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7


    水燭渾身發寒,看著斐辭將妹妹包起來,她沒有跟上去,就站在那兒。


    鸞台上的楚宿還用餘光看著水燭,見她在那兒站著不動,他的心顫了下,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難忍,他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這一開始他就沒搞懂水燭是在幫忙還是在添亂。但就是水燭的站姿,一下子把他的心髒打中了,他一時竟是癡了。


    楚契在台下用眼神搜了好幾遍,盡管也從水燭身上掃過,但是水燭沒有修真者的氣息,他根本就想不到會是這個人,所以遍尋無果,懊惱的回過頭,正好看見楚宿神魂不在的樣子。


    他壞笑了一下,做出些動靜引玉隱長老看了過來,玉隱順著楚契的眼神看向楚宿,很是不喜楚宿這發呆的樣子,以為他是被人間的繁華迷花了眼睛。


    不滿他的道基不穩,有欠修行,這不悅的神色,楚宿自然沒有看見,都叫楚契瞧見眼裏樂在心底。


    夏俞被內侍引向鸞台,鸞台是花神廟前祭天寄神的地方,一般來說都是皇後,天下的女主人來主持的,今日是由皇帝親臨道場,各家修真長老列席,眾位皇親國戚都在場祝禱,這次的花朝典是幾年來最盛大的一次。


    鸞台上擺滿了淩霄花,花朝典是禮部主辦的,處處都體現著皇帝的意誌,皇帝要讓世間都看見他對崔淩雪的深情,這鸞台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似崔淩雪在生的意願,比之前的幾次,更像是她在操辦。


    他緩步走上台階,望向大禮彎腰的眾位修真者,內侍在旁提醒他,隻有昆侖境的人還沒有到。


    他笑了,道了句好。


    他坐在主位,夏徴、夏欽坐在副位,其他各派長老和宮廷顯貴分坐兩席。


    他不開口,眾人也不能開口,場麵寂靜的嚇人,看這意思是要等昆侖境的人來,把頭低著的各派長老互相打著眼色,商量著主意。


    台下有金吾衛看守,百姓沒有駐足觀看,鸞台高約九丈,上麵的人能瞧的見下麵,他們可瞧不見上麵。他們待皇帝離開花神廟,都湧去了廟裏求香求姻緣。


    當然,有些文人墨客還等著節後能出來皇帝這次花朝典的禱文,皇帝夏俞的文采詩才都不錯,很多人都等著他的新句出來。


    花神廟片刻間又是人來人往,水燭站在那,終覺得累了,她回過了身。


    她就似凍在了那裏。


    付風玉找不見步逸,剛才的人流都往花神廟擠,步逸不知為何走的飛快,就是個眨眼的功夫,她就瞧不見人了。


    她登時抓瞎了。她這從天諭殿拿到的屍骨還在後麵呢,再拿回去,沒個合適的理由她這拿出來就是罪了。


    她有一種想自抽的衝動。


    其他昆侖境的弟子也很手足無措,十幾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怎麽辦好。


    付風玉用商量的口氣跟他們說:“要不咱們先上鸞台?”那些弟子倒是看上去沒有那麽不好相處,長安城的執事弟子啟渠冷略略猶豫,他對這個小師叔的脾氣還算了解,可能小師叔又在什麽地方查出不妥來。


    昆侖境的人已經晚了,啟渠冷對掌門的教誨還是銘記在心的,掌門將他派到長安意思就是不要他和王族對著幹,驚仙陣開啟,又消失,小師叔也沒有明確的表示,那大概想法也是一樣的。


    啟渠冷教一個師弟在台下等,他們幾人先上去。


    水燭的兩腳釘在原地,她想跑可是腳根本就不聽使喚,隻看著那人從遠至近,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骨子裏的本能,她轉世的時候,都能僅憑感覺認出他並愛上他,更何況她這回生扛著三世的記憶和上天的身份,怎麽能認不出。


    他因為是謫仙下世,所以容貌不改,品性不改,這世上的男子都不及他的風華,他的一舉一動說不上哪好看特別,但就像是沾了蜜的毒藥,隻看一眼就可以死了,對她尤其如此,她看見太多天上地上的女人為他發狂,自己也是其中一個,也許對這個世界來說,稀奇的不是如何愛上他,而是如何不愛他。


    可哪個女子又配得上他呢?


