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雪裏奮力跑著,跌倒了爬起來也要接著跑。起初還有風雪混著陸吾的吼叫聲從身後傳來,可漸漸地隻剩風聲,再然後風聲也小了。


    我停下機械的腳步,回身向後看去。山下一團風雪銀白,什麽影子都沒有,陸吾的龐大身形已經看不見了。這一停下,渾身酸疼一起湧上來,而思維漸漸鬆懈,又想起靖瀾來。


    他是輸是贏?是生是死?為何這麽久都不追上來。我看了一會,眼睛被雪地反光刺得流下熱淚,卻還拚命的睜著眼向四周張望著。沒準,這討厭鬼會再從某個角落跳出來。應該會吧?他不是曾經斬殺過蛟龍嗎?應該會沒事吧?


    越為自己寬心,越想到更多慘烈的場景,同時,也怨恨自己怎麽被激了一句就跑了。靖瀾雖討人厭,但大體上還算個好人。單憑他願意舍身救我這一樁,在我心裏就超過慕辰,僅次於守轍了。


    可實際上,守轍隻是可靠,並沒有真的救過我。因為我還是頭一次遇險,頭一次被救……想到這裏,忽然驚覺如果把恩公在醉仙宮“救了”自己也算上的話,這應該算第二次,剛才怎麽把恩公都忘了……


    一時間我腦子裏有些迷糊。有個念頭浮現,我覺得自己應該正視,卻又不想看的太清楚。可越逃避,這個念頭就越亂竄的厲害。


    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想起靖瀾某天對我說的“他抱你,親你,你覺得他是個正人君子。我連你手都沒摸到,你反而叫我禽獸?三公主,你真的不一般。”


    想來……恩公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我賠上自己的性命,外加靖瀾的性命嗎?


    一陣涼風貼麵吹過。我以為又是什麽危險襲來,警惕的環視四周。這一看,竟發現這個地方分外眼熟,像是……像是小時候來過!


    我睜大眼睛,一看再看。沒錯,這是靠著山的一塊平台,邊緣等距離長著三棵大樹。我記得大姐還說這三棵樹就像是我們三姐妹。


    熟悉的記憶帶給我安全感,既然我們幾個姐妹小時候能到這裏,想必十分安全。我看著那三棵光禿禿卻又相當粗壯的大樹,感到萬分溫暖。


    對了!我想起來了。當年就是在這裏堆了雪人,就是在這裏把雪人當成母親,躺進它冰冷的懷抱。


    心裏激動起來,我一步步向大樹走去,從左到右的仔細看著。從樹幹看到樹枝,又從樹枝到樹幹。忽然,我在第三棵樹下看見摞著的兩團白白的東西!


    是什麽?心狂跳起來,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越靠近,越能清晰的看到那東西的輪廓。一個大雪球上落著一個小雪球。兩邊還插著枯樹枝……


    這是,雪人!


    不是在做夢吧?我擦了擦朦朧的雙眼,生怕這是記憶裏的雪人,生怕一眨眼它就會消失。然而,這雪人的確是存在的。


    難道是恩公來過?難道這真是他堆的?


    剛才內心的懷疑被雪人一掃而空,我不顧腳下打滑,踉蹌著向雪人跑去。恩公,恩公,你是否還在附近?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嗎?


    “小愛!”遠遠的,傳來有人呼喚我的聲音。我回過頭,看見衣衫破爛的靖瀾正朝我揮手。


    太好了,他沒事!我心情一鬆,也雀躍的揮起手來。


    可他的動作忽然停了,遠遠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突然大喊:“別再往前走,別動!”


    啊?


