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提出這個問題之後,藏雪思索片刻,欣然喚道:“不死, 不死?”


    一個聲音無奈地自後方接道:“妖主,屬下名為長生。”


    藏雪轉過身,訝然地看著深褐色袍子的青年男子,他麵孔上的深色紋路在夜色中顯得有點詭譎可怖,藏雪奇道:“你是長生?那不死呢?”


    青年男子答道:“不死還未化形,妖主忘了麽?”


    藏雪將目光移向他身後的那兩株桃樹,蒼老的枝丫盤出了奇怪的姿勢,兩株樹纏在了一起,如同兩個伸開雙臂緊緊相擁的人,密不可分,其中一株看上去明顯要孱弱了許多。


    他這才恍然大悟,道:“睡了兩百年,本座倒是忘了這茬,不過你們倆都一樣,東海可還記得去?你們的老家。”


    這話倒是沒錯,難為他竟還記得這兩株桃樹是從東海修羅島順來的,長生自然是記得的,藏雪欣然擺手,示意這群人交給你了。


    長生快速地掃了一眼,正巧對上周楚的目光,他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嫌棄的眼神來,這才恭敬地應下。


    周楚知他是何意,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隻覺得這妖修可憐得緊,模樣長得不好也便罷了,誰知那審美也大異於常人,見到自己的第一眼,直接扭過頭去,問他是為何,竟然說看到醜陋的東西就會覺得眼睛疼。


    眼睛疼!


    周楚簡直要被驚呆了,想他長到如今數十年,雖說不上如何英俊絕倫,但是對於自己的容貌他一向還算是有些自信的,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告訴他,你醜得我眼睛疼。


    於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周楚迅速與這棵自以為是的老桃樹結下了梁子。


    且說思知與阿咩那廂還在煉化傳承翎羽,眾人商議之後,便又在清洛山上逗留了幾日,直到第四日,一道青色的靈光沖天而起,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鶴唳聲,在山間繚繞不絕。


    眾人皆舉目望去,隻見一輪旭日間,有數十隻雪白的鶴影冉冉掠過,上下翻飛,動作輕盈,引來眾妖修們爭相觀看,直到三個時辰後,那鶴影才漸漸散去,青色靈光也隨之堙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屬於五階妖獸的威壓散發開來。


    竟然直接升為五階妖獸!連雷劫都不曾有!


    眾妖修們看呆之餘,心中都不由湧起各種羨慕嫉妒來,這便是開了心眼的天妒之體嗎?世人皆知,妖修進階最是不易,突破時那雷劫要比人修厲害得多,而如今那隱雪鶴進階五階妖獸,卻連雷劫都沒有!


    那威壓隻是散發了一息的時間,眨眼便收了回去,藏雪此時正盤在清洛山頂打瞌睡,見此形狀,便深深吸了一口氣,聲如雷震,低頭對淇鈺道:“那小鳥兒已經化形了,我們這可以走了罷?”


    他說這話時,鬍鬚往兩邊翹起,一雙頗大的眼睛緊緊盯著淇鈺,仿佛隻要淇鈺一搖頭,他就能當場暴走,顯然是已經極其地不耐煩了。


    幸而淇鈺點了頭,藏雪呼出一口氣來,雪白的寒霧散開,化作片片潔白的雪花飄落,清洛山上又是下起一場小雪來。


    屬於隱雪鶴獨有的輕鳴響起,眨眼間便已到了山頭,淇鈺抬首望去,之間一道雪白的影子迅速掠過,落在地上,分為兩個人。


    額上繫著抹額的少年神色興奮,眼中透著隱含激動的光芒,他的眼角彎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有點傻裏傻氣:“阿咩她、她化形啦!變成人了!”


    思知話音未落,眾人便見他身後走出來一個身影,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長得極好,個子小巧,穿著雪白的衣裙,裙擺處有大片的鶴影翩翩飛舞,她的眼珠極黑,仿佛子夜一般,微微抿著唇,氣質清冷如山上的落雪,看上去不是愛說話的人。


    淇鈺很快注意到了她的怪異之處,將目光挪到她的手臂處,不由開口道:“你的手呢?”


    其他人這才發現,少女的雙臂往下看,仍舊是羽翼,並不是往常人類的手,羽翼末尾處的黑色翎羽在日光下折射出青藍的光芒來,顯得極其美麗。


    阿咩低頭看了一眼,答道:“方便。”


    成琳琳忍不住道:“難道不是手更方便麽?”


    聞言,阿咩奇異地看了看她,道:“等要用得上的時候,自然會變成手,何須在意這種事?”


    成琳琳一噎,還欲說什麽的時候,卻聽藏雪催促道:“該出發了,不死,不死何在?”


    長生:“……屬下在。”


    片刻後,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聲倏然響起,整座清洛山猛然一震,同時一道銀色的巨大身影騰飛而起,在半空中遊走,威風凜凜,眾妖修們俱是爭相出來,恭恭敬敬埋頭拜道:“恭送妖主!望妖主早日歸來!”


    聲音嘹亮,整齊無比,響徹山間,頓時驚飛了一山的鳥兒。


    那銀色蛟龍似乎是滿意極了,上下翻飛片刻,這才一隻爪子勾著褐色條紋相間的小木船,發出長長的嘯聲,一路向東方的天空遊過去了。


    藏雪往上空飛去,幾乎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眨眼間便將百萬妖山甩在了身後,他晃悠悠地勾著那小木船,一路上跟撒歡似的,莫名地興奮著,在雲層中翻滾盤旋,它是玩得很盡興,隻是苦了小木船中的周楚等人,別提多難熬了,三百六十度各種旋轉,倘若不是小木船是長生變的,隻怕一行人早就掉出去了。


    一船人中,隻有淇鈺與莫少聰十分淡定,風雨不動安如山,任那蛟龍翻出花來,半點不受影響,周楚緊貼著船沿站,隻覺得眼前的景物輪番轉悠,簡直要吐了,他還不忘向淇鈺道:“阿鈺,你沒事——”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大翻轉,周楚連話都說不完整了,成琳琳兩手緊緊摳著木船舷,麵色蒼白,眉心緊蹙,瞥見一旁的阿咩與思知兩人,思知似乎也不太適應這番動靜,眼看著雙目都有些失神了,阿咩見了,便展開雙翼來,眨眼間青光閃過,那原本的雙臂化作了兩隻手臂,將思知摟在懷中。


    這下整艘船就隻有成琳琳和周楚還在備受折磨了,成琳琳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扭開臉去,正見著淇鈺懷中的狐狸,嗯,還有這隻暈乎乎的狐狸,大家都差不多。


    就在這時,她隻覺得腰間一緊,熟悉的冰涼感覺襲來,成琳琳不由驚呼一聲,卻聽耳後傳來噓的一聲,她硬生生將那未完的驚呼聲咽了下去,一個柔媚的聲音低低笑道:“真乖。”


    成琳琳頓時氣得滿臉通紅,低聲罵道:“陰魂不散,滾開!”


    “啊呀,好生絕情啊——”


    受到係統提示的淇鈺敏銳地抬眼,看向成琳琳的身後,那裏空無一人,一旁抱著劍的莫少聰跟著看過去,輕聲詢問道:“怎麽了?”


    淇鈺搖搖頭,道:“沒什麽。”他分明感覺到了那蛇女妖修的能量波動,然而他並沒有如何在意,相比起來,懷裏軟趴趴的狐狸則是讓他更擔心,他伸手摸了摸狐狸的毛。


    莫少聰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般,開口道:“你不必擔憂,這種情況很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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