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巴斯蒂安的身體開始燃燒起來,轉眼就把他整個人燒成了一團火球。他在烈火中慘叫著、跌撞著,掙紮著在橋麵上到處亂晃。我站在那裏冷漠地看著他,他撞開大橋的護欄,從高高的天橋上墜了下去。天橋距離河麵足有百餘尺高,他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球翻滾著直直墜下,落入了黑色的河水中。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抬起頭去看伊戈爾。他站在橋邊,兩手扶著護欄彎身向下看著敵人落入水中,然後直起身轉向我。我想對他微笑,對他說一切都結束了。可就在他轉過身的那一瞬間我的笑容凝固了。


    伊戈爾看著我,笑容似乎有些疲憊。鮮血在他的胸口如同花朵一般綻放開來。


    斷劍的另一半,已經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我看到他對我微微笑了笑,隨之身子就向後仰去。


    我邁開大步趕到橋邊,快速伸出手一把將他抓住,用盡全力握住他的手腕。就在那一瞬間,我又產生了那種奇怪的感覺,仿佛眼前的這一情景我曾經歷過,同樣也像現在這樣下著雨,也是這種讓人頭暈目眩的致命高度,同樣是這生死繫於一線的關鍵時刻,我用盡全力抓住一個人的手,隻為了不讓他消失在自己眼前。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可我又一時想不起到底什麽時候發生的,隻覺得眼前的情景仿佛同記憶深處的某一刻難忘瞬間重疊了。


    橋下百餘尺的落差下麵就是滾滾流動的泰晤士河,伊戈爾垂在橋邊,抬起頭看著我。


    “對不起,”他說,“我不想讓你變成這樣,可我還是沒能阻止。”


    “我不在乎變成什麽樣子。”我說。


    伊戈爾搖搖頭,疲憊地對我笑了笑:“放手吧,我已經活不了了。”


    “等著我,”我說,“我會去找你的!”


    “不用,我會一直都在。”說完他閉上眼睛,我覺得手裏一沉,一把沒抓住,他就這樣從橋上墜了下去。我看著他在視線中越來越遠,直到落入波濤翻滾的河水中。


    雨默默地下著。


    我扶著欄杆跌跪在橋邊。我拯救了整個倫敦,卻再一次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回到克羅斯溫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了。我從後門走進去,盡量躲開陸續來上班的同事們,沒曾想還是被劇院老闆給逮了個正著。


    “天哪,你去哪兒了?”院長好像終於見到了自己徹夜未歸的孩子一樣,大老遠的就蹣跚著身子向我走來。我想躲已經來不及了。“昨晚你怎麽沒謝幕就走了?你們幾個都是!太沒規矩了!台下的觀眾呼喚了你們好長時間,天哪,他們都瘋了,你知道嗎?昨晚所有人都瘋了!盡管沒有人出來謝幕,可掌聲還是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昨晚的演出太成功了,克洛伊!圓滿結束!我差點跟人打起來,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有好幾個從百老匯慕名前來的大亨想把你挖走,哼,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我才不會把你這麽好的一個演員送給那些美國佬!”


    他一直興奮地滔滔不絕,可我什麽都聽不進去。


    “噢,上帝啊,你的頭怎麽了?”他說著說著一抬眼看到了我的傷口,頭上還有血跡。


    我想跟他說我沒事,就想休息一下。


    “你站在這兒別動,我叫人給你去請醫生!你別走啊!”說著他轉身小跑著蹣跚走開了。


    我嘆了一口氣,轉身上了樓梯。


    壁爐裏沒有生火,我抱著膝蓋一個人默默地蜷坐在地板上,任憑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我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天色已黑,我才生起爐火,準備再看看安娜貝絲的那本日記。


    火苗在寂靜中燃燒著,發出單調的劈啪聲。我拿起安娜貝絲的日記掀開,看著看著,突然好想發現了什麽。我快速地翻閱著本子的紙張,搜尋著那些關鍵的詞語:


    1896年12月21日


    我已經厭倦了那些在舞台上取悅人心的把戲,渴望有一天能演一場真正屬於自己的戲劇,演繹一場可以盡情地展示自我、抒發真情的故事……


    1897年1月17日


    今天我收到了一隻大大的信封,裏麵竟是厚厚的一打紙,寫了密密麻麻的列印文字,好像是劇本……我一口氣讀完了這部劇本,深深為其中的故事所吸引以至於忘了時間。讀到最後早已淚流滿麵,終於,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真正故事!


    1897年2月13日


    我相信這就是天意,是上天安排我們的生命出現交集。無論是在戲裏還是戲外,無論是悲壯的伯爵,還是平凡的演員,我都無法克製地愛上了他。是他讓我找到了生命的真正意義,我不再懼怕死亡,因為我已經擁有了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


    1897年3月31日


    we have the love, but will not have future.(我們有愛,但沒有未來。)


    看到這裏,我不由地睜大了眼睛。3月31日,今天是《安琪拉之歌》終場最後一場演出開幕的日子,劇院外麵早就貼滿了海報。3月31日,就是今天!


    這一切和我的經歷怎麽這麽像!仔細回憶一下,日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隻是年份不同。如果日記的日期是今年,我真懷疑這本日記就是自己寫的!怎麽會如此巧合?


    還是,這原本就是命運早已安排好的?


    想到這裏我突然感覺不寒而慄。如果我的命運和幾十年前的安娜貝絲早就聯繫到了一起,我的經歷註定是她經歷的翻版,那這本日記豈不是我死亡的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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