    我緩緩放下手,一股不祥的預感從腳底升起。一陣強勁涼風吹過,地麵上的浮雪被刮開了一片。我看見腳下平滑的冰麵,也看見了緩慢延伸向遠方的交錯裂紋……


    抬起頭看向靖瀾,他正向我跑來。他的袍子幾乎被抓爛,頭發也雜草一樣的亂飛著,可惜我隻看見了這一眼,接著眼前一花,掉進了冰窟裏麵。


    師父曾說過,冷也好、熱也好,疼痛也好,隻要有感覺就不用太驚慌。真正要慌的是已經超越這些感覺的麻木,那時候事情通常就大大的不妙了。


    之所以想起這一幕,大概是我現在恰好處於“麻木”狀態。剛掉下冰窟的一瞬間,我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但很快就變成了這種麻木。


    我終於記起,緣何對這塊地方如此熟悉。原來是小時候,我們三姐妹在冰湖上玩,兩個姐姐都掉進了冰窟裏,唯獨我一點事也沒有,盡管我與冰窟近在咫尺。大家都說是我的好運救了我。而如今,我也掉下了冰窟,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大約是我好運到頭了……


    視線漸漸模糊,反正這地下也沒啥好看的。耳邊倒是傳來一些模糊的聲音,但完全不知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


    我的仙氣已經施展不出來。


    如果就這樣死去的話,我希望對恩公說:我已經盡力了;


    我想對我爹說:我真是太蠢了,真應該把信塞進您寢室,讓您及時來找我的;


    我想對守轍說:我會永遠記得咱們的小時候;我想對慕辰說:你穿紅的真的不好看……


    對了,我還想對靖瀾說:我希望你沒受傷,我希望你平安回去,我希望你能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娘子,我希望你能有一日能戰勝我爹,我希望你能有好的未來,我希望……我也沒想到自己有這麽多話要對他說……


    算了……我已經凍得神誌不清。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拉扯我,希望不是什麽魔獸,因為這時候我連舍四肢、保性命的話都說不出來,肯定會被整個吞下吧……


    我的世界先是黑暗,那種純粹的黑暗,看不見自己手指的黑暗,後來漸漸亮了起來。像透過簾子看向窗外逐漸亮起來的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是看到自己被五彩光球簇擁著,很是溫暖。


    耳畔傳來靖瀾的聲音:“你躺得倒是很舒服啊!你知道你多沉嗎?”


    我條件反射的回嘴:“誰讓你抱著了,活該!”


    “我不抱你,你就死了!”


    “死就死,那也輪不到你管!”


    這位毒舌賤男,突然不再說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有些著急了,他的聲音才慢悠悠的傳來:“看你這麽精神,我就放心了。咱們就此分別吧。”


    分別?他要去哪?


    我隻覺得自己突然失重的浮在半空中,回頭想去看他,卻怎麽也轉不過頭。我有點慌了:“靖瀾,靖瀾!你要去哪?”


    他的聲音遠遠傳來,像是在無奈的笑著:“去哪?我也不知道,可咱們從此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能再相見了。”


    對了。我死了。


    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我還是不能克製的恐懼起來,四肢撲騰著使勁把頭往後歪:“靖瀾,靖瀾,別丟下我,帶我一起走!”


    我沒想到這樣撲騰撲騰著,突然猛地坐了起來,眼前一片光亮刺眼。等我眼睛適應了再看,床幃,八仙桌,窗欞……這是間再真實不過的屋子。


    回正腦袋,被眼前碩大的仙娥麵孔嚇了一跳:“哇!你誰啊?嚇死我了!”


    那仙娥看著我,險些沒哭出來:“你才嚇死我了呢。剛才你腦袋一直往後掰,我真怕你腦袋掉下來。”


    原來剛才是做夢啊。我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再度發問:“對不住啊!姐姐。請問,這裏是哪啊?”


    那仙娥笑著站起身來:“這是西王母的玉山宮殿,我這就去把你醒來的消息回報給娘娘。”


    “等等!”我抓住她的袖子:“我還活著?”


    她詫異的看著我:“那是自然。”


    我還活著,那靖瀾說的不在一個世界,是什麽意思?難道……


    想到此,我發瘋一般的掙紮著要下床:“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男人,渾身衣服都爛了的男人啊!”


    我的聲音很大,回蕩在屋裏屋外,聽起來像是哀嚎。這位仙娥看著我,臉上寫著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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