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老朋友,你覺得,對於「偉業」而言,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會是什麽呢?”


    “「超越」。”


    “哈哈哈~!我親愛的老朋友,沒想到你還蠻有英雄主義的嘛~!但是……很可惜,這並不是正確答案哦~!”


    “是麽,那你覺得是什麽。”


    “這個嘛~你猜?”


    “滾。”


    “嘎嘎嘎嘎~!不用這麽冷淡,我親愛的老朋友,我不是說過了嘛,凡事都要有耐心~!沒錯,耐心很重要,所以,我們隻需要等待就可以了,等到時機成熟了,那個答案自然會出現在你我的眼前~!”


    黑影那無厘頭的笑聲自劇作家腦海中回蕩著,簡陋的劇院內,劇作家睜開眼,掃了眼舞台上的景象後,看向一旁的黑影,開口道:


    “所以,你口中的時機,還要多久才到?”


    “咯咯~我親愛的老朋友,你這句話可真有意思……”


    觀眾席上,黑影聽到劇作家的話語,咯咯笑了起來,就見其癡迷地望著舞台上的景象,口中情不自禁地呻吟著,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舞台上的一切。


    “現在,不就是最精彩的時刻嗎?!”


    ……


    辛萊萊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場異常遙遠的夢。


    在那個夢中,他成了一名小有天賦的冒險者,遇到了影響自己半生的恩師,在對方的栽培下取得了足以稱之為優異的成果。


    夢境中,他學藝有成,拜別恩師,獨自一人踏上旅途。


    夢境中,他攀徒高山,跋涉泥沼,一路邂逅了各種奇人異事。


    夢境中,他被人歌頌,留下佳肴,甚至有人將他與故事中的英雄們相提並論。


    夢境中,他開始妄想,妄想自己真的能與那些英雄相媲美,開始嚐試各種本不該由自己去涉及的偉業。


    然後,他開始變強。


    然後,他開始倒下。


    然後,他開始爬起。


    然後,他成功邂逅那些隻存在於故事當中的真正英雄。


    他們把酒言歡。


    他們暢談理想。


    他們互相切磋。


    他們共同前進。


    最後,他跟那些英雄們,各自實現了屬於自己的偉業,一同成為了人們歌頌中的英雄。


    直至夢醒——


    “說實話,你這種狼狽模樣,還真是難得一見啊。”


    輕佻的話語聲自辛萊萊耳畔響起,金色的雷弧自他視線中劃過,辛萊萊望著眼前的景象,感覺視線忽然模糊了一下,待到恢複過來時,自己已經出現在了離極刃淵影約莫百米外的地方,同時一名金發青年正站在他身旁,嘖嘖稱奇著。


    亞…穆……


    辛萊萊望了眼前的金發青年,然後挪動著目光,看向眼前的景象,望著正與極刃淵影對峙著的道極,因空間凍結而變得有些凝滯的思緒終於反應過來了眼前發生的事情。


    原來…如此,支援嗎……


    “亞…咳!咳咳……!!”


    辛萊萊看著眼前的一幕,下意識地想張口說些什麽,結果一陣劇痛忽然自他全身傳來,同時肺部也倏地迸發出灼燒般的劇痛,令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我勸你現在還是老實躺著休息比較好,說實話我都開始好奇你到底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的了。”


    亞穆瞥了眼辛萊萊一眼,搖頭道,接著掃了眼遠處正在對峙的道極跟極刃淵影,開口道:


    “放心吧,道極那個變態似乎又有所突破,光憑那隻半殘不殘的深淵生物,還傷不到他。”


    傷不到…嗎?


    昏暗的迷宮下,辛萊萊躺在石柱下,遙望著那正與極刃淵影對峙著的白衣青年,感知著半空中那明顯在分廳抗拒著的兩股鋒銳之意,又看了看一旁看似露出一副沒心沒肺的表情,但卻穩穩擋在了自己身前的亞穆,有些渙散的瞳孔中的目光微微躍動,最後自嘲地笑了笑,輕閉上了雙眼。


    果然,那終究隻是一場夢而已。


    等這次回去後,就好好精研一下符文學好了。


    還有小白他們,之前忙著提升,他這個當父親,也該好好抽空陪伴一下自己的孩子了。


    說起來,泉陌陌那邊也挺久沒聯係了,不知道她們那邊通過青未了大佬的考核沒有?


    話說回來,不知道日天老哥他們那邊回來沒有?到時候請正好請日天老哥來他們房間裏做個客,讓對方品嚐一下那罐黑楓樹茶葉的滋味。


    對了,差點忘了,他們這個世界似乎還有考核任務在身來著,也不知道就這樣回歸的話,樂園究竟會不會算他們成……算了,不重要了。


    恍惚中,辛萊萊感覺自己像是突然拋掉了什麽負擔一樣,身心一下子有了一種空蕩蕩的輕鬆感。


    好困……


    算了,先休息一會兒吧,反正有亞穆他們在的話,他醒不醒著,似乎都沒有什麽影響。


    於是,就見他疲憊的表情逐漸放鬆下來,被血汙染得有些沉重的眼皮一點點沉下,眼前的視線逐漸被黑暗吞沒,然後……


    “並非…汝。”


    一聲恍若萬千道聲音聚集在一起的刺耳聲音忽然自辛萊萊腦海中炸開,令那本該徹底沒入黑暗的視線忽然停在了那裏。


    ……


    鐺——!!


