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靈異] 《梅山》作者:馬笑泉【完結】


    ------------------------------------------------------------------------簡介:


    馬笑泉的小說總是有神秘的巫蠱之氣,其虎虎生風之勢常讓人充分領略江湖人生的傳奇魅力,無意間淡化這神秘的拯救策略背後所蘊藏的底層苦難和民間不平。


    《梅山》寫了三個會梅山之術的人,中峒梅山銅發爹掮棚放鴨,剛直孤傲,用鴨梢懲治吃鴨的鄉幹部隻是牛刀小試,而悄無聲息地取兩條人命——告密的人和黑心的老闆,才是他最具神采的展現。下峒梅山銅順爹打魚摸蝦,一方麵在江上創造打魚的傳奇,一方麵又膽小怕事、安守家庭生活。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保護家鄉的水源而作的抗爭為他相對懦弱的一生劃了陽剛的句號。三人中經歷最具傳奇色彩的是上峒梅山銅耀爹。他與地主小姐的愛情悲劇,他和山中老虎的情緣,都神奇而耀眼。從小說的意蘊角度而言,三個男人的義氣恩怨以及鄉間的底層問題、解決方式,是其關注的落腳點。但從小說的閱讀亮點而言,三個梅山和動物、自然水乳交融、自在自發的狀態,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鴨群、魚精、老虎,與湘地多神秘巫蠱之氣的山水風物、鄉土人情,則是《梅山》溢出底層敘事的獨一無二的魅力。


    一


    銅發爹快六十的人了,還在為隊上放鴨。他那根鴨梢,可神氣得很:長達一丈三尺,九個節疤個個圓整飽滿,梢身上端還纏了一塊紅布,像團火在燃燒。這根鴨梢,顏色已由當初的竹青轉為土黃,握手處磨得溜光,且微微凹下去,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據爸爸講,解放前,每年秋收後,銅發爹就拿著這根鴨梢,趕著成百上千隻鴨子,走遍周圍五六個縣,一天換一個地方,專門吃田裏收割後遺落的穀粒。這營生,叫掮棚放鴨。不過鴨子雖多,卻非銅發爹所有,而是本村大財主霍銅福家的私產。搞合作社時,霍銅福家倒了大黴,田地浮財都被分光,這些鴨子也被那些口水流得三尺長的窮漢們捉的捉,吃的吃。好在鴨多勢眾,難以撲殺殆盡,有幾十隻腳快眼亮的鴨子突圍而去,在水田中開闢出許多條逃亡路線,最後會師於村外的溪中。溪水寬闊處接近兩丈,水量充沛,且有幾塊小洲,洲上雜木叢生,足以作為鴨子們跟村人展開長期戰鬥的根據地。隊長霍鐵根帶人圍剿了好幾次。這些鴨子都精怪得很,遠遠地望見人來,即扯長脖子“嘎嘎”大叫幾聲,全體遁入水中。或溯流而上,然後離水登岸,隱入山林之中;或向下遊急速滑行,跟溪水一道衝進辰河裏。村人對這些鴨子雖然態度惡劣,但鴨子們對霍家村卻頗為留戀,並不就此背井離鄉,而是等到風聲過後,又成群結隊返回溪中洲上,且叫得更為大聲。那叫聲在霍鐵根聽來,簡直就是嘲笑。那麽多橫行鄉裏的地主老財都被專了政,卻奈何不了這些長脖子貨,無產階級的麵子往哪裏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霍鐵根隻有硬著頭皮,強行擺出一副隊長的派頭,命令銅發爹把這些鴨子趕回來。沒想到話才出口,就招來了銅發爹的一頓飽罵:你前世怕是隻狐狸,偷鴨子吃還不嫌過癮,今世還要變成個人來,天天要殺鴨子吃。沒見過你這樣吃鴨子的,骨頭都要嚼成渣渣才肯吐出,你怕是條狗還是條狼?


