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05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無鸞說:“我給你一個名字吧”時的表情。


    那個時候,我私以為無鸞給起的名字高貴冷豔,該是思索了很久,選中的最適合我的名字,於是心中瞬間洶湧澎湃,之前的害怕驚疑在瞬間便全部煙消雲散。


    然而事實是,我還是太樂觀了,雖然樂觀並沒有不對。


    無鸞看到我的應允,唇邊的弧度加深了幾分,雖是在笑,整個人卻顯得疲憊。他確實該是倦極了,身體恐怕也達到了極限。


    “無鸞……”我有些擔心以他這樣的身體狀況是否能自己走回我們住的地方,也開始嚴肅考慮我憑自己一介狐狸之力拖他回去的可能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骨節分明的大掌將我一把撈起放在了肩上,耳邊響起清潤的嗓音,聲音很輕,好像安撫:“我們回家。”


    他的氣味好近好近,弄得我有些慌亂,亂瞟間卻驚見他臉頰上兩指寬的傷口。


    “……無鸞。”掙紮了下,我還是喚了出來。


    “我給你舔舔好不好……”我想,或許是因為我的聲音太委屈了,又或許是因為無鸞已經徹底覺得我怎樣都無所謂了,他居然點頭應允了我的建議。


    “……隻許舔傷口。”在我湊近他之前,他又悶聲補充了一句。


    令我自己都吃驚的事情卻發生了――象牙白的光輝下,被我舔過的那道分明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行愈合了!


    我瞪大了眼睛,大驚,“無鸞!無鸞你看!”然後瞬間又想到傷口在他臉上,這荒山野地的……於是又吼巴巴地催促他將有傷的右臂抬了起來,我逮著又是一陣亂.舔。


    我一邊查看傷口的愈合狀況,一邊暗自打量無鸞臉上的表情,分明看見漆黑眸底散漫的光芒,變得集中,終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哦?”無鸞挑眉,若有所思地睇著我,“你倒是總讓我驚喜。”


    那時我還不知道,“驚喜”一詞從無鸞嘴裏說出來已經算是很高的評價,隻覺得他這時的目光中的讚賞,是從未有過的,一種認同。


    他的眸光在黑夜中燦若星火,我下意識地卷起尾巴半遮住臉,心中又驚又喜的悸動再次浮現了出來。


    那種情緒來的相當古怪,連心髒跳躍的速度都變得飛快,臉上一陣燥熱。


    “無鸞……”或許是因為尾巴捂住口鼻的關係的我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奇怪,“我好喜歡你。”


    我想,我說這話的時候是絕對的認真。雖然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這畢竟是第一次在無鸞麵前說出來,就是作為一隻禽獸,“少女的嬌羞”什麽的,依然十分適用。


    我期待著無鸞的反應,誰知他卻愣在了那裏,眼神古怪地看著我。


    “我說真的。”我急忙補充道。


    無鸞看我的眼神又古怪了幾分。


    繼而,他輕歎了一口氣,大掌覆上我的腦袋一通亂.揉:“你這小腦裏,究竟裝了些什麽。”語氣十分無奈。


    “無鸞,我――”“我不是好人。”“誒……?”突然冷下來的語氣讓我愣住了,近在眼前的黑眸中凝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月亮的清輝在無鸞的眼底仿佛凝結成霜。


    “我不是好人。即使這樣,你也喜歡我?”


    “無鸞是好人!”我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急切地反駁,隻覺得倘若這時自己不說些什麽,無鸞就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頭上的大掌一個用力,將我的頭按住,薄涼的唇瓣湊到了我的耳邊:“之前土螻告訴你的,都是真的。”


    ……土螻?啊!我這才想起,“羊角怪”似乎確實這樣稱呼過自己。


    “無鸞也能聽見它說話?”“羊角怪”當時煞有介事地說著自己的如何如何,除了什麽什麽伏羲氏無人得以聽見他的聲音,如今可見這顯然都是些渾話。


    無鸞收回手,眼神詭譎,森森然的讓我幾乎覺得他有燉狐狸鍋的打算。


    靜了半響,他終於開口,修長的食指放在雙唇中間,輕輕“噓”了一聲道:“今天的事,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覺得,“秘密”這個詞讓我很雀躍,於是分外積極地拚命點頭,然後我就看見了無鸞眼底冰釋的笑意。


    “無鸞,我覺得花果然還是應該開在陽光下。”


    他挑眉,似乎沒有跟上我的邏輯,於是我語氣認真地補充道:“你看,就好像蒲葦花,”邊說著,我腦海裏瞬間浮現了自己第一次在窗邊見到它大驚小怪時,君無殤嫌棄的臉,不由嗆了一下,再次正聲道:“我覺得月光下的蒲偉花也非常美,但是陽光下的它才是最燦爛最好看的樣子。”


    “所以?”這還是第一次,無鸞對我的論調有探究下去的興趣,我不由有些激動,連聲音都抖得變了調:“所以,無鸞該活在陽光下。”


    我看見他的黑眸在瞬間睜大了幾分,神色再次古怪了起來。


    “怎麽,你覺得我不陽光?”