    悠久的鳴鍾聲自破碎的星空下回蕩著。


    終於到來了嗎……


    虛空中,白袍書生看著手中被某種力量強行縫合到一起的水晶球,抬頭看向頭頂那幅宛若大量無序線條交織在一起的畫麵,微眯著眼。


    終究,還是沒能讓那兩人避開這個節點。


    甚至於到頭來,他留下的後手也在不知不覺間反過來成為了對方的一部分‘幫凶’。


    “經驗的差距麽……”


    白袍書生輕語著,那流轉著灰白二色的瞳孔中掠過一抹幽邃的光芒。


    他確實沒能避免這一刻的到來。


    但是——


    雖然‘路徑’沒能改變,可至少,他留下的那些‘節點’,已經成功對那原本必然的結果產生了‘撼動’。


    至於剩下的……


    就看那兩人自己的抉擇了。


    “希望…你能將那句話,真正堅持到最後。”


    ……


    這家夥,到底在堅持些什麽……


    “汝…非吾之…宿敵。”


    都已經變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能如此堅定地說出那樣的話語。


    “吾之…宿敵,站…起來,與吾…繼續…廝殺!!”


    尖銳刺耳的聲音自辛萊萊的腦海中炸開。


    昏暗的迷宮下,就見原本正與道極對峙的極刃淵影在凝視了道極一段時間後,便直接移開了目光,將視線移動到了躺在石柱下的辛萊萊身上,猩紅的瞳孔中升騰著強烈的戰意。


    搞什麽……


    被腦中尖銳刺耳的噪音逼得睜開眼的辛萊萊望著眼前的一幕,腦中莫名生出一種荒誕感。


    合著這家夥是被設定好了必須盯著他一個人殺嗎?


    “嗬,還真是夠無聊的……”


    隱約中,辛萊萊似乎聽到了自己口中傳來了嗤笑的聲音。


    他望著眼前的極刃淵影,看著對方體表蔓延的裂縫,跟那已經完全斷裂掉的右臂,看著那雙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猩紅色眼眸,意識漸漸變得有些恍惚起來。


    “嘖,這玩意在搞什麽,我說,道極老兄,你還不出手的話,我這邊可就得先動手……”“亞穆道友能否再等待片刻。”


    站在辛萊萊身前的亞穆看著朝這邊望來的極刃淵影,輕嘖了一聲,抓了抓有些淩亂的發絲,歎氣道,體表開始湧現出一道道金色的雷弧。


    但還不等亞穆真正展開行動,道極的聲音便忽然傳來,令亞穆微微一愣,有些錯愕地看向了道極,結果就見對方正神色平靜地望著眼前極刃淵影,眼眸微垂,仿佛在等待著什麽一般。


    “我說,劍呆子,你……”


    “就當看在在下的薄麵上,亞穆道友,再稍等片刻可否。”


    平靜的話語聲自道極口中傳出,溫和的聲音中卻隱隱帶著一絲異常淩厲的威勢,就見道極掃了一眼亞穆,開口道:


    “放心,倘若真的出了什麽事,在下自會擔起這份責任,但現在……”


    道極說著,眼眸微垂,瞳孔中倒映出躺在亞穆身後,狼狽不堪的辛萊萊,沉聲道:


    “還是等黑劍道友做出抉擇再行動比較好。”


    等這家夥做出抉擇?


    亞穆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之色,轉頭看向位於自己身後的辛萊萊,下意識地就想朝對方詢問些情況時,卻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麽,瞳孔微微一縮,口中的話語頓時卡在了喉嚨中。


    原來…是這樣嗎?


    這還真是……


    亞穆望著眼前的辛萊萊,又望了望站在那裏的極刃淵影,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看向一旁的道極。


    “看不出來,你這家夥心思還挺細膩的?”


    道極聞言,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地開口道:


    “在下隻是恰好對意與勢這種東西比較敏感而已,而且,以黑劍道友現在的狀況,想要不察覺到,恐怕也有些難度。”


    道極說著,凝視著靠在石柱下一言位於,如同根本沒聽到他們的交流聲一般的辛萊萊,眼眸微垂。


    身為劍術宗師的他能無比清晰地察覺到,從他們出現開始,對方劍勢當中原本存在的那一抹迷茫就一直在瘋狂擴大著,甚至已經大到令對方的劍勢都隱隱開始出現潰散的跡象,直到眼前的極刃淵影開口時,那種潰散的跡象才忽然停止下來。


    他不清楚在他們被那場空間風暴衝散的這段時間裏對方究竟遭遇了什麽,但他身為一名技法者的直覺以及眼前這隻讓他有著相見恨晚之感的奇特深淵生物身上傳來的意,都在告訴他眼下並不是出手的時機。


    “你覺得…他真的走得出來嗎?”


    亞穆望著眼前宛若靜止下來的一人一影,忽然開口道。


    道極聽到亞穆的話語,看著眼前的一幕,沉默了一會兒,搖頭道:


    “我不知道。”


    “但是……無論如何,那都將是黑劍道友自己的選擇。”


    ……


    好安靜……


    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安靜?


