。


    時日一長,大乾武帝自然也會不管這檔子事兒。


    畢竟忤逆魁首已盡數伏法,些許宵小,不足為懼。


    孫掌櫃神色變幻,長長吐出一口氣,露出了然之色,笑道:


    “原來如此,相傳紅葉先生,全知全能,怎麽可能被大乾武帝所殺?”


    “如此說來,閣下是天機閣的人,那我那點事兒,自然也算不得什麽。”


    “紅葉先生他老人家,眼下……”


    陳書一抬手,打斷道:


    “三兩三錢的命格太輕,命比紙薄,有些事,你有命知道麽?”


    “取一壇百年桂花釀,作為定金,半個月之內,提殘豹人頭來換剩下九壇。”


    孫掌櫃已經完全被陳書震懾住了。


    不敢多問一句。


    “您稍等。”


    行禮。


    而後匆匆跑開。


    陳書看著孫掌櫃離去的身影,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似乎放鬆不少。


    裝逼,果然是個技術活,有點累啊。


    還好陳書兩世為人,閱曆豐富。


    尋常十六歲少年,如何能夠鎮得住孫掌櫃這種老油條?


    “廢了這麽多口舌。”


    陳書搖了搖頭。


    想要取百年桂花釀,最為簡單的辦法,便是殺了孫掌櫃。


    不過,不妥之處有二。


    其一,孫掌櫃也是苦命人,陳書倒也沒有到如此泯滅人性的地步。


    其二,殺了孫掌櫃,外門坊市看酒坊關張,若是徹查起來,頗為麻煩,還有一個掛念桂花釀的楚老盯著。


    而孫掌櫃對殘豹恨之入骨,他自然會對陳書和天機閣的事情緘默其口。


    打死都不會往外透露分毫。


    不多時。


    孫掌櫃便抱來一大壇酒。


    上麵泥土清香,顯然是剛剛挖出來的。


    陳書拿過檢查再三,確認之後,對孫掌櫃交代幾句,而後離開。


    孫掌櫃看著陳書離去,心中一顆石頭落地。


    經過今日之事,孫掌櫃對陳書充滿信心。


    饒是那殘豹狡詐,在天機閣人麵前,便如同稚子。


    龍不吟,虎不嘯,小小殘豹,可笑可笑!


    孫掌櫃蹲下身子,收拾被自己拍爛的八仙桌。


    一大塊桌板,上麵沾了水漬,仔細一看,竟然是一行字。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這是陳書留下的。


    孫掌櫃默默讀著,口中喃喃,連續幾遍,哭成了淚人。


    終不似,少年遊……


    回不來了。


    他的孩子。


    ……


    陳書沒有立即返回自己的小屋。


    反而是去尋了趙荀。


    交代了趙荀一件事。


    這才不急不慢,返回自己的丹陽峰。


    隨著陳書的身影漸漸清晰。


    不少外門弟子眼見,指著陳書喊道:


    “他來了!”


    “是他!那個十年外門的陳書!”


    陳書剛剛回到丹陽峰,便看到自己的小木屋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一口巨大的棺材,壓在廢墟之上。


    而周圍,密密麻麻,圍滿了外門弟子。


    而坐在棺材之上的,正是趙無極,陰狠狠地看著陳書。


    他咧開大嘴,獰笑對著陳書道:


    “陳書啊!”


    “你看這棺材的顏色,安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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