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9-17


    三進相府。


    我徑直找到孔梓堯。他一看到我就說,行了一禮,躬身說道:“太後今日來得巧,我家公子今天剛好回來,待小的前去通傳。”說著就轉身向裏奔去。


    “不必了,”我叫住他,“我今天來不是來找他的,而是來找你的。”


    我向靜兒一點頭,靜兒會意,從懷裏掏出一定銀子塞到他手心。“這是太後昨天借的錢,今天當然是找你還錢來了。”


    “太後,這……”


    “收下吧?”我說。


    “可是您昨天不是已經還了?”


    “昨天那是本錢,今天的是利錢。”我也不願多提昨天打賭的事情,所以隨隨便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其實哪有利錢比本錢翻了好幾翻的事情,我借的又不是高利貸。


    他張了張嘴沒有吭聲。靜兒生怕他扯出我不願聽的事情來,趕緊說,“就當太後給你的賞錢。”


    “小的謝太後賞賜。”孔梓堯會意,趕緊下跪叩拜。


    “起來吧,”我說,“這算是對你好心的回報。”


    在我說著話的時候,一股崇高感油然而生,這個世間,有錢揮霍有錢打賞人的感覺真的挺不錯。難怪柳茵澤會養成這樣的喜好,但要我像他那樣揮金如土,除非挖了我的兩眼珠子。這個和從小的教育就有關係,這大戶人家什麽都講究,聽說早些年柳相當國時,柳府的開支就抵得上一個行政州了。哪裏像我等小民,打小學的是《鋤禾》這種教化人要懂得節約的品質。


    孔梓堯起身,有點為難地說,“那個太後……太後登門造訪,小的不去通報實在說不過去。日後我家公子爺知道了,非責怪小的不可。不如我這就去通傳?”


    我心裏難免有絲得意,麵上卻不能流露分毫,平淡無奇地答了句,“也好!”


    得到我的允許,孔梓堯便回身向裏。不多時,前屋裏出來一個小廝,行禮之後,在前引路,“太後且隨我來。”


    孔梓堯前腳剛進去,這小廝後腳就跟了出來,所以我肯定這個小廝是孔梓堯讓他來帶路的。至於孔梓堯本人,估計還在通傳的路上呢。這個孔梓堯,心思倒是蠻細的。“柳家倒是臥虎藏龍啊!”我跟在小廝身後,感歎了句。


    “太後,這您可說對了。”小廝聽到我的讚歎,自我歸屬感提升了好幾級,“咱們柳家,第一不缺的就是人才,第二不缺的就是錢財。別的不說,就說現在與公子在一起的曹、楊兩位……”也許是我這兩天跑這兒跑得勤了,也許是我和柳茵澤兩個人表麵功夫做得都還不錯,這廝居然忘記了,柳家與我的敵對立場,又或者,他看我與孔梓堯走得蠻近乎,也想著往上攀附了。


    不過我很快對他的高談闊論沒有任何興趣。有一副敏銳的聽覺係統真好,我忍不住又一次讚歎。這孔梓堯的通報剛剛說完,聲音就已經鑽入我耳。柳茵澤除了一聲冷哼,什麽話也沒有。他身邊倒是有另外的兩個聲音在相互辯駁著。想來就是那小廝口中的曹和楊了。不過我沒見到本人,根本無從分辨誰是曹誰是楊。


    “這個女人究竟有完沒完。當這柳府是她的行宮嗎?想來時就來,害得咱們相談甚是無趣。”說話的人帶著一口粗獷的男音。“公子,要我說,找幾個府兵來,把她強行轟出去得了。”


    另一個陰裏陰氣的聲音與之爭鋒相對,聽起來――有點像閹人。“呦,曹先生倒是英雄。你可別忘了她現在可是太後,‘轟走’這樣的話你都說的出口,小心她回頭帶了一支軍隊來踏平你。公子,依我看,我們也不用跟她爭這一時之氣,她不是來請你出任相職麽!我們正好借此機會反撲,公子何不先答應了他,順便培養下咱們自己的勢力。待到時機成熟,學邱家人,‘哢嚓’,取――而代之。到時候,她自己引狼入室、養虎為患,能怪得了誰?”


    我身子一凜,這個人,真是陰損得可以。未見其人,就已經領略了他的高招了。


    曹某人嗤笑楊某人,“虧你還是個堂堂七尺的男兒,我曹某人對你這種做法極其蔑視。要幹你自己去幹,別帶上咱們公子。她一份力未出便撿了個太後,大小姐幫她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可這對母子倒好,反過來咬我們一口,害死了大小姐,現在撐不下來了,又低聲下氣地來求公子。這等小人,憑什麽要咱們向她屈軟。‘轟出去’不行,索性抓了她,拿她來逼那小毛孩退位。讓他明白,咱們有能力扶他上台,便同樣有能力拉他下台。”


    這個人倒是君子了,直來直去的性子,可惜了。話說,待會兒我進去,會不會真被他給綁了也還說不準。我向身邊的靜兒望了一眼,她微笑了一下,以示安心,可她又聽不見這些內容,不知道他們的打算,如何防得了。


    抬頭時,卻見我們已經進入了外廳。“太後請在此稍後,相信孔先生很快就折回來了。”


    我正關注於那些人究竟想怎麽對付我,無暇理會這個小廝,於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先退下去。那些人議事的地方應該是在內堂,裏這裏還隔著兩三道院牆。


    “切,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時的羞辱換來的是君臨天下,這一盤賬你都不懂,還指望著殺太後挾天子呢?我――我――我呸!”