    黑暗中,辛萊萊的思維輕輕泛起了些許波瀾。


    緊接著,一副畫麵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那是極刃淵影的模樣。


    隻見他正躺在石柱下,抬著頭,與極刃淵影忽然對視著。


    想起來了……


    他敗給了極刃淵影,被道極跟亞穆救下,結果極刃淵影卻忽然冒出來一句讓他站起來繼續與其戰鬥的話語。


    也就是說……現在還是在等他做出選擇嗎?


    奇怪……總感覺已經過去了很久了,亞穆他們難道沒有動手嗎……


    還是說極刃淵影其實已經被解決掉了,他眼前看到的隻是一個幻覺而已?


    好困。


    算了……


    不去想了……


    還是先休息吧。


    沒錯,隻要睡一覺就好了。


    等他醒來時,一切就都會結束。


    他如此想著,然後不再掙紮,準備放任自己的雙眼就這麽閉上時,一副畫麵突然映入了他的瞳孔的中,讓他愣住了。


    那是……極刃淵影的雙眼。


    隻見在他放任自己雙眼垂落的刹那,極刃淵影那雙滿是狂熱之色的猩紅眼眸中的目光,忽然變了。


    強烈的戰意忽然煙消雲散,所有的狂熱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


    ——是無比濃鬱的失望之色。


    如同遭遇背叛的眼神。


    就仿佛興致盎然地前去赴約,最後卻發現自己的友人直接不打算如約一般。


    一瞬間,一種無比荒誕的情緒自他腦海中升起。


    開什麽…玩笑?


    為什麽要露出那種眼神?


    無法理解……


    失望?


    對他感到失望?


    別開玩笑了!


    他明明才是被追殺的走投無路的那一個!


    他明明才是豁出去一切卻醜態百出的那一個!


    不解,困惑,茫然,憤怒……


    一種無比強烈的情緒自他腦海中升起,令他下意識地就想重新睜開眼,重新站起來,用盡全部的力氣叱罵對方,質問對方為何好意思露出那樣的目光。


    可當他真的準備這麽做的時候,他卻忽然愣住了。


    腦海中的衝動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反問:


    ——站起來,又有什麽用呢?


    界限解除的時間已經快過去,那短短兩三分鍾的時間裏,他又要拿什麽去戰勝對方?


    他的身體已經因連續的空間傳送不堪重負,即使生命值在誓言套裝的作用下回複滿了,這種強行支撐起來的身體,又能堅持得了多久?


    而且……


    如果死掉了呢?


    他好不容易才堅持到現在,堅持到道極等人的出現,堅持到了轉機的到來。


    這種時候,卻要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賭上自己的性命,這種做法真的有什麽意義嗎?


    倘若對方再度揮出那甚至連無敵狀態都能斬開的一刀,倘若他們沒能擋下那一刀,甚至被那一刀傷到了魂核的話,到時候又該怎麽辦?


    一聲又一聲反問自他的腦海中響起,將腦中的升起了那點火苗漸漸澆滅。


    最後,他望著眼前緩緩轉過身去,不再看向自己這邊的極刃淵影,沉默了下來。


    比起站起來什麽的,現在的他……


    更需要的是活下去。


    ……


    沒錯,活下去就足夠了。


    星空下,眉目仰望著頭頂逐漸分崩離析的因果,灰白色的瞳孔中是無比平靜的目光。


    “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


    這樣就足夠了。


    對那兩人而言,光是能活下來,便已經是足以稱之為壯舉的行為了。


    至於更往前一步的偉業,那本身不過是一個既不合理也不實際的夢而已。


    夢很美好。


    但是……那並非現實。


    ……


    “看來,你似乎賭輸了呢。”


    劇院內,劇作家望著舞台上的景象,掃了一眼一旁的黑影,嘴角露出一抹譏諷之色。


    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黑影究竟想從那個新人身上看到什麽。


    失敗後的掙紮。


    倒下後的爬起。


    醒悟後的反攻。


    所謂的偉業,說到底無外乎就是這樣的事情。


    他承認,那個新人的意誌很不同凡響,經曆很坎坷曲折,身心都已經堅毅到了一種近乎無法用常規方式打倒的地步。


    但他更清楚,黑影給那個新人準備的「試煉」,究竟苛刻到了一種什麽樣的程度,那已經屬於苛刻到近乎無解的地步。


    因此,接連做出了錯誤選擇的那個新人,在他看來,早就已經沒有翻盤的餘地。


    “不出意外的話,眉目那個家夥現在應該鬆了一口氣吧?”


    劇作家掃了一眼自己身後,望著劇院外那漆黑一片的虛空,微眯著眼,腦中已經開始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動起來。


    就在這時——


    “我親愛的老朋友,你到底再說些什麽呢?我不是說過,這種時候,最需要的東西,其實是耐心嗎?”


    “?!”


    黑影那充滿戲謔感的輕佻聲音忽然自一旁響起,令劇作家的瞳孔微微一縮,猛地回過頭來,望著舞台上的景象,眼中露出一抹錯愕之色。


    “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才是最精彩的時刻啊~!”


