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曆承元二十三年冬,成國大肆發兵攻打荊國,戰局膠著,一時之間大陸風雲變幻。各國皆紛紛屯兵於境,呈觀望之勢,蓄勢待發。眼見著就是一場天下大亂。


    荊成兩國交戰的主戰場之上,荊國大將軍嶽宿之親身披掛上陣,卻不曾想被人暗算,絕殺於馬背之上。刺殺之人一擊即中,之後潛行而逃,不知蹤影。


    如此一來,荊國大軍竟一時之間成了群龍無首之勢,沒了嶽宿之這一精神領袖,刹那間便兵敗如山倒,眼見力不能敵。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嶽家嶽老將軍嶽連峰連發十二道嶽家軍令,命副將偏將將殘餘將士收至平城關內,閉門不出,違令者盡斬。此後依據馭龍山脈天險固守,任憑外麵叫破了喉嚨亦是一戰不接。


    自得兒子生死不明之後,嶽老將軍即時自行請命,於中宮之外長跪不起,終得請下了一道聖旨,在荊帝眼眶泛紅地目送之中大步離去,脊梁挺直。第二天便一身戎裝,於十八年後重新披掛上陣,夜以繼日趕赴平城。


    如此嶽家,又將讓天下之人敬重一回。


    嶽燼之聽到這一連串消息之時,正在房間之內,坐在桌案之後看著一本本卷宗,不時地低頭沉思,提筆抄錄。


    那客棧掌櫃之人一路小跑,連門也顧不得敲,直直闖入,當下便跪倒在地,將這些變故統統說了一遍。


    嶽燼之麵色倏變,手裏的毛筆霎時間被折成兩截。少頃,他深吸一口氣,擺擺手,讓那掌櫃的先下去了。


    寧朝暮與葉篇遷在旁,自是聽得清清楚楚。可如此大事,兩人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寬慰。隻得呆坐在一旁,等嶽燼之從沉思之中抽出身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嶽燼之將桌上的卷宗拿起,迅速地翻看了幾頁。凝神瀏覽幾眼之後,便將卷宗重新放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果然如此。”


    “怎得?”寧朝暮心中亦是急如火焚,一是擔心嶽家大哥如今的境況,二是擔心嶽燼之的身子在這大起大落之下莫要出了什麽變故。


    “沒事,隻是恰巧猜對了一些東西而已。小暮,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我與你說,大哥懷疑軍中出現細作之事嗎?這些天我便是著手探查此事。經過這幾日與鈞天城以及成國邊關青天城等地的聯絡,確是讓我發現了不少端倪。想必大哥當日的懷疑是對的,而且,這不出意外,又是一個謀劃了許久的陰謀。”


    嶽燼之眉頭緊鎖,聲音低沉而隱忍。他負手而立,站在桌前,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之中隱隱約約,眸色幽深而擔憂重重。


    “我想我必須要先走一步了。如今大哥如此境況,定是那籌劃之人下了手。雖說有那逆天之藥在,可不知我大哥是否有過交代。若是去晚一步,恐怕大哥……”


    “既然如此,燼之你便去吧。我在豐邑與篇遷在一起,你無須擔心。”寧朝暮微微一笑,眸色之中盡是平靜淡然,讓嶽燼之的思緒也逐漸平穩下來。


    “可是……”


    “沒什麽可是。這些日子我這邊的境況也頗有進境,探查清楚亦不過是這幾天的事兒。待得我這邊解決幹淨,便去平城找你。”


    嶽燼之沉思片刻,隻能點了點頭。


    “另外,那五色斷腸花,燼之你帶著吧。萬一你比我早先解決完那些棘手的問題,便提前回橫天宮幫我醫治歆兒如何?”


    一旁的葉篇遷負手而立,站在窗邊看風景。聽聞寧朝暮這句話,未曾轉身,但身形卻是一震。


    “還是你帶著吧。”稍加思索,嶽燼之回答她道,“我此次獨身而去,一路不知會遇到何等境況。若是不甚丟失,那想必是你我都不願看到的。況且大哥那邊的事情或許遠比我現在想象的這般棘手。待你從豐邑辦完事情之後,便帶著那藥去平城找我,之後我們一起回橫天宮,可好?”


