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除去查理上課的時間,和他們兩個人各自變化的上班時間以外,這對年輕的小情侶一刻不分地黏在了一起。他們成了一個整體,完整而契合。他們管這叫愛情。就在第一次約會的六個月後,他們訂婚了。查理從學校畢業後一周,他們正式步入了婚姻殿堂。禮堂是在利文斯頓租用的,蜜月是在尼亞加拉大瀑布度過的—一切的一切對於阿德裏安娜來說都如童話一般美好。他們比之前計劃的提前了一天回來,這樣她的白馬王子就可以開始提前準備在新澤西利文斯頓的聖巴拿巴醫學中心燒傷科的新工作了。醫院其實很樂意再多給他些日子,但查理堅持要去報到,一定要在那一天,他不想推遲。阿德裏安娜揮手跟他告別,她覺得,在她麵前展開的未來好像陌生的紅地毯,緩緩伸向遠方。


    1987年,10月


    阿德裏安娜和查爾斯·庫倫在賓夕法尼亞州的菲利普斯堡近郊抵押貸款買了個較小的平房。這個空間狹小灰暗的房子急需重新粉刷一遍。房子的一麵對著類似公告牌那種大的支撐牆,後院挨著一小片兒野草地。盡管如此,這地方的價錢也需要他們兩個人的工資加在一塊兒才負擔得起。阿德裏安娜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做電腦編程的程式設計師。雖然還是初級階段,不過至少也算是脫離快餐店來到正式的商業辦公室辦公了。他們的工作時間完全相反,她總是上白班,查理總是值夜班。這樣的生活與漫長的黑夜帶給阿德裏安娜的無疑是揮之不去的孤獨,但這還不是生活中最糟糕的部分,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現無論有沒有查理,這樣的孤獨感都在與日俱增。阿德裏安娜發現自己的生活中潛入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寒意,而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提前退熱,進入了晚秋般的淒涼。她將這一切歸結於丈夫對工作的過度狂熱,這或許是每個醫院工作者家屬都應該學習適應的一件事兒吧:愛是無法戰勝死亡的。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丈夫會重新開始走上酗酒的道路。


    飲酒隻是查理在參加海軍時擅長的傳統活動之一。他喝酒就是單純為了買醉。紅酒、雞尾酒,甚至是帶酒精的漱口水,他都喜歡。他經常因為緊要關頭酩酊大醉而被送進軍方的醫療中心或是精神病院進行戒酒治療。阿德裏安娜對她丈夫這方麵的生活一無所知,她從未見他喝過一滴酒。當他們在一起約會的時候,如果有機會喝酒,他總是簡單地用“我不能喝”來回絕。而在阿德裏安娜看來,這標誌著他戒酒的堅定信念,而非對他胃口大開後無法自持的自我警告。當查理搬到她的公寓開始他們的同居生活的時候,阿德裏安娜甚至將為貴賓們準備的落滿灰塵的百利甜酒丟進了垃圾桶中。但是在菲利普斯堡,查理將他的藏酒都鎖在了當海軍時用的那個扁箱子裏,繼而又把箱子鎖在了鍋爐房裏,又給鍋爐房上了把鎖。他總是避開妻子,獨自躲到地下室去喝酒。他很喜歡在那裏待著。出入口就那一個小門,周圍都是磚砌的圍牆麵,下麵也沒有人了,永遠都處於一片晦暗的黑色基調中。查理在鍋爐房裏就是喝酒、思考,然後發呆地看著微弱的燈光在這個無形的監獄門口跳動。


    婚後頭一年的生活轉瞬即逝。查理一直在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忙碌—在聖巴拿巴工作一個月以後,他便獲得了新澤西州的護理執照;緊接著又過了一個月,他在基恩學院報名參加了另一個課程,打算再拿一個學位。就這樣,在學校學習、工作及上班下班的過程中,時間被排得滿滿的,查理幾乎很少在家。1988年,阿德裏安娜是獨自在家抱著一小瓶霞多麗葡萄酒看的迪克·克拉克搖滾晚會。2月份的時候,她懷孕了,這就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庭生活了。不過她並沒有感受到什麽家庭溫暖,反之,她的丈夫卻表現得越來越冷淡,幾乎是在用專業水準的方式對待她,好像她是他日常照料的病人。在他們的女兒肖娜3降生之後,阿德裏安娜發現丈夫對自己的愛跌入了穀底,似乎現在他把原本給自己的那丁點兒關愛全都一股腦兒給了這個新生嬰兒。阿德裏安娜對於這樣的變化感到很不解—好像她的丈夫必須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之間選擇一個,他似乎不足以將自己的感情同時放在兩個人身上。查理似乎總是對新鮮事物抱有很高的熱忱:他們曾經的戀愛關係、他們的新房、他們的生活—但隨著新鮮感的淡去,他的熱情也消失殆盡。現在的查理就算人在家,魂也不在。她隻能看到咖啡機後麵他專注的眼神,研究他每天早上毫無表情的麵孔。她很想知道,自己心愛的丈夫是不是還藏在這個軀殼裏麵的某個地方,像個躲在黑暗房間裏的孩子,沒法露頭。看起來,現在查理的軀體已經完全被什麽給占領了。阿德裏安娜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各種各樣丈夫所參與的秘密場景,這讓她更加煩躁和心不在焉。她的朋友告訴她要堅強,她的父母勸誡她婚姻不是短跑,而是馬拉鬆。這些人總是一遍遍地提醒她,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就這樣,阿德裏安娜不得不將自己空虛的生活以及精神需求轉嫁到那個按小時計算工資的工作上。她每天上班,還帳單,把肖娜送到託兒所,然後回家。每天她隻能通過車道上的車來判斷丈夫是否在家。查理將在家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地下室了。她去過下麵幾次,但後來實在是不敢再去了。她在那個半明半暗的燈光下看見過自己的丈夫,有些東西總是讓她感覺非常別扭,尤其是她丈夫那令人異常不安的眼神。阿德裏安娜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是一種冰冷的虛無,從那裏麵看不出一點兒丈夫心中殘存的感情。有的時候,查理的眼神會飄忽不定,看著兩個不同的方向,就好像他的雙眼屬於兩個不同的生物體,能獨立工作。有些時候,查理好像不再是查理了。阿德裏安娜將這些也告訴了朋友:“你知道嗎?我覺得查理好像真的有點兒不對勁。”緊接著,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終於發生了一件事,印證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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