    ……


    “……”


    “看來,他似乎已經做出選擇了。”


    戰場上,亞穆望著眼前閉上了雙眼,低垂著腦袋,如同昏睡過去的黑發青年,開口道。


    道極聞言,沒有說話,隻是凝望了一陣黑發青年那有些狼狽的身影,感知著對方身上那股已經徹底失了鋒銳之意的劍勢,輕輕歎息了一聲。


    “所以,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忽然,一聲清冷的而淡漠的聲音自一旁傳來,隻見執死者的身影自銀白色的空間傳送陣中走出,掃了一眼場上的景象後,目光停在了亞穆身上。


    “呃,怎麽說呢,人是救到了,但情況略有點複雜,該怎麽說呢……算了,等處理完眼前這東西再說吧。”


    亞穆感知著執死者投來的目光,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那一頭金色的碎發,最後歎了口氣,瞥了一眼遠處身上的氣息越發危險的極刃淵影,看向了一旁的道極:


    “道極兄弟,你來還是我來?”


    “在下來吧,我從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因此作為同道者,至少讓在下送其走完最後一程。”


    道極平靜的說的,看向身前沉默不語的極刃淵影,眼眸微垂,向前踏出一步,淩厲的劍意自其身上衝天而起,令周圍的地麵都瞬間出現一道道不見來源的斬痕。


    而就當其準備動手的那一刹那,一道聽上去異常虛弱的聲音忽然自後方傳來——


    “住…手。”


    一瞬間,在場除開執死者以外的兩人一影,全都怔住了。


    亞穆與道極近乎是同一時間回過頭,望著那道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站起來的身影,前者神色錯愕,後者目露異彩。


    反應最大的,則是本已經從那道身影身上移開目光的極刃淵影,隻見其看著黑發青年那搖搖晃晃的身影,原本黯淡下來的猩紅的瞳孔再度綻放出無比炙熱的目光。


    “原來…還會有這種事嗎……”


    星空下,白袍書生望著‘眼前’的一幕,看著頭頂忽然重新聚攏的龐大因果,瞳孔深處那仿佛萬年不變的神采,第一次發生了變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太棒了~!我親愛的老朋友,你看到了嗎~!看清這一幕了嗎~!”


    觀眾席上,正擁抱著舞台的黑影癲狂地大笑著,嘴角的笑容裂開到了整張麵龐,看上去充滿了瘋狂與毛骨悚然之感。


    而劇作家則是死死地盯著舞台上的景象,瞳孔中倒映出黑發青年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望著黑發青年那明明沒有半點恢複跡象的劍勢,看著對方那踉踉蹌蹌前行著的身軀,一言未發,但卻已經將自己想說的全都寫在了眼神中:


    為什麽…這家夥還會站起來?


    ……


    為什麽…他會站起來?


    為什麽…他會說出那句話?


    想不通……


    思維從未有一刻如此雜亂過。


    無法理解。


    為什麽自己明明已經決定放棄了,卻還會下意識地站起來,做出那樣的舉動?


    咳血,窒息感,撕裂般的劇痛,身上的每個細胞都仿佛在灼燒一般……


    沉重,從未有過的沉重,就仿佛背負著一座山嶽在在前行一般……


    聽不到……


    看不見……


    甚至連思考都變得艱難……


    他…會死嗎?


    不…不對……


    他必須要活著才對……


    不想死,肯定的啊,正因為體會過死亡,才更加明白真正的死亡的恐懼……


    而且,他死了,小白和小普他們怎麽辦?


    會有人欺負他們嗎?承諾大佬照顧好他們嗎?樂園會不會讓他們幹什麽不情願的事情?


    日天老哥或許還在等著他回去喝酒……


    卡古斯老師或許還在等他們報一聲平安……


    83203大佬也說過,寂滅化能力是讓他們活下來,而不是讓他們去送死……


    那麽…他為什麽站起來了?


    混亂……


    好混亂……


    思維陷入了混沌,無法思考。


    痛苦。


    理性似乎正在掙紮……


    誰來告訴他,他究竟在做什麽?


    ‘萊萊,你真的想知道嗎……’


    恍惚中,似乎有一道無比親近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想知道嗎……


    啊,那是當然的啊,他已經快要混亂到無法思考了……


    所以,無論誰都可以,快把答案告訴他吧……


    ‘那就試著睜開眼吧。’


    睜開…眼?


    他不是已經睜開眼睛了嗎,為什麽……


    隨著腦中那親切的話語聲落下,他愣住了,混亂的思緒開始對自己的狀態產生懷疑,令他下意識地看向前方,然後……


    隻見眼前那原本異常昏暗的景象忽然變了,原本模糊不清的視野開始迅速變得清晰,渙散的瞳孔逐漸取回了一絲色彩,一副畫麵逐漸映入他的眼簾:


    那是一處山崖。


    柔和的光線自滿是晶石的穹頂中灑落,落在山崖上的那三道人影身上,將他們手中的酒水映襯成璀璨的銀白色。


    他望著眼前的山崖,愣住了,原本混亂的思緒中開始湧現出一道回憶,同時耳旁仿佛有什麽聲音越來越近,最後——


    “來,幹杯!”“幹!!”


    “哈哈,黑劍兄好酒量!”


    砰——!!


    三聲暢快的大笑聲自他腦海中響起,最後伴隨著一聲碰杯聲,眼前的畫麵忽然一變,從他們對酒當歌變成了三人橫七豎八的躺在懸崖邊,醉醺醺地交談著什麽。


    “話…話說,亞穆兄,你當~嗝,當初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想成為契約者來…來著~嗝~!”


