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22


    男子麵目青白,之前我探過,早就沒了氣息。


    “這誰?”我轉頭問向珞涼,後者也是一臉茫然地回望我,“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這樣了,於是就想著反正死了也死了,幹脆借他一用,趁他分散了你們的注意力……”說到這裏,她有些尷尬地衝著我笑了笑,做了一個“剩下的你懂的”的表情,將後話打著哈哈糊弄了過去。


    “無鸞,他怎麽死的?”無鸞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一腳踩了上去——“呃啊……”那“屍體”哀嚎之餘還不忘抽搐了一下……


    “還沒死。”


    伴隨著無鸞薄涼的語調,我“哇”地讚了一聲……


    不愧是無鸞,做事果然立竿見影……


    “小狐狸,你過來幫我一下。”珞涼突然在此時招呼我過去,邊動手卸下他身後背著的竹筐。我倆一陣用力,七手八腳地將“屍體”翻了過來。珞涼掏了掏衣袖,在猶如掏虱子般不雅而艱難的動作之後,纖纖玉手摸出了一顆乳白色的丹藥——“瓊脂丸?”我聯想到之前氣員神說的“可以續命”的事情,總算是意識到了珞涼想要做什麽。


    將瓊脂丸放入男子口中,我和珞涼緊張地互看一眼,繼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麵色青白的男人。


    這瓊脂丸看來確有奇效,不過半柱香時間,男子的麵容已經恢複了血氣,劍眉斜插入鬢,方額寬頤,竟露出了威儀堂堂的相貌。


    很快,男子的眼瞼微微顫了顫,睜開了眼,眼神迷蒙。


    “你……”他隻說了一個字,聲音粗糲得好像未經打磨的沙石。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瞪著一雙眼睛猛咳了一陣,方才斷斷續續道:“謝……謝救命之恩。”


    我覺得這人十分有趣,雖然長得威武英氣,氣場卻好似一個文弱書生,不由心中升起了幾分將其戲弄一番的想法。


    “你說,你怎麽一個人睡在這種地方?”


    那人聞言愣愣地看了我幾眼,唇瓣囁嚅了幾下,接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妖、妖、妖……”“妖?”我看著他見鬼般再次蒼白的臉色,表示對於他到底想說什麽十分著急。


    “妖、妖怪啊!!!!!”他終於猛吸一口氣喊了出來,邊喊邊往後爬,喊完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又捂著胸口咳嗽了好一會兒。


    “妖怪?”我看著他的眼神,又盯著自己雪白的爪子良久,終於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妖怪就是自己。


    怪了,想我近來各種被不待見,竟也有人能見我怕得抖成篩糠,這倒是一種新奇體驗。


    我不由來了玩性,眥著牙努力擺出頗有威懾力的樣子一步步,緩緩湊近那個陌生男子:“是啊,我是千年狐妖,最好男色,嘿嘿。”邊說著我還不完發出變態笑聲,有模有樣,倒是身後射來一道若有所思的視線讓我突然莫名心虛地抖了一下。


    “本妖最喜歡年輕男子,”我輕咳一聲正色道,說罷還不忘舔舔唇做出一副享受的樣子,“嗯~你正合本妖胃口~”


    男子已經抖得不像樣子,仿佛身體已經不受他自己的控製,他眼神東瞟西瞟似乎在找些什麽,終於眼神中閃過一道亮光,將身邊被珞涼丟在一旁的大竹筐給抱進了懷裏,那捍衛的架勢仿佛竹筐裏是什麽不得了的寶貝。


    “我,我,我很難咬,很、難咬……”男子終於憋出了一句話,聲音帶著哭腔,讓我突然覺得自己裏女主角的庶母,花樓裏不賣身歌姬的鴇媽,頓時油然而生一股罪惡感。


    所謂“小人得誌”,不過如此。是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事兒也在理。也以至於後來,每當我發現那嬌滴滴的姑娘嫉妒起來毫不含糊的時候,就突然想開了。


    這世間的事兒,還真是顛倒循環,不知誰是惡人,誰是好人,誰是施害者,誰是受害人。


    在命運的遊戲裏,沒有人無辜。


    我剛準備收斂起玩性,一隻大掌就將我拎了起來,耳邊是無鸞淡淡的語調:“我的寵物,冒犯了。”


    我實在是沒想到無鸞會突然冒出來,更沒想過無鸞還會有和別人說“冒犯了”一天!你丫冒犯了?!你方才踩人家的時候有腦袋裏有“冒犯”兩個字嗎?!


