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同輩人都暗自看不起蕭天璣。


    蕭天璣的資質遠遠不如他父親,年紀輕時更是被寵得有點過。後來低調之後,慢慢刻苦修煉起來, 倒是風評在帝都裏好上了不少。


    上學之後更是如此。


    他思考著是不是自己偶爾提點的兩句,讓他寧願做一個會一鳴驚人的庸才,也別做一個如靶子一樣的天才。讓蕭天璣如今完全跑上了另外的路。


    結果誰知道這小子連做個庸才都能把自己做出事情來呢?


    進入深淵,長生牌剛開始是搖搖欲墜, 不停震動的。


    早有人來稟報他。


    再之後,長生牌穩定下來,他就放下了部分的心。蕭天璣這孩子,腦子極為聰明,必然知道在深淵該如何才能更好存活下來。


    隻是他放下了一點心,還有一位一點都放不下心。


    他妹妹,哭著的樣子早沒了當年那歇斯底裏的崩潰,成了如今默默無聲的落淚。隨著年紀增長,那都快成了她的心魔。


    如果當年她攔著一點點,多看著一點點,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如果這一回她早先讓人先把孩子帶回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被帶去深淵的那種情況。


    想到先前那場景,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飲而盡。


    喝著喝著,酒沒了。


    他將杯子扔到一邊,起身準備繼續去處理公文。這天下可以缺少他這個人,卻沒有辦法缺少蕭皇這個存在。


    蕭天璣……


    他隻能等他自己回來了。


    ……


    武宗位麵對蕭皇如今的反應,揣測有很多種,從整體來看,眾人更加偏向於蕭皇對此事有了心中準備,並會想辦法去研究清楚深淵的事情。


    皇家對深淵一定有更深的了解,這了解程度是他們所不知道,甚至很難探究清楚的。


    紀清泉回到了學院,他先去見了一眼他卓元久老師。


    卓元久見到他們兩個,對於蕭璣的事情稍作過問了,明白蕭璣情況後,隻表示:“郭院長那兒會有安排,你們繼續跟著進度上課。我想你們兩個追進度應該沒有問題?”


    兩人點頭。


    卓元久看兩人情緒都不高,嘆了口氣:“修真之路阻且長,不要讓外界的事情擾亂了真心。”


    柴弈幸眼內有著迷茫:“老師,我曾想著,我要足夠強大,這樣才能保護好我想保護的人。”


    卓元久很難得聽見柴弈幸如此長的話:“嗯。”


    “可如果我想保護的人,有一天都離開了我,那我追尋修真之路還有意義麽?”柴弈幸不明白。


    紀清泉在旁邊聽著這話,豎起了耳朵。


    他修真的本意,不過是順其自然。等他無牽無掛,他便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那追尋修真之路還有什麽意義麽?


    “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你們該去尋找的是你們自己的看法。”卓元久坐在那兒,看著他們,像是看待著每一屆從他麵前過去的學生,“我對修真之路追尋的意義,在於選擇權。我活著,便有權力決定我的死亡。我越是強大,越是有能力,我能選擇決定的事情越是多。”


    兩人聽著都若有所思。


    卓元久不想再多說:“你們相信蕭璣總有一天會回來。那你們就要足夠強大,到他回來時,你們能夠決定更多的事情,去和他接觸,去解決你們可能會要麵對的,更多的煩惱。”


    蕭璣墜入深淵的事情,知道的人寥寥,卓元久知道,郭院長知道,其他的人,也不過是皇家和當時目睹的那些人知道了。


    皇家自然會有別的說法來掩蓋住這個秘密,或者將這個秘密當做眾所周知的秘密。


    兩人應下,回了宿舍。


    管陽早就在宿舍門口等著他們了。


    汾力鎮那兒是不少人做任務的點,學院裏有不少學生會經常去,所以這一回出事情,學院裏自然是議論紛紛。而紀清泉他們四人參與了進去,當然也有人知道。


    這回戰事結束,管陽收到了信息,就在等紀清泉他們三人回來。


    他坐在客廳裏,宿舍門一開,馬上站起來,堆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你們終於回來了。”


    麵前隻有兩人,沒有蕭璣。


    “蕭璣呢?”管陽下意識問。


    紀清泉並不知道皇家有怎麽樣的安排:“他……接下去不會和我們一起上學了。”


    管陽聲音陡然高起:“受傷了?還是……”


    柴弈幸搖頭:“不清楚。”


    紀清泉同樣搖頭。


    “那,還活著?”管陽的反應很快,他雖然不知道蕭璣出了什麽事情,但一下子就能清楚知道,肯定和深淵有關。


    紀清泉點頭:“嗯。隻是不知道再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管陽原本見到同伴的喜悅,頓時沖淡了很多:“這樣。”


    “我去閉關。”柴弈幸說完這話,頭也沒迴轉回自己房間去了。他認同了卓元久的話,隻有強大了他才有更多的選擇權,他若是足夠強大,就不會親眼看著自己兄弟被帶入深淵。


    宿舍客廳隻剩下紀清泉和管陽兩個人。


    管陽欲言又止,撓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們才成室友沒有多久,這短暫的日子裏,總歸是有了點情感的。


    紀清泉寬慰管陽:“放心。”


    “哦。”管陽瞄了眼柴弈幸關上的房間門。


    紀清泉找了張椅子坐下,忽然問管陽:“管陽,你修真是為了什麽?”


    管陽沒想到會忽然問自己這個問題:“怎麽突然問這個?我啊,我家裏人都修真,我有資質,自然而然就修真了。”


    和自己一樣,順其自然麽?


    “那你想變得強大麽?”紀清泉又問。


    他側著腦袋,透露出的,是真正的疑惑。他不理解,陷入了自己的人生問題。


    管陽和柴弈幸不一樣,他本身就是個雜修,不需要實力強悍到多少境地,隻要能過得去,他的日子就能過得很好,他的天賦本身就在研究上,而不是在武打場上。


    “還是想的吧。”管陽不知道紀清泉受了什麽刺激,總覺得要好好認真回答這問題才行,剛才沒看到蕭璣,就夠給他一個巨大衝擊了。


    他斟酌著自己的話:“修真者的世界和普通人其實不一樣,說直白點,弱肉強食。如果你足夠強大,那麽世上很多曾經煩惱你的事情,都將成為小事情。”


    有的人還在煩惱衣食住行的時候,有實力的人,開始煩惱著權力和金錢,而居於這類人之上的,開始煩惱天地之窮盡。


    紀清泉沒有那麽多煩惱。


    他隻是覺得,有點……不甘心和對自己的恨。


    蕭璣進入深淵,隨時有著生命的危險。


    讓他總想著那天自己娘親,將眼睛讓給自己,自己去麵對敵人。


    他,是個累贅啊。


    他,不想做個累贅的。


    他憑什麽容易受傷,就該站在後麵躲躲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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