    “泡~嗝,泡妞唄,咱一個大老爺們,還…還能圖啥?!嗝~!!”


    “6…6啊~!不…不愧是亞穆兄,實…實乃吾輩楷…楷模!”


    畫麵中,充滿醉意跟酒嗝聲的肆無忌憚的話語伴隨晚風一同遠去著,他望著這一幕,看著自己喝倒道極,敗給亞穆,最後醉意伶仃地朝地麵栽倒而去。


    噗通——!!


    沉悶的倒地聲響起,如敲擊在玻璃上的重錘般砸碎了眼前的畫麵,緊接著一柄漆黑的太刀忽然自他的視線當中出現,隨後是一張絕美但異常冰冷的麵龐,周圍的背景也一下子變成了銀白色的訓練場,與一聲冰冷的低喝聲:


    “再來。”


    下一瞬,纏繞著死氣的刀光自他的視線當中綻放,而他的身體也如同受到什麽牽引一般,不受控製地行動起來。


    冥斬·斷流!


    纏刃·流斬!


    鐺——!!


    悅耳的刀劍錚鳴聲自他腦海中炸響,眼前的畫麵再度變化,從銀白的訓練場變成了昏暗的地窖,不僅如此,大量的殺喊聲一下子洶湧進他的腦海中,在他的耳旁轟鳴著:


    那是他們共同探索迷宮時的畫麵。


    這一次,畫麵沒再立刻切換,而是緩緩流動著,從瀑布飛湧的湖泊,到腐敗腥臭的泥沼,再到洞窟、岩漿……


    畫麵中,階層主的怒吼聲震耳欲聾,深淵生物的咆哮聲不絕於耳……


    漸漸的,他望著眼前的這些畫麵,心中開始升起一種越來越強烈的熟悉感。


    最後,當他看到自己與其餘三人共同站在一望無際的灰白色大地上時,怔住了,腦海中開始不受控製般地湧現出另一道記憶。


    那是一場夢,一場他以為早就醒來的夢。


    夢境中,他跟故事中的英雄們邂逅相遇。


    他們把酒言歡。


    他們暢談理想。


    他們互相切磋。


    他們共同前進。


    ——恰如眼前的這些回憶一樣。


    ‘原來…是這樣嗎……’


    不知究竟是說給誰聽的喃喃聲自口中傳來。


    眼前的畫麵逐漸褪色,一點點化作看不見盡頭的空白。


    既不是什麽失控,也並非什麽受人蠱惑。


    沒有人來攙扶,也沒有在那一瞬向他灌輸了什麽。


    他之所以會站起來,僅僅隻是因為——


    ……


    “我親愛的老朋友,現在,你明白……對於「偉業」而言,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是什麽了嗎?”


    簡陋的劇院內,黑影翹著二郎腿,宛若挑逗一般的用充滿戲謔感的聲音朝一旁的劇作家說道。


    “……我並不怎麽喜歡這個答案。”


    劇作家望著舞台上的景象,看著那好似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熄滅,但卻已經讓人再也無法想象出其究竟要如何才能徹底倒下的畫麵的身影,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道。


    “但是,我親愛的老朋友,現在的你已經不得不承認這個結果了,不是嗎?”


    黑影肆無忌憚地大笑著,劇作家聞言,沒有反駁黑影的這句話,隻是淡漠地掃了眼自己身後,然後看向黑影,開口道:


    “所以,就連眉目那家夥的安排,也全都被你算計進去了?”


    “nonono~!我親愛的老朋友,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嘛,這些都隻是‘經驗’的一部分而已~!你以為那些退路、生機、放棄的機會是失敗的?不~不~不~!這些選擇,可都是切切實實地存在~從來不存在什麽虛假或錯誤的啊~!或者說……”


    隻見黑影伸出一股食指,對準劇作家輕輕搖晃了幾遍,同時臉上露出一個充滿神秘與詭譎感的微笑:


    “正因為這些東西的存在,你我所正在欣賞的這一切,才能真正稱之為「偉業」啊~!”


    “正因為還有退路,所以才能斷絕掉殊死一搏的可能,正因為理智尚存,才能斷絕掉那是一時魯莽所做出的決定,正因為還有大把美好的未來在另一個方向等待,才能證明這絕非走投無路下的反抗,正因為會陷入自我矛盾,才愈發證明了這並非輕如鴻毛的兒戲。”


    “而正因為將這些可能性全都剔除掉了,才能真正證明此刻促使這個決定達成的,是真正的、是促成無數樁偉業、是開啟一切偉業所必要的、源自血肉、靈魂、乃至本源最深處的……”


    “——那一抹足以超越一切的「衝動」啊!!哈哈哈哈哈~!!”


