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葒娘究竟用了怎樣的手段,最終她居然真的成功了。


    她被周厄帶回了岱輿,安置在東崖夕鵲齋中,一住就是近十年。可這十年間,她卻終究沒有見到執滄,不是沒有機會,而是她不願再見了。她開始沉溺於與周厄在夕鵲齋中的時光,沉溺於這段真真假假的愛情,所以她逃了,避開了所有可能與執滄相見的機會。


    直到後來執荼出生,周厄將他收為自己最小的弟子,時常帶下東崖去。執滄知道自己師父已經娶妻,師娘在東崖上,還為他們添了個小師弟,卻從不知這位師娘究竟是誰。


    終有一日,他因著門中之事,上了東崖去尋周厄,踏進了那方被荼蘼花圍繞的小院,看到了花架後那個多年未見的女子。


    “那,那後來怎麽樣了?”衍涼幾乎被執荼口中這團混亂的前事驚得說不出話來,想不到那幾位前輩之間,居然出過這樣的事。


    “後來,他們都瞞下了這件事吧,”執荼嘆了口氣,說道:“至少,在我的記憶中,他們兩人從未失態過,直到……師父他最後還是知道了。”


    “這其中……又出了什麽事嗎?”論理這種事究竟是秘聞,不該多問,但衍涼看得出來,它已經壓在執荼心上太久了,今日讓執荼全說出了,估計才能讓他心裏好受些。


    “因為母親她死了,替師兄而去的。”執荼強壓著聲音中的顫抖與哽咽,再未說下去。對於葒娘與執滄的故事,說到這裏就夠了。


    葒娘死後,執荼想盡了辦法,終於大概理清了這三人之間的過往。他不認為葒娘做的是對的,但他更怨執滄當年的薄情,那才是之後種種荒唐不堪的源頭。


    “後來我因為母親的事,敵視著師兄,而師兄麵對我時也多是尷尬,尷尬多了自然也就生出厭惡了吧。”


    執荼的話說到這裏,但衍涼知道他並未將所有的事都說出,比如葒娘究竟為何因執滄而死,比如常理來說執滄雖不喜執荼,但不應是那種警惕而又厭惡的態度,比如祖師周厄在整件事中究竟是怎樣一個角色,真的隻是一個不知情者嗎,不然執荼又為什麽隻稱他是師父而非父親呢?


    可盡管衍涼知道,這其中還有許多的疑點,他卻選擇不再問下去,也不去用那些無用的話去做無用的安撫,而是靜靜地陪在執荼身邊,坐在東崖之頂,一起遠眺海天。


    隻是這樣過了好一會呃,執荼的心緒似乎平復了,將目光重新落回到衍涼身上。


    “怎麽了?”衍涼抓著他的手,今天執荼難得話多了些,他也想聽執荼將心裏的事都說出來。


    “我隻是想到,其實你一向有很多事想問我,可每次即便問出口了,隻要我不想說,你便不再問。”執荼隨心說著:“就像今天的事……”


    衍涼被說中了心事,但也不避閃,而是蹭著離執荼坐的更近了些,坦言道:“我這人平日裏亂想的多些,關於你的事想的就更多了,可想得多了就會有疑問,可我卻隻願意聽你想告訴我的那些事,其餘的你不說也沒什麽。”


    執荼沉默了一下,他其實是希望能告訴衍涼所有的事情的,可他卻還是懦弱了。


    衍涼見他如此,又笑了下,討好的蹭到他跟前:“不過,我現在確實有件事想問你,也希望你能說給我聽,隻這一件就夠了。”


    “是什麽?”執荼開口問道。


    衍涼望著他的雙眼,極為認真而又小心地問:“你的身體到底怎樣了,跟著師祖出去這三年真的治好了嗎?”


    執荼避開了衍涼的目光,半晌才低嘆道:“若我說,沒有呢。”


    衍涼心中一震,盡管他險些因重逢之喜而瘋掉,但他卻也發現了執荼的身體似乎並沒有好轉,周身之陰氣反而更重,哪怕東崖之上陽光如此溫暖,卻好似絲毫都照不到他的身上。


    他還未追問什麽,就又聽執荼說道:“若我說……我已時日無多呢。”


    衍涼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人刨開了胸口一般,雙手扶住執荼的肩膀,用盡全力卻隻是艱澀的問出兩字:“真的?”


    “是,”執荼閉上了眼睛,身體慢慢放軟了,靠進了衍涼的懷中,卻與之前的那擁抱不同,像是極近的依賴:“你可會怨我明知自己將死,卻還要招惹於你?”


    衍涼死死的抱住他,已經一句話都無法說出,隻能用力搖著頭:“不,不……”


    執荼笑了下,倚在衍涼的肩上,修仙者易忘歲月,他卻能記得自七年前百鬱林初見後與衍涼的一切,隻是越發感嘆當年那個還不及自己高的孩子,如今竟長得這樣大了。


    “三年期,我於你其實……已經動情,”執荼的聲音拋去了平日裏的冷淡,如絲縷似的,纏繞著衍涼:“那時我收到師父的傳信,以為自己會一去不回,可我終究是回來了。”


    “你寸心未改,我亦懂你的相思,如今……隻願將餘日皆付與你——”執荼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衍涼吻住了。


    衍涼其實並未見過他人是怎樣親吻的,此刻一切都是他的本能罷了,他銜著執荼溫涼的薄唇,隨著執荼微微的回應,舐、、過他的唇齒,而後更加纏、、綿的輾、轉流連。


    呼吸漸亂,彼此的氣、、息都讓對方沉迷其中,情至深處而忘憂……


    夕陽西下,晚霞漫上萬裏雲天,衍涼攬著執荼躺在草地上,看著那紅日一點點落下。


    “落日熔金。”執荼在衍涼的耳畔輕聲呢喃著,燦爛而又短暫,美好卻又逼近終點,就像是此刻的執荼一般:“可便是這樣,我也再無法放手。”


    即便不能共赴仙途,即便不能朝暮相守,即便這一切都如這落日熔金般轉瞬而逝,我也願陪你一起,同生同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章師公說的話還是有點多了……但改了一天了,實在改不動了(??v?v??)…


    其實,最後原計劃是要滾草地的,但感覺太快了……就讓苦瓜再矜持幾章吧~


    第26章 (二五)晨藥


    東崖之上,微暖的晨日自東而起,驅散了林間的薄霧。


    五更一過,衍涼便睜開眼睛,一麵小心的起身,一麵暗念著消音的術訣,生怕傳出什麽動靜吵醒枕邊的執荼。


    衍涼仔細的掖好執荼的被子,心中卻十分沉重,執荼的身體確實比三年前更差。昨晚他厚著臉皮,纏著執荼一起睡,兩人雖未做什麽,但同蓋一被,雙枕相貼仍然衍涼高興地幾乎要撒歡。


    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說,但又顧及執荼體弱需要休息,便隻好閉嘴忍住,可還是暗搓搓地看著合眼安睡的樣子,直到半夜都沒睡著。


    可隨著月黑夜深,衍涼卻發現了問題。起初他隻是覺得周圍有些冷,一時未想到什麽原因,便想著藉機與執荼挨緊一些,可沒想到觸碰到執荼身體時,才發現那股寒意是他身上傳來的。


    隨著夜越深,執荼的身體便越冷,還不是單純的寒冷,而是一種浸人骸骨的陰冷。而他的臉色也漸漸灰白了下去,雙手微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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