    我發現我真的有點賤骨頭,死到臨頭聽了這話居然還想發笑。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夠了!”沉默了許久的柳茵澤終於出聲了,“梓堯,你去告訴她我換身衣服之後就出去見他。先讓她等著。”


    “公子作何打算?”曹某人搶拍問道。


    “不轟出去,也不綁回來。這丞相之位,我是坐定了。”


    “公子遠見。”楊得意地奉承著。


    “不過君臨天下,也不是我柳茵澤想要的。更不用說我想要老天爺就可以給。”


    兩人同時一驚,“公子的意思是,願意輔佐他們治理國家,要當他們母子的家臣?”


    “當然不。”柳茵澤咬咬牙,一口回絕,“姐姐的仇,我永遠都銘記於心。我怎麽可能做他們母子的家臣。我做的是天下人都臣子,我治理的是整個天下。”


    “既然公子有心治國,為什麽不自己稱帝。為人作嫁,有甚意思?”曹語氣中已經帶著一絲不屑。估計他原本衷心的是柳茵澤的父親而不是柳茵澤本人。所以輕蔑的同時也帶有感歎。


    孔梓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我的麵前,十分客氣地說,我家公子有請,娘娘且在稍後,公子隨後便來。


    好一個傳話筒!我有點惱怒他柔化矛盾的地方,用十分不愉快的口吻說道;“你家公子好大的氣派,讓哀家在此等候多時!”


    孔梓堯一怔,或許不太明白我的喜怒無常。也不敢隨便搭腔,隻是靜靜地站到一旁。


    “有一件事,你們卻都不知道。現在坐在禦座上的那個邱勤,他腳底有七顆黑痣,也就是傳聞中的腳踏七星。”柳茵澤再次開口,卻把我驚了一跳。這個,我當母親的還真不知道。


    “命定之主?”柳茵澤嗤笑了一聲,一點一點地傾吐,“他小的時候我便見過那七顆,後來那地方老是受傷,不是被燙就是被剜。我就一直都沒弄明白一個王子怎麽會老是受傷。後來才知道一直都是大姐給弄的,可我那時候還很小,不明白大姐為什麽要虐待自己的兒子。不隻是腳上,經常地他莫名其妙地中毒,別人給他的東西幾乎都不敢碰,隻有我給他吃的他才敢往嘴裏塞。可他真是命硬,任大姐怎麽折騰就是能夠扛過來,到了八九歲都沒見他自己下地走過多少路。”


    “一直到先王邱釜仙逝那年,我見到那個女人瘋狂地摟著他,嘴上哭嚷著稱其為王兒。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大姐的兒子。當時我躲在假山後麵故意不出現,心想,這個邱勤回到他生母的身邊也挺好的,盡管命不長久,至少每天不用吃帶毒的食物,不用擔驚受怕地過日子。女人哭得動情,連我這個外人都經不住落淚。偏偏這個邱勤被嚇壞了,一直掙紮著後退,我就從假山後麵走出來。”


    “多麽感人的母子相逢的場麵啊!可惜,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給破壞了。現在回想起來,這個邱勤,根本就是知道我尾隨在他後麵。‘瘋婆子’,哼,壓根就是喊給我聽的。為的是有朝一日登上至尊,放他母親出來。你們能想象,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尚且有這樣的心智和城府。好了,現在他們母子團圓,名利雙收。可是,這加在柳家人身上的恥辱,我柳茵澤致死都會不忘記。”


    那個陰氣深深的嗓音又插進來,“如此說來,咱們現在的這位君上和他父親還真是相像呢!”


    邱釜?我不由得豎起耳朵聽。


    “打著親征的名義,把我們的人都糾集在一起,我當時就沒覺得奇怪,為什麽同樣是上陣殺敵,而且同樣是身居前線,陣亡的全是相國府的勢力。這個邱釜,根本就是刻意把柳家的人送到敵方的刀口上。一場仗打下來,相府的實力大為削弱,至今還是硬傷。幸好,我楊某人也不是吃素的,讓他跟著咱們的人一起陪葬。哈哈!”


    這個笑聲,真的是――令人生厭!


    “太後請用茶。”一名侍女端上茶水和一些糕點來,我卻沒有半分品嚐的心思。


    繼續凝神聆聽。


    隻聽見柳茵澤義憤填膺地說,“邱家的人,未免做得太過分。父相一死,更是猖狂,迫害了大姐,罷免了大把柳家的心腹,還真當我柳家無人。我柳茵澤就是要他們瞧瞧,柳家不會被打倒。我就是要從他們母子的眼皮子底下站起來。”


    “公子說得好,我曹某人粗鄙人一個,大道理不會講,但凡是公子決定做的事,曹某人都力挺公子,堅決誓死追隨公子。”那人說話都能喘著大氣,又自稱粗人,我估摸著是個武人。就是沒弄明白柳茵澤的意思,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他的長篇大論裏頭究竟打算那我們母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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