    觀眾席上,黑影喪心病狂般地放聲大笑著,那毛骨悚然的笑容自劇院內回蕩著,於舞台上奏響著,仿佛在為舞台上此刻展現的那一幕奏樂一般。


    而劇作家望著這一幕,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望著舞台上的景象。


    就如黑影所說的一樣,對方已經用最好的事實向他們證明了他跟眉目的觀念都是錯誤的。


    促使對方口中的「偉業」誕生的,既非他理解當中的「超越」,也絕非眉目那個混賬眼中的「正確」。


    「超越」也好,「正確」也罷,那些都不過是「偉業」達成後所附帶的結果。


    或許中間會需要堅韌不屈的意誌,或許過程中必須具備超出常人的智慧,或許最後必須集齊無數種要素才能真正足以稱之為「偉業」的結果。


    可真正促使「偉業」誕生的,真正作為一切的根源的,永遠是在不知不覺間、在每一個不經意的選擇間、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所悄然醞釀的那一縷「衝動」。


    對君王而言,那縷衝動或許是源自於戰亂當中的一瞬不滿。


    對詩人而言,那縷衝動或許是來自於某個午後時無意瞥到的一抹瑰麗景象。


    對英雄而言,那縷衝動或許是來自於仰望高山時產生的些許好奇。


    而對那個新人而言,促使那一抹衝動超越其理智與本能,令其展現在這處舞台上的,毫無疑問是——


    ……


    他不甘心而已。


    ‘嗬,沒想到,我竟然還有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嗎……’


    空白一片的空間內,辛萊萊仰望著眼前那看不見盡頭的‘天空’,喃喃道。


    僅僅因為這麽簡單的理由,就讓他稀裏糊塗地做出了這種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決定……


    這種事,不管怎麽想,都實在是……


    ‘太不合理了啊……’


    是的,不合理。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充滿了魯莽與衝動。


    背離了責任與信賴。


    完全就是在為了他的一己之私視其他人的感受於無睹。


    他最想做的,最應該做的,應該是在守護好小白他們跟零餘子才對,而不是這種事情……


    ‘那麽,萊萊你第二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呢?’


    少女那親切而熟悉的自辛萊萊身旁傳來,辛萊萊偏過頭,望著正站在自己身旁,微笑著望著自己的零餘子,微微一怔。


    第二想做的事情嗎……


    ‘大概是……在做到第一條的基礎上,盡可能地變強吧?’


    辛萊萊移動視線,將目光投向遠處,喃喃道。


    然而,零餘子卻輕飄飄地來到了他的身前,用那雙如紅寶石般的眼瞳凝視著他,輕語道:


    ‘真的隻是這樣嗎?’


    ‘當然……’


    麵對少女的又一次詢問,辛萊萊下意識就準備肯定下來,但當他開口後,話語卻不知怎麽卡在了喉嚨中。


    為什麽…說不出來。


    ‘因為,即使是在夢中,萊萊也沒法對人家撒謊啊。’


    撒謊……


    他剛剛…是想撒謊嗎?


    ‘是啊,畢竟誰叫萊萊你一說到這種地方,就一下子會變得格外倔強呢?’


    零餘子掩嘴輕笑著,雪白的小腳丫輕輕一點,身體漂浮而起,做好坐到了辛萊萊的肩膀上,與辛萊萊一同看向前方,然後忽然說道:


    ‘我說,萊萊,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說我的夢想是想成為全世界最厲害的人,但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可能會死在半路上,甚至害你陪我一起死去,害小白跟小普他們失去父母,害亞穆他們失去朋友,害卡古斯老師他們失去弟子,害83203姐姐的計劃失敗,你會站出來阻止我嗎?’


    阻止對方實現自己的夢想?


    ‘怎麽可能,如果零餘子你真的打算那麽做的話,我跟小白他們肯定會支……’


    聽到零餘子的回答,辛萊萊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就想笑著否認掉這種可能性,但當話說到一半時,他口中的話語卻一下子卡在喉嚨中,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


    然後,便聽坐在他肩膀上的少女如此詢問道:


    ‘那麽,萊萊你為什麽要一直阻止你自己呢?’


    溫柔而悅耳的詢問聲落下,令辛萊萊沉默了下來。


    ‘雖然萊萊你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但其實……萊萊你很羨慕那隻叫極刃淵影的深淵生物吧?’


    零餘子望著遠處的景象,眼眸輕垂,輕聲講述著。


    ‘還有道極跟執死者他們,其實大家都差不多看出來了,但萊萊你自己卻一直不敢承認,不是嗎?’


    ‘零餘子,別說了……’


    ‘那個叫無月的大姐姐那次也是,萊萊你其實早就清楚她為什麽說萊萊你的劍勢當中存在迷茫,但萊萊你卻對她撒謊了,對吧?’


    ‘我隻是……’


    ‘沒有隻是哦,是一直都是,萊萊,在我看來……一直以來,你都太不關心自己了。’


    ‘我……’


    ‘每一次都是,無論什麽時候,萊萊你總是喜歡優先考慮別人的感受呢?雖然有時候人家會感到很開心,尤其是萊萊你在鬼滅世界裏說出那句對她來講不是的時候,真的讓看到這段記憶的我很開心,感覺自己很幸福,但是啊……’


    ‘一直這樣的話,可不行哦,萊萊。’


    少女眼眸輕掩,低頭凝望著眼前的黑發青年,輕語道,伸出小手在對方後腦上用力彈了一下。


    ‘雖然共情能力強的萊萊我很喜歡,但要是萊萊因為這種原因壞掉了的話,我可是會無差別地怨恨整個世界的啊,萊萊你也不希望看到那樣的結果吧?’