    驚異是一方麵,然而對於一隻已經習慣了無鸞的厚顏無恥又迫於對方淫威的狐狸來說,我立即老實了,友善地朝那個男子齜了齜牙。


    其實作為一隻狐狸,光是齜牙是看不出情緒的。忘記考慮這一點實在是我的失策,以至於對方大概是又想起了我方才要將他食用的話,又往後爬著縮了兩步。


    我無辜地縮回視線,等待著有什麽人幫我說幾句話。


    “它咬人不疼。”果然無鸞神色如常地說道,如果這不算是火上添油的話。


    那男子估計是看我們這一行實在太過詭異,依舊十分警惕地縮成一團坐在地上,手緊緊摟著那個破竹筐。


    “你們,是什麽人?”


    “書呆子,我叫珞涼,賞金獵人,這是小狐狸——”“是‘纖阿’!”“好吧,纖阿,然後這邊是——”所有的人目光都順著珞涼的手望了過去,那廂隻是淡淡吐出三個字,“君無鸞。”


    男子目光仍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我們一陣,這才抖著身子站了起來,一身土黃色的灰塵沾在他灰白的袍子上,束帶整齊的發髻也歪了些,看上去十分狼狽。


    “在下名喚‘蒟禮’,奉家師之命尋訪雲巔大陸,欲求遍毒藥仙草,編寫一本圖鑒。”蒟禮的聲線已經恢複平穩,還將竹筐背回了背上,騰出手向我們做了個輯。


    “你是學醫的?”珞涼聞言挑眉,語氣突然變得有幾分譏誚,也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


    “正是。”


    “師從何門?”


    “家師名諱在下不知,隻曉得求醫之人喚他‘留一半’,曾——”“什麽?‘留一半’?!!你是巫神族的人?”蒟禮尚未說完,珞涼就一聲驚呼,語氣似是有驚無喜,嬌俏的臉上也浮現了明顯的憎惡。


    蒟禮似乎也不料珞涼會有如此之大的反應,倒是無鸞幽幽開了口,“見到同族,不歡慶?”


    無鸞定是看出了情況有幾分不對,惡劣的性格又犯了,故意說了這麽一茬兒。無奈那邊的蒟禮是個愣頭,沒看出某人已經作勢擺出了挑眉看戲的神情,麵露喜色,認真道:“姑娘竟是巫神族之人?說來慚愧,在下並非巫神族後裔,隻是被家師揀去養了大。”


    珞涼聞言一聲冷哼,聲音音調拔高了幾分,有些陰陽怪氣:“少跟我拉什麽近乎,巫神族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些表麵上冠冕堂皇背地裏使小人伎倆的衣冠禽獸,還敢打著神族後裔的旗幟,簡直讓人發笑!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珞涼一番話下來似乎越說越怒,芙頰上也染上兩抹胭脂,青蔥食指不客氣地直指蒟禮。


    “姑娘,你我初識,何須如此咄咄逼人。你一個姑娘家談吐間如此粗野,令尊令堂倘若知曉,不知作何感受。”看得出蒟禮十分敬重自己的師傅,珞涼這種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說法顯然也把他惹怒了,語氣一掃之前的唯唯諾諾,突然變得嚴厲起來。


    “我呸!”珞涼扇蒼蠅般揮了揮手,“本姑娘就是有人生沒人養,如何?!哼,與其窩囊地讓巫神族之人養大,本姑娘我不如一頭撞死在牆上!”說吧珞涼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其實我並不是太懂,這兩人究竟為何突然變得如此針對彼此,畢竟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但我想,這世間有多少幸福,自然就會有同等的痛苦。有人蒙受了善意,自然會有人被惡意欺淩。在這種時候,“來自同一個地方”或許反而會變成催化惡的情緒的籌碼。


    我轉頭,果然發現無鸞還在氣定神閑地觀看自己挑起的戰爭,不由嘖嘖感歎,這丫果然是一禍害,尤其在是這說不定還是什麽被動技能的時候。


    “你簡直是蠻不講理不可理喻!我竟不知這世間還有如此女子!”


    “你根本是自命清高不辨善惡!我也未聞這世間還有如此男子!”


    那邊的針對已經上升到了戰爭的級別,我聽著不由“哇”了一聲……這人罵得……比君無殤在人界賣弄出的那副對聯帥氣多了……


    “你們既然這麽有緣——”“誰和這種人有緣?”我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邊就是兩道異口同聲的聲音,接著又是:“你以為我稀罕?”和“你幹嘛學我?!”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吧……


    有些事兒,其實是一開始便注定了的。旁觀者起初就看出有緣,而當事人又偏偏不認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會一語成讖。倘若當初少些倔強,後來的很多的麻煩,也都可以免了。


    無奈很多人不懂這個道理,很多人懂而不從這個道理,於是便平白添了無數對癡男怨女,無數本無聊文人筆下纏綿又虐心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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