    寧朝暮想想也是如此,起碼如今她身邊還有葉篇遷,可他雖說內功已恢複些許,可是還是不落穩,自保逃命有餘,可還是不讓人放心。她本想與他一起去的,起碼能護著他。可是如今她馬上就要探查到父親這五年以來隱姓埋名、曆經千辛萬苦都沒能探查到的東西了,怎麽能在這個關頭放棄?


    如此一來,嶽燼之隻帶了風雷,收拾了些隨身藥物,便定在第二天孤身上路了。卻不曾想,這臨行之時卻又多了一人。


    東郊長亭外,寧朝暮看著那襲站在嶽燼之身側的桃紅色身影,心中微微泛酸。可是轉念一想這花夭夭亦是個身手頗好的姑娘,想必能幫得上嶽燼之,便強行將心中的不適壓了下去。


    今日寧朝暮穿了身月白衫子,終於不再做那副男子裝扮。麵若芙蓉,眸若秋水,與嶽燼之一身白衣相對而立,如畫中之絕美。


    “燼之,你萬萬保重。”


    嶽燼之勾唇一笑,清俊的臉上溫柔滿滿。


    他說:“我自會照顧好自己。你亦是如此,與篇遷好生呆著,切莫以身犯險。”


    躊躇片刻,他又溫柔說道:“待你我下次再遇,去陪我尋我的劍可好?”


    寧朝暮眼眶泛濕,點頭應了。


    之後,他又轉頭與葉篇遷囑咐了幾句,大致還是那些看好寧朝暮,不要讓她亂跑之類的話。


    交代完之後,他拱手一禮,對二人道了聲萬萬保重,便翻身上馬,揚鞭而去了。花夭夭騎著輕雲緊隨其後,桃紅衫子隨風飄起,似是與他一起,離開了他們的世界。


    手心之中攥著那早已被體溫暖熱的銀錠子,寧朝暮心中酸澀難忍。


    燼之,我會盡快去平城找你。


    淒淒艾艾地回到客棧,滿心所充斥依舊是未曾消散一點的離愁別緒。此次是她與嶽燼之相逢以來頭一次分開,乍然離別,心中酸澀地要命。


    葉篇遷站在一旁看著她,卻是也無從下手安慰。隻是看著發呆沉思,垂在身側的手卻在袖中緊緊握起。眸色幽深。


    待得日暮時分,離愁未散的寧朝暮又加深了一層離緒。


    方才花小霞剛與姚不平二人外出歸來,便收到了由馭龍嶺而來的飛鴿傳書。這信是卦春秋所寫,洋洋灑灑漫無邊際地寫了三大張。前麵零零碎碎地交代了旋風寨的近況,中間則是詢問寧朝暮這邊目前如何,進展是否順利。而這尾頁,則是告知花小霞,他媳婦兒前些日子不小心跌倒落了胎,讓他盡快回來。


    花小霞一直便是愛妻如命的性子,如此一來自然是心急如焚。寧朝暮見此亦是理解,寬慰他說反正他留在此處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就盡快回去吧。花小霞一聽此話自然是感激涕零。正巧姚不平姚大哥這幾日也無事可做,便與葉篇遷說了一聲,一刻也不多停留,兩人連夜便結伴回山上去了。


    送走了這兩人,日頭還未曾全部落入西山。寧朝暮拉著葉篇遷坐在客棧的大堂之中,尋了個靠窗的位子。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市井之人忙忙碌碌,心裏突然一陣沒來由的空空悵惘。


    “篇遷,不久之前,還有這麽多人在一起熱鬧說笑,如今便隻剩了你、我、我爹三人了。突然覺得那種熱鬧的日子與我相隔很遠。與他們此次分別,卻不知道何時才會再見。”


    幽幽一聲歎息,聽在葉篇遷耳中,是一陣沒由來的疼惜。


    “世間畢竟沒有不散的宴席。這次離別,亦不是今生永遠不見。”


    葉篇遷的言語之中捎帶了一分自相遇以來便未曾有過的溫度,聽在寧朝暮心裏,總算安慰了許多。


    “那你呢?你何時又會離開?”


    片刻之後,寧朝暮如此問他。


    葉篇遷薄唇抿起,眸子之中透露出一絲掙紮之色。


    寧朝暮見他長久不回答,便強撐著笑說:“我就是這麽一問,你畢竟也有你自己的事情……”


    “我會盡我所能多陪你些時日。”


    “嶽叔不在,我總要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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