    ‘這算是…零餘子你的威脅嗎?’


    辛萊萊捂著後腦勺,無奈地笑了笑。


    ‘嗯…應該算是吧,所以……’


    零餘子說著,俯下身來,白色的發絲垂落,撩撥在辛萊萊的麵龐上,赤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辛萊萊那張成熟卻帶著一絲自暴自棄感的硬朗麵龐,在辛萊萊錯愕的目光中輕輕吻了一下辛萊萊的額頭。


    ‘萊萊你必須多關心一下自己,變得再‘自私’一點才行啊。’


    冰涼而溫柔的觸感一觸即分,有如消融冰雪的那一縷暖意一樣,令黑發青年臉上那強撐起來的堅強表情一點點瓦解,隻見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近乎哽咽的聲音說道:


    ‘我也…想那樣啊。’


    是的,他也想那樣,他一直都想那樣去做啊。


    想盡情順從自己心中的渴望,想肆無忌憚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想毫無顧忌去追求自己所憧憬的那個理想。


    可是……


    ‘我…做不到啊!!’


    如同發泄一般的哽咽低吼聲自純白一片的空間中響起,不斷回蕩著。


    沒錯,他做不到。


    他很清楚,他根本就做不到自己渴望的那些事,甚至於連踏上那條道路的資格都沒有。


    因此,他一直在羨慕。


    羨慕自己記憶中那些人能那麽輕鬆地說出那句話語,羨慕他們能那麽自信地將那份想法寫在臉上,展露在自己的意誌中。


    羨慕他們能如此堅定地相信自身具備達成那個目標的能力,羨慕他們能全心全意地去追逐著那個目標。


    羨慕到他近乎不眠不休的拚命著,羨慕到他甚至開始對產生這種念頭的自己而感到羞愧與不恥。


    他明明已經得到了很多了。


    他明明已經足夠幸運了。


    他明明已經比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要幸福了。


    他明明已經擁有了絕大多數人所夢寐以求的一切,甚至都沒為此付出過什麽無法承受的慘痛代價。


    他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所以,所以……


    ‘所以,萊萊你想要放棄了嗎?’


    放棄……


    他想要放棄了嗎……


    辛萊萊望著自己的手掌,想要開口,喉嚨中卻隻能傳來陣陣哽咽聲,想要看清,但視線卻越發模糊。


    他在…哭?


    他為什麽在哭……


    他有什麽資格去哭泣?


    這世上比他處境艱難的人,比他經曆的苦難多千倍萬倍的人都有的是,他憑什麽可以因為這點事情哭泣?


    ‘因為,萊萊你在感到難過啊……’


    難過?隻是這種事情就可以盡情流淚的話,那他一路以來所經曆跟見證的那些……


    ‘可是,如果親手扼殺自己的理想都不值得流淚的話,那萊萊你說…究竟還有多少事值得流淚呢?’


    零餘子輕柔的聲音自辛萊萊耳畔響起,就見少女輕飄飄地來到他的身前,望著眼前淚流滿麵的的男人,溫柔地注視著對方。


    而辛萊萊聽到零餘子所講述的話語,則是直接愣住了,他怔怔地望著少女的麵龐,嘴唇微微蠕動,想說些什麽,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但那看上去宛若崩潰般的神情,卻已經將他想說的一切盡數表達了出來。


    可是…除了這種選擇以外,他根本沒得選。


    ‘唔…為什麽萊萊你會這麽覺得呢?’


    因為…其他的道路一旦失敗的話,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


    ‘但是,如果成功了呢?’


    成功…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嗎?況且那種結果,對已經擁有足夠多的東西的他而言,實在太過奢……


    ‘那麽,萊萊你想贏嗎?’


    他…想贏嗎?


    這是當然的啊,想贏嗎?他當然渴望著贏下去,取得成功,拿到自己理想的那份結果,但是……


    ‘既然這樣,那就去做好了,做不到也好,會輸掉也好,一無所有也好,萊萊你隻需要堅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因為……’


    ‘這樣無拘無束的萊萊,才是我跟小白他們真正想要看到的啊,而且……’


    ‘對萊萊你來講,執死者跟道極他們是故事的主人公,你渴望能追上他們的腳步,可是對我來說……’


    ‘——萊萊你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


    堅定而溫柔的話語聲落下,一時間,辛萊萊愣住了。


    他望著眼前的零餘子,看著少女那溫柔而堅定的麵龐,看著對方那如紅寶石的眼眸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的模樣,下意識地伸出手,摩挲著自己臉上的淚痕。


    ‘噗……’


    最後,他不自禁地笑出聲來,笑得淚花在眼中飛濺著。


    ‘這還真是…很耍賴的回答啊?’


    ‘但是,對某個因為不敢承認自己夢想而差點矛盾到崩潰的萊萊來說,卻很有效呢?’


    零餘子掩嘴輕笑道,臉上露出一抹狡黠之色。


    ‘啊,是啊…還真是神奇呢?’


    辛萊萊則是神色複雜地感慨了一聲,最後望著眼前的少女,目光逐漸溫柔與堅定下來。


    ‘零餘子。’


    ‘怎麽了?’


