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沒好氣撇了他一眼,道:“你以為他是誰?”


    丘頡齜牙:“我如何知道他是誰?不過他身上一絲靈氣都沒有,可不就是一介凡人麽?”


    聽罷這話,張儀鄭重警告他道:“你沒事可萬萬別招惹他,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一根手指便能把你碾成渣,隻怕你到時候沒地兒哭去。”


    丘頡愣怔:“啊?”


    見他那副張著嘴一臉茫然的蠢相,張儀不由厭棄地轉開頭去,不想再多看一眼。


    淇鈺在心裏衡量一番,先去了敬事堂,雖說曹振軒如今是丹田破碎,傷勢極重,而楊慎之隻是被關了起來,理論上來說,確實是曹振軒的情勢要嚴峻許多,但是在淇鈺看來,此事若是想解決,還是必須從楊慎之這邊著手,至於曹振軒,便是衝著他兵閣大弟子的身份,一時半會也是死不了的。


    這麽想著,他便到了敬事堂外麵,堂外有一尊塑像,乃是一隻凶獸,大小如牛,外形似虎,身有利刺,背負雙翼,居高臨下著,怒目以視眾人,凶相畢露,深深利齒,犬牙交錯間,銜著一把寶劍,此為上古凶獸窮奇。


    塑像旁坐著一個老者,灰白的頭髮散亂,靠著一個巨大的酒葫蘆,翹著二郎腿,十分的不修邊幅,他手中捏著什麽,正一下一下地朝那凶獸的眼睛裏麵扔,嘴裏一邊百無聊賴地哼著不成曲的小調。


    淇鈺走過去,老者抬起眼皮來,瞟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扔,那東西噠地一下反彈回來,落在淇鈺的腳邊,打了個滾,停住,原來是一粒普普通通的黃豆。


    老者不知是眼神不好使,還是年紀大了手發顫,明明凶獸的眼睛瞪得銅鈴那麽大,黃豆卻次次都落不進去,十次能進一次已經很了不得了,老者也不怎麽氣餒,仿佛那豆子進不進去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似的。


    他就這麽著扔了一刻鍾,淇鈺也在旁邊看了一刻鍾,直到那一把豆子都扔完,老者這才直起身來,揭開身旁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酒,眼珠子轉過來,看著淇鈺,卻不說話,待喝完酒之後,繼續開始扔豆子。


    淇鈺仍舊是在旁邊看著,也不做聲,直到兩人腳邊落滿了黃豆,簡直無處下腳之後,淇鈺這才伸出手來,撿起一粒豆子,看也不看,指尖輕叩,往上一彈,那豆子便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入那凶獸的眼睛中,隨後傳來鐺的一聲細微輕響。


    老者頓時瞪圓了眼睛,盯著淇鈺看了一會,兩人誰也不說話,而淇鈺拋豆子的手段簡直是一絕,例無虛發,如有神助,仿佛他閉著眼睛都能扔準。


    直到手邊的一小片豆子被扔完,那老者終於來了興趣,一手搭在酒葫蘆上,對淇鈺頗有興趣地問道:“小子,你是哪個分閣的?”


    淇鈺低頭撿豆子,並不答話,那老者耐不住了,繼續道:“兵閣還是巧閣?”


    淇鈺仍舊不說話,老者又絮叨了幾句,最後總算是服氣了,道:“老朽我可算是碰著比我還能忍的人了,小子,你來這做什麽的?正經弟子可不會願意來這地方。”


    聽了這話,淇鈺這才抬起頭來,指了指敬事堂的方向,道:“我想進去。”


    老者一雙眼睛頓時瞪得跟那窮奇塑像一樣大了,像是沒聽清楚一般:“你說什麽?再說一遍?”他在這呆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有想進去敬事堂的人,年紀輕輕,模樣也生得好,怎麽就失心瘋了呢?


