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慈悲寺,終年香火繚繞。


    平城周遭方圓百裏寺廟無數,可唯獨西郊慈悲寺香火最為鼎盛。無論是福祿壽喜亦或是家國安定,皆是在傳聞裏最為心誠則靈的所在。


    平日裏,慈悲寺人流如湍,上香求福亦或是淨心解簽的人皆不在少數。可今日,這寺中卻頗為清淨。除去灑掃侍奉的寺僧,便見不得那凡塵中的施主。寺外有零星入寺之人亦是在寺門之處便被攔了回去,隻說有貴客相至,今日不便。


    慈悲寺正殿佛堂裏,有一人跪於蒲團之上,烏發披散,素雅白衫,頗有幾分出塵清灑的意境。


    此人正是打著為國祈福出城至此的安陽王無疑。


    此時,安陽王正居殿中,雙手合十,柱香虛持,閉目虔誠,誦著佛經。


    良久之後,他睜開眼,刹那之間眸中戾氣毫不遮掩,緊接著便被盡數斂去,重新回複了平日裏那副雲淡風輕的無心模樣。


    他站起身來,微微向那佛像再次合十躬身。之後撩袍後退,恭敬地退出殿外。隻餘得殿中的氤氳香火,還有若有似無的聵心鍾聲。


    門外,那被喚作影的黑袍之人正麵帶黑巾,在此處候著他。


    “主上。”


    見安陽王自佛殿之中躬身而出,影緊隨而上,在他身後喚道。


    安陽王並無片刻停歇,邊走便道,“怎得?”


    “據府中線報,嶽燼之內傷已然大好。(.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今晨與嶽秦比試一場,頗占上風。”


    安陽王聽之,眉頭略微有些緊蹙。稍後這才出言回道,“無妨,一人而已,掀不起大風浪。”


    走出段路,安陽王又側臉問道,“啟天城方麵安排如何?”


    影並未立即答話,似是思索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回主上,三日之前啟天城來信,說已經準備妥當,隻等主上一聲令下,便可立即逼宮。”


    安陽王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如此,那邊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傳令啟天,今夜子時而動,務必直搗黃龍。”


    “遵命。”


    安陽王麵上笑意愈濃,身姿意氣風發。


    “影,這多年的謀策終於要塵埃落定了,本王心中甚是感慨。步步為營,虛與委蛇,這樣的日子,我著實是過夠了。皇兄亦是不若表麵這般中庸無進,可如今,終歸還是我技高一籌。”


    影隨在他身側,一言不發,隻是聽著他說的話,之後把不該知道的東西忘在腦後。


    “待得這件事情了解之後,本王便能站在這天下的最頂點,隨心所欲地翻雲覆雨了。”


    寂寂空寺,冷冷佛門。


    一黑一白兩襲身影一前一後,在身後留下了頗為詭譎難測的世道浮沉。


    。。。。。。。。。。


    平城嶽府,夕陽殘照。


    “大哥,到時辰了。”


    嶽燼之原本半下午之時就來了嶽宿之的書房,之後便一直站在窗前,開了半扇窗,愣對窗外一成不變的風景。


    如今亦是日落西山,屋內並未掌燈。


    嶽宿之聽得嶽燼之此話,這才自兵書之中抬起頭來,伸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瞼,起身活動了半晌筋骨,走至嶽燼之身側。


    嶽燼之伸手關窗,回身對嶽宿之說,“那我們便開始吧。”


    待得嶽宿之方從懷中摸出那裝著毒藥的小瓷瓶,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敲門響動。


    稍後他與嶽燼之對看一眼,眼神之中其意昭昭。


    嶽燼之微微點頭,信步走至門邊,將門從內打開。


    隻見門外,是嶽秦。


    嶽秦見得嶽燼之在屋中,當下便拱手行禮,問道,“二公子,將軍可在?”


    嶽燼之微微一笑,微身還禮道,“大哥今日身子微恙,方才睡下。嶽秦大哥若有要事可先告知燼之,我定會代為轉告。”


    嶽秦聽之,便也沒說什麽,隻道並無緊急要事,待得明日將軍身子爽利了再說。


    如此就轉身離開了。


    嶽燼之關門回到屋內,見得嶽宿之依舊站在窗邊。隻消看了他一眼,便伸手仰頭毫不遲疑將那瓶中之藥服下了。


    少頃,他以水潤喉,隨即走回外間書案前坐定。


    嶽燼之不解,問道,“大哥,為何不去床上躺著?朝暮說這藥藥性甚猛,我怕……”


    嶽宿之探手將燈燭點燃,笑著對他說,“若這毒發有了預謀,那定然如做戲一般,容易讓人看出端倪。”


    “大哥高見,我著實是忽略了這一點。”


    嶽燼之掀起衣擺就此坐在窗邊小墩之上,閉目養神,以期養精蓄銳,力保入夜之後萬無一失。


    嶽秦自得從嶽宿之書房離開之後,便心中存了些驚醒。他在書房之外隱蔽之處守了一個時辰有餘,見得屋內燃起了火燭,卻始終沒有人進出。


    他轉念一想,這般守著也不是辦法。眼珠一轉便計上心來,轉身往水雲間的方向而去。


    嶽秦在水雲間門口敲門,不過多時便聽得屋內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之後門從內打開,隻見寧朝暮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屋內若有似無地傳出幾分藥香。


    “嶽秦大哥,”寧朝暮甫一開門,便略微吃驚,她著實沒想到此時此刻嶽秦會來此處,“請問有何貴幹?”


    嶽秦抬眼,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圈屋內四周,見燈火亮堂,並無什麽不同。


    他笑著對寧朝暮說道,“打擾寧姑娘休息了,末將來此是為了尋嶽二公子。不知公子可在此處?”


    寧朝暮略微遲疑,稍加思索道,“燼之今日有些困頓,已經休息了。嶽秦大哥可將傳信告知於我,待等會兒燼之起身之後我轉告於他可好?”


    嶽秦麵上絲毫不動,仍舊如往常一般,對寧朝暮拱手行禮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稟報將軍。寧姑娘莫要打擾二公子休息了。嶽秦告退。”


    說罷,嶽秦目光不著痕跡地從屋內抽離出來,卻在半道中倏然一凜,片刻之後才轉身離開。


    寧朝暮背後沁出了一身冷汗,關門落鎖之後,她背靠在門上,心中突然升騰而起一陣莫名其妙卻突如其來的驚悸。


    但願這般隱瞞能瞞住一時吧……


    突然間,寧朝暮表情大變。


    方才……方才嶽秦是說奉將軍之命前來尋嶽燼之,可嶽燼之明明就在嶽宿之那裏。


    這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而為?!


    寧朝暮閉上眼。身軀微抖。


    平城嶽府風起雲湧,天雲蔽月,起紛爭之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年年朝暮應如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徐不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徐不緩並收藏年年朝暮應如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