    霍鐵根從小就有些怕銅發爹,被他這劈頭一罵,口氣立刻就軟了下來。他腦殼子還算轉得快,表示把鴨子喊回來,並不是為了殺了吃,而是由隊上養起來,算是集體財產,賣鴨子賣蛋的錢,由隊裏統一開支。這些鴨子既然加入了社會主義社會,平時輕易也不會殺的,隻是到逢年過節開大會,大夥才開開葷。至於管鴨子的人嘛,當然是銅發爹你嘍。我霍鐵根這次登門造訪,就是要請你老出山。以前你是替地主老財放鴨子,受剝削;現在不同了,是替社會主義放鴨子,光榮得很啊。


    他這一番話,倒讓銅發爹動了心。不過銅發爹麵子上仍是冷冷的,聲明自己在霍銅福家放鴨並不是受剝削,福老爺是個爽快人,對他好得很。至於替隊上放鴨,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在會上宣布,保證不得亂殺鴨子。霍鐵根想到那些賣鴨子賣蛋的錢反正歸自己支配,肯定有油水可撈,也懶得跟他爭論受沒受剝削的問題,馬上點頭應承。


    隊裏開會宣布後,銅發爹拿著閑了好一陣子的鴨梢,走到溪邊。鴨子們立刻停止了嬉戲,齊齊伸長了脖子望著他,就像流浪在外的孩子們望著前來尋覓他們的父親。銅發爹左手捏訣,右手高高舉起鴨梢,朝天劃了三個弧圈,又向前擺了三下。一隻為首的綠頭鴨婆對天“嘎嘎嘎”地大叫了三聲,群鴨立刻匯集,緩緩地向銅發爹遊過來。看著這些重新歸來的鴨子,銅發爹岩石般冷峻的臉上難得地泛出了笑容,顯得很慈祥,也顯得傷感。


    當時親眼看到這一幕,我爸說他對銅發爹佩服到心竅裏去了,認為除了毛主席外,世上沒有比他更神的人。但時勢不同,運道有別,毛主席能在北京坐金鑾殿,銅發爹卻隻能在北坪鄉下當他的鴨子王。好在他當得很樂意,很安心,看那樣子,隻要能天天跟鴨子在一起,給他個皇帝做也不要。現在田地都入了社,屬於國家財產,銅發爹不好再領著鴨群到鄰近鄉縣打遊擊,吃白食,隻能在北坪鄉的地頭上活動。他在溪邊靠山處覓了塊空地,砍了許多竹片,搭了個簡易鴨圈。白天鴨子們就在溪中或山林裏嬉戲覓食,到了夜色漸濃,不待銅發爹來趕,便在綠頭母鴨的帶領下,乖乖地回到鴨圈中。銅發爹把鴨梢在圈邊一插,就鑽進離溪灘隻有百來米遠的土磚屋裏蒙頭睡大覺。北坪鄉三麵被山圍著,經常有野獸前來光顧。老虎豹子這樣的大牌動物慣於在深山老林中活動,通常不輕易現身。野豬也算大腕,除了自降身份在包穀地裏搞搞盜竊活動外,也很難進村。隻有狐狸、黃鼠狼這樣的小蟊賊,沒有身份地位的負擔,竄來溜去,鑽洞爬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最讓人頭疼。跟公社那些幹部一樣,它們喜吃活雞活鴨。我家養的蘆花大母雞就是被隻黃鼠狼吸光了血。那傢夥,在村裏幾隻大狗的圍攻下,居然還能從容遁去,真有點道行。這樣的傢夥,看到幾十隻鴨睡在一起,而且沒有人看護,肯定狂喜不已。奇怪的是,盡管鴨圈隻有一尺來高,而且蓄足勁沖一下就會倒,這些著名的慣偷們卻隻敢在鴨圈周圍打轉,神情複雜地透過鴨圈間隙看著正做著好夢的鴨子們,就是不敢闖進圈中。我爸說,銅發爹雖然在屋裏睡覺,但那根鴨梢在代他守護著鴨群。在人看來,這根鴨梢不過是一根竹竿,在狐狸、黃鼠狼眼裏,卻是個拿著網的人,隨時能夠出手把它們網住。這種法術,叫做梅山術,銅發爹,就是梅山神附體的人。我爸還說,上峒梅山上山打獵,中峒梅山掮棚放鴨,下峒梅山打魚摸蝦。銅發爹屬於中峒梅山。聽他這一講,我立刻嚷道,我也要當梅山!沒想到我爸大搖其頭,說當梅山的人命都不好,生前受苦受累,死後成神,也沒有庵堂來領受香火,隻有寄在清涼樹下的罈罈罐罐裏,向來往行人討點香火,糊弄一下嘴巴。又說做梅山也要看有沒有仙緣,沒有那個緣分,就算你天天上山遊逛,梅山神也不會找上你。對他的這番話,我根本就不信——做了神仙,未必還會受苦?銅發爹又那麽喜歡我,我要跟他學法術,未必他還不肯教?悟清了這些,我就興沖沖地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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