    第二十章


    敬事堂在千機閣內算是一個令人畏懼的存在,執行閣規,向來是鐵麵無私,毫不留情,等閑弟子是沒有敢招惹他們的,一旦進去裏麵,想要再出來,至少要脫幾層皮,好好吃上一陣苦頭。


    是以這敬事堂又被眾弟子私下稱呼為,剝皮堂,或許有誇大之處,但這也正說明了敬事堂在眾弟子心中的位置。


    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今天竟聽見有人想進去的,縱使那老者見多識廣,也不由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淇鈺,見這少年細皮嫩肉的,身無靈氣,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想來定然是剛拜入閣內的棒槌,遂好意出言勸道:“小子,敬事堂可不是輕易來的,你若是在哪裏受了委屈,想要討個公道,不如去分閣管事處,或許更有用些。”至於敬事堂,出手便是要見血的,是以若不是大事,一般不會鬧到這裏來,皆由各分閣管事處理了。


    淇鈺卻恭恭敬敬地一拱手,語氣認真道:“倘若有別的法子,在下今日也不敢走這一趟,還請長老援手。”


    那老者本就對淇鈺頗有好感,聽罷這話,捋一捋灰白的鬍鬚,唔了一聲,道:“你且說來,老朽聽一聽,若真有難事,老朽或許可以幫一幫你,但是說好,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敬事堂可不管。”


    淇鈺先是謝過,這才平靜地陳述道:“倘若有人殘害同門,碎其丹田,毀其修為,又栽贓他人,不知這算不算得是大事?”


    老者拈著鬍鬚略一思索,便站起身來,抱著他的酒葫蘆,沖淇鈺招手:“且隨我來。”


    他領著淇鈺,卻不從大門進,繞到旁邊的一個小門,推開門扉,一麵解釋道:“這是敬事堂的規矩,若是從正門進,先得受一頓皮肉之苦,我看你小子細皮嫩肉,丹田內一絲靈氣也沒有,挨上一頓隻怕就要一命嗚呼了。”


    “從前那些小子們,丟塊靈石這麽屁大點事都要找到敬事堂來,如今卻是沒人敢來了。”他說著嘿嘿笑了兩聲,頗有得色,領著淇鈺進了小門。


    進去之後便是一個小院,裏頭種了一株大樹,樹葉落盡,滿地枯黃,樹幹上滿是褶皺縱橫,虯枝盤曲,不知多少個年頭了。


    樹下的石桌旁坐著兩名老者,正在搖骰子,俱是鬚髮花白,其中的灰衣老者回頭看了淇鈺一眼,另一名赭衣老者不耐地敲桌子,發出咚咚的聲響,催促道:“該你搖了,快點快點。”


    催完之後,又回頭看淇鈺,嘿了一聲,樂道:“麻老,你領的這小娃娃上哪去?”


    麻老揣著袖子,笑嘻嘻答道:“他要見常閆,我且給他開個方便之門,領他走一遭,不過我才想起來方才喝了點酒,這個……不如赭老你帶他進去?”


    赭衣老者立刻嫌棄道:“我可不想看見他那張棺材臉,你自己去罷……”說罷轉頭又對灰衣老者道:“別搖了,開了開了。”


    麻老縮了縮脖子,道:“他上次就說了,我喝了酒,便不許再進內堂,我若是進去了,隻怕要被打出來。”


    “誰叫你總是喝酒誤事?!”赭老雙眼一瞪,鬍子翹起來,十分的威嚴。


    麻老嘿嘿一笑,赭老看了一眼揭開的賭盅,不由罵了一聲晦氣,對灰衣老者道:“先賒著,回來給你,”說罷便站起身來,對淇鈺扔下一句:“隨我來。”


    麻老立刻沖淇鈺使了個眼色,小聲叮囑道:“你且跟著去,赭老說話有分量,敬事堂內無有敢駁他麵子的,放心便是。”


    淇鈺遂道過謝,走了幾步,略一思索,便伸出手在掌心一劃,鮮血頓時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其中殷紅的傷口處,漸漸凝結出些許銀色液體來,最後形成一枚小小的立方體,中間空心,四麵鏤空,每一麵都刻出一個圓圓的小洞來,正是一枚豆子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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