    ‘我可能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危險到可能會害你跟我一起死在那裏。’


    ‘嗯。’


    ‘這件事很不理智,很衝動,完全是因為我一人的想法而起的,純粹就是我一腔情願的自我感動。’


    ‘嗯。’


    ‘所以……’


    辛萊萊說道這裏,微微頓了一下,仿佛是在腦中思考該如何組織措辭,而最後,他望了望少女眼中的神情,腦中的思緒輕輕蕩漾了一下,原本遲疑的神色逐漸變得堅定下來,輕輕拉住零餘子的手掌,單膝跪下,如同一位騎士般親吻在對方指尖,神色真摯地說道:


    ‘作為補償,能請你來做我這個故事的女主嗎?’


    話音落下,零餘子小臉上的表情忽然怔了一下,隨即就見她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緋紅緋紅,但卻並沒有甩開辛萊萊的手掌,而是紅著臉,羞澀地點了點頭,小聲應道:


    ‘嗯…啊!萊…萊萊你這是……’


    ‘沒什麽,隻是想帶上我的女主角一同去迎接屬於我們的‘未來’而已。’


    辛萊萊見狀,莞爾一笑,一把拉過零餘子的身體,在少女的驚呼聲中將對方用公主抱抱在自己懷中,然後抬頭看向前方那一望無際的純白色空間,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各種各樣的畫麵。


    最後,就見他大步向前走去,眼中已看不到半點茫然。


    是時候……給這場因不甘與渴望而起的夢,畫上一個句號了。


    哢嚓、哢嚓——!!


    下一秒,大量的裂縫自白色的空間中蔓延著,漆黑的潮水自其中洶湧而出,然後——


    翻然破碎!


    蓬——!!


    【警告:先驅當前身體正處於「嚴重負荷」狀態,如強行進行劇烈運動,有36.7%的概率導致留下永久性損傷!】


    “呼…呼…呼!!”


    刺耳的警告自他的腦海中炸響,然後是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的呼吸聲。


    好似火烤般的劇痛自他的全身上下傳來,辛萊萊睜開眼,艱難地掃了一眼視線邊緣那還剩下3分46秒的「界限解除」持續時間,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強忍著劇痛展開通靈領域,調動精神力,朝精神世界當中的某個法術模型衝去。


    下一秒——


    【提示:已使用「生命晶元縫合術」!】


    柔和的白色光芒自他體內綻放,隻見數以萬計的生命能量細線自他體內湧出,飛速治愈著他那因連續使用「空間穿梭」而不堪重負的身體。


    1秒…3秒…5秒…10秒!


    【提示:因先驅95.3%的身體細胞均已恢複至正常狀態,已脫離「嚴重負荷」狀態】


    最後,伴隨著一聲冰冷的提示聲,就見辛萊萊猛地把住插在地上的淵墨,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點點站直了身子,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


    真的…站起來了……


    一旁的亞穆望著這一幕,目光微微動容。


    當辛萊萊忽然起身說出那句住手時,他還能清楚地感知到,對方本身似乎並沒有恢複過來,隻是在憑著一股近乎刻印進本能的執著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可在那之後的短短十幾秒,對方給人的感覺就開始飛速發生變化起來,從充滿灰敗與沮喪的頹廢感,迅速變成如他們失散前…不,應該說比那還要淩厲幾分的強盛之勢。


    這家夥……


    亞穆望著眼前的黑發青年,腦海中掠過各種各樣的念頭,但最後,就見他忽然失聲一笑,臉上劃過一抹笑意。


    下一秒,辛萊萊的那聽上去沉穩而平淡的聲音自場上響起:


    “抱歉,三位,能否拜托你們一件事。”


    隻見辛萊萊環視了三人一遍後,凝視向位於最前方的極刃淵影,開口道:


    “可否請你們,將這隻深淵生物,交給我來對付?並且…即使我在戰鬥中有敗亡的跡象,也請各位不用出手製止。”


    話音落下,場上先是短暫安靜了一小會兒,接著就聽位於最前方的道極微微一笑,收起了長劍,轉身朝遠處走去。


    “那在下就在遠處盡情期待黑劍兄的表現了。”


    “嘖嘖,到頭來合著你這家夥把我們喊過來是讓咱們來看戲的?虧我還特地讓樂園用滅法傳送陣給咱們丟過來呢,這你不來點精彩的我們待會兒可不會放過你哈?!”


    一旁的亞穆則是聳了聳肩,打趣了一句後,笑了笑,腳尖一點,金色的雷弧躍動,瞬息間退至了遠處一根被斬斷的石柱上。


    而從趕來為止就幾乎沒怎麽說話的執死者則是站在那裏,掃了眼極刃淵影,又看了看辛萊萊,最後神色淡漠地朝遠處走去,隻留下一聲簡短而略顯冰冷的話語:


    “別死了。”


    清冷的聲音自辛萊萊耳畔響起,令辛萊萊微微一怔,隨即失笑一聲,沒有去回答什麽,而是微笑著注視向眼前的極刃淵影,提著淵墨,一步步朝對方走去,最後停在了離對方約莫十步遠的位置上,注視著對方那充斥著期待與戰意的狂熱目光,忽然開口道:


    “說實話,即使到現在,我也不理解你對我的執念究竟來源於哪裏。”


    沒錯,直到現在,他也並不明白,極刃淵影究竟是因何而盯上