    我突然覺得,和無鸞討論陽光不陽光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尤其是他頂著一張幾乎萬年不變表情的木頭臉,淡定吐出“陽光”兩個字的時候,莫名讓我一身雞皮疙瘩地抖了抖。


    “不是,”我想了想,盡量挑一個委婉些的說法,卻發現自己著實不是個適合委婉的狐狸,“……我隻是覺得,麵癱不是太大的問題,隻要平常積極做些臉部運動……”


    我看見無鸞的眉,再次緩緩挑高,似笑非笑。


    “記住,”沉吟的語調悠悠然響起,“下次沒有傷的時候,可千萬不要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說這些話。”頓了頓,他眸光一熾,止住了聲音。


    我不由狠狠吞了吞口水。


    後來回到無鸞的房間的時候已是半夜,無鸞之前的種種在我腦中糾結成一團亂糟糟的線球,我嚐試去理清,無奈已經累極,昏昏沉沉,隻覺得恍惚間好像有人為我包紮傷口,力道輕柔,似乎是怕弄醒我。


    我是被蟲鳴給弄醒的,醒來的時候,愕然發現日頭已經西沉,房間裏早沒了無鸞的身影。


    我伸開前肢十分舒展地伸了一個懶腰,肚子也在這時響起一陣咕嚕聲,自己這才發覺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肉香,讓我隨之精神一振――睡覺的鍋邊放了一大碗排骨湯,似乎被施了術,周圍籠罩著暖暖的光暈,不知放了多久,還是熱的。


    不得不說,這湯燉的極好,我一陣狼吞虎咽,期間還被嗆著了好幾次。


    君無殤進屋的時候,我正抱著圓滾滾的肚子懶洋洋地做坐在窗欞邊消食,那廝見了我便大驚小怪地指著我一陣叫喚。


    我撇了撇唇,十分嫌棄。


    “被踩著尾巴了?”


    這次他倒是難得的沒有理會我的諷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身邊,伸出手指戳了戳我,語氣誇張,“我的天,搓澡棉,一天不見,你怎麽把自己給弄成了個粽子?”


    “啊……”我也隨著他的目光審視了一遍自己一身的繃帶,不以為然道:“啊,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那廂卻是君無殤很不給麵子地“撲哧”一聲。


    “哎,我說搓澡棉,這借口可是你無殤哥哥我當年玩剩下的。”君無殤一臉讓我莫名的優越,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想當年你無殤哥哥我和師弟打架,我把他摁在水坑裏,他踢我,然後我打他,他連連求饒,然後師傅發現了,還被罰麵壁了一個月……嘖嘖……”


    這次我連撇唇以示不屑的心情都沒有了,其實我真心覺得,一個人欠不欠揍真的不是一個大問題,就怕他還同時很腦殘,這就致命了。


    君無殤神神叨叨,聒噪地念叨完自己的光輝黑曆史,或許是發現了我的興趣索然,於是話鋒一變,話題再次回到了我的傷上。


    “你說,這包紮得有夠拙劣的啊。”我再次掃了一眼自己的身上,恍惚記得昨天該是無鸞給包紮的傷口,胸口一陣歡喜,攤了攤爪子,“無所謂,反正我也沒見過包紮得好的。”


    君無殤聞言立刻哇哇叫了起來,又是對我如此糙的生活態度表示不滿,又是逼問我昨日到底發生了些什麽,我正愁於該如何應付他,豈料那廝望了望窗外卻瞬間變了臉色。


    “搓澡棉啊,我還有些事,先走了。”接著不等我反駁一句“我有名字了!”就像躲著什麽怪物般迅速退出了房間。


    我跟著往外一看,正巧看見夕陽收起了最後的一絲餘暉,夜幕降臨,漫天的星子閃閃爍爍。


    我這才突然想起,過去幾日也都是這樣,君無殤一到天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是趁著夜色去做些什麽。


    我當下琢磨,反正如今自己吃飽了撐著,不如……


    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確定身上的傷基本無大概,我便循著君無殤的氣味迅速追了出去。


    然而後來我才知道,“吃飽了撐著”,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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