    這是她第一次以本來麵目見他,三世記憶都在身上


    想起宣雲珠說過再不見了。


    她曾經那麽執著於台詞,而從未發出過自己的聲音。如今以局外人的身份,真真切切的站在劇情人物麵前,審視自己蹩腳的表演。


    死了的人又活了,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水燭對於自己的出爾反爾,實地表示了無語言表。


    她三百年的輪回轉世,隻得到了這個無比深刻的教訓。


    她的心似乎不在跳動了,她的血液也停止流動了,隻有她的腦子還在無用的轉。


    她在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看著桑持仙君在人群中似乎是尋找什麽,她頗感奇怪,這世上有他要找的東西麽,她低下頭想要思考出個什麽結果來,但就是一低頭一抬頭的時間,她再看就找不見了,她在人群裏掃視了一遍,見果真沒有……她的手腳頓時回暖,能動彈了,她大大舒了口氣,心情馬上就好多了。


    她這心智回來了,往死裏懼怕的感覺也回來了。她連麵對斐辭的勇氣都沒有,看到這個對她來說如同魔王的人,她哪敢再待下去,隻希望她自己是看花了眼,無論是不是真見到了,她恨不得此時就蹲在水裏,先睡個七年再說。


    說行動就行動,她當即回身開跑。


    她這心情太惡劣,埋頭什麽都看不見,當即就撞在人身上。


    “對不住,對不住!”水燭連聲抱歉,當她抬起頭……


    她的惡夢就生生的在眼前,她撞的就是他。


    水燭像是個木樁子地站著,她的腳再次在地上生根,這會兒她的眼睛都不會眨了。她呼吸困難,比當日夏俞扼住她脖子還要難受,比她身為宣雲珠虐死還要難受。


    給她把劍,她現在就想自殺抹脖子一了百了。


    她都沒有察覺她的腳在裙子下麵,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


    她真希望自己立馬暈過去。但是人在巨大的心理重壓下,什麽都不會了。


    步逸並沒有認出她是誰,好像就是不小心撞著了,看她的樣子也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水燭的心覺得好受了點,她死死的捏住裙子,磕巴的問:“對不住,我,我能走了嗎。”


    步逸看了她一眼,仿佛很奇怪。“是我撞的你。”


    “嗬嗬,是?那我,我能走了麽?”


    步逸走上前幾步,打量著這個抖若篩糠的女子,沒說話。他的手臂伸了過來,水燭嚇住了,她想逃跑可腿就是不能動,她都快急哭了,他的手臂慢慢抬高,高過她的肩膀,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她的頭……水燭的麵部神經全部歇工,僵死,沒有什麽麵部表情,這幾個呼吸之間,猶如幾千年的漫長。


    步逸拿下她頭上的花瓣,給她看:“你頭上全是花。”


    水燭想起大概是方才木鳥炸飛的時候,花瓣紛飛,貼在頭發上的。


    可滿街的少女,哪個發髻上沒被灑上花瓣,很多女子都以花如發上雪為榮。


    這時不知哪裏傳來一陣清揚的歌聲,這歌聲不是夏俞的那句詩詞,而是民間小調,也不知是哪個多情的女子唱給她的情郎。


    “如果不曾相見,人們就不曾相戀,如果不曾相知,怎會受那相思的熬煎,如果不曾相知,怎會受那相思的熬煎……”


    水燭呆了半晌,說:“謝謝。”


    步逸笑了。


    他的笑容宛若世間最美的春風,她之前從未見過,像是某個一去不返或者從未到來的美好時節,掙脫了時間的羈絆,近在眼前。


    再沒有比這個不真實的東西了。


    百裏郅終於找到了水燭,他一路尋來,他聽路人說,斐辭把妹妹送回去了,他看見了斐家的馬車,也遠遠瞧見了玲瓏,可就是沒看見水燭,他到處找,他知道水燭絕不是湊那種熱鬧的人,犄角旮旯的地方翻了一遍,哪裏想見水燭很顯著的站在花神廟前,他很擔心,拉著她的手,摸她的脈象。


    還好,都正常。


    他瞧著水燭的神色,又想,這正常什麽呢。


    她這是受什麽刺激了?這在花神廟前,周圍人的反應都平常,能遇到什麽事?


    他一邊在她眼前晃手,一邊小心翼翼的說。“水燭,回神,回神。”她這呆滯狀屬這次最恐怖。


    水燭沒看他,隻是摸索著扯下他的手,她的眼神一直在發愣。“他走了。”


    “誰走了?那個給你衣裳的男人?”


    水燭把手上的花瓣都塞給了百裏郅。“花,他給我的。”


    百裏郅又想脫口而出問他是誰,他忍住了。


    她眼神直直的,不管百裏郅,倒是百裏郅來到,她知道動作了,就往前走,她的四肢還是僵硬的,走起來飄忽不定,百裏郅聽到她嘴裏喃喃地說:“他說你頭上全是花。”


    百裏郅更覺得不對了,他搖著水燭的肩膀:“你怎麽了?你別這樣,有什麽你先說出來。我幫你。”


    水燭的眼神慢慢的聚焦了,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她試探的叫了聲:“百裏?”


    “對啊。”


    她如同從在夢裏醒來,但是結果更加糟糕,她發出刺耳的尖叫,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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