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瞬間……壁櫥的門自動開啟了。


    梨耶在裏頭,如沉睡般地躺著。


    如沉睡般地死亡。


    結束了。


    我們的「時間」完全喪失了。


    ……我們三人每到半夜,確認爸媽都熟睡了以後,便會悄悄起床。所有毛孔應聲而開,性急地吸收氧氣;呆滯的腦髓覺醒,血液流動,促使體溫上升…心髒開始活動,日常空間中停止的身體機能完全回復。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所有「他人」沉沉入眠的半夜,正是我們的「時間」。


    梨耶似乎等不及已近在眼前的「時間」到來,興奮不已,全身像彈簧般伸縮—文男擔心她發出的聲音吵醒爸媽,連忙壓住她的肩膀,但梨耶並未因此冷靜下來,反而開始晃動雙腳。我和文男麵麵相偅露出苦笑,因為我們也了解梨耶的心情。我們也和梨耶一樣,處於極度的興奮與歡喜之中。不過,若是因此容許梨耶的行動,可能會吵醒爸媽,進而失去今晚的「時間」:因此我將食指放上嘴脣,示意她安靜。梨耶終於想像出自己的行動可能招致何種結果,倏地安分下來。文男放開梨耶後,便躡手躡腳地走向摺好放在窗下的「粉紅色涼被」:梨耶見文男那近乎滑稽的慎重態度似乎覺得好笑,開始竊笑起來,我也笑了,文男亦跟著笑。那是我們三人當天的第一個真正笑容—白天被丟在「他人」之中,處於全無感覺的狀態,發自內心的笑容根本不存在。


    見文男手持「粉紅色涼被」回來,我們爬出被窩,朝壁櫥邁進。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以免發出聲音:壁櫥中充滿著異常濃密的黑暗,我們大為滿足,陶陶然地眯起眼睛。


    我們進入壁櫥。


    接著,拉扯事先綁好的細繩,從內側關上門。


    眼前是一片黑暗。


    完全沒有光線,因此即使再怎麽習慣黑暗,依舊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我解開分布於精紳各部分的緊張絲線,瞬間,神經的絲弦盡其所能地鬆弛,無力地垂落;一股由衷安心、如夢似幻的幸福包圍著我。


    文男將「粉紅色涼被」蓋在我們頭上。


    我們三人縮在「粉紅色涼被」裏。


    盡可能地相互依偎,如沉睡般地閉上眼睛。


    我、文男和梨耶,想像著三人融合的情景。


    而實際上,我們也融合了。


    三人的熱氣與體溫充斥於密閉的「粉紅色涼被」內部,我們開始流汗。這就是我們每晚度過的「時間」


    可是,可是,梨耶已不在了。


    我們永遠無法體驗「時間」了。


    隻能在毫無關係的他人中生活。


    大洪水奪走了梨耶,奪走了我們的「時間」。


    已經結束了。


    不過,好奇怪……失去梨耶的我,內心並未發生任何變化。我原以為會有股色調如糖漿般的濃厚絕望佔據體內,增幅爆發,卻什麽也沒發生,甚至連悲傷之情也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我沒有反應?我以為是吞噬自己的悲傷太過龐大,以致於無法察覺,但似乎又非如此。


    我能斷言,


    我不悲傷。


    咦?


    為什麽?


    為什麽?


    身為我一部分的梨耶,「無可取代」的梨耶死了,為何我沒有深陷於悲痛及絕望之中?


    莫非我的「他人」觀如此強烈,甚至令我對梨耶的死毫不在意?當我如此推測的瞬間,便完全明白了。震驚於這個「事實」的我,因為它太過意外、凶暴、殘忍及美麗,甚至忘了自己


    身在水中,張開嘴巴想大聲吼叫。


    對……沒錯,正是如此。


    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事物。


    「文男」、「梨耶」、「粉紅色涼被」,我全都不需要。


    隻要我存在,便已足夠。


    我如此確信。我不「需要」「他人」,也不需要我們三一人」「融合」,,隻要我存在,便可「封閉」。在我的「世界」中,「他人」、「文男」、「梨耶」都是「不必要」的。理解了這一點的我,想必會和以前一樣……不,是比以前更加不對「他人」做任何「主張」—在沒有「文男」與「梨耶」的情況下,度過「完美」的「時間」。我察覺自己真的喪失了對萬物的「興趣」。我將無視被這場荒謬「大洪水」吞沒的小鎮,無視我一直以為「必要」的「文男」與「梨耶」,陷入極為幸福的自毒作用,,沒有「文男」與「梨耶」,不使用「粉紅色涼被」,永恆地持續舒適的「時間」。我再也無須麵對麻煩的問題,無須演無聊的戲,也不必對將來感到不安;一切都會消失,隻留下幸福。這似乎非常非常地美好,無須煩惱「話語」與「物質」的世界多麽美好,啊!多麽美好啊!


    我覺得豁然開朗。


    看在「他人」眼裏,或許我是朝著「錯誤」的方向豁然開朗吧!但無所謂,我的「自我封閉」沒「軟弱」到被「這點程度」的小事影響,我的豁然開朗是相當強烈的。現在的我沒打算做「任何」「陳迆」,「沒有」打算做「任何」「主張」。對,「沒錯」,我「完全」「沒」「打算」「做」「任何」「說明」,「連」「發出」「這些」「詞語」「的意義」「也」「已」「完全」「喪失」「。」


    我的封閉是完美完美完美的無可救藥地完美完美完美的甚至可以拋開一切過去的我雖不在乎「外界」但仍免不了投以關注的視線現在的我可以完全「阻隔」不再掛懷因為我正被「大洪水」侵襲身處淹沒的家中即使是再有力的「他人」也「無法」糾正非難指責我即使糾正非難指責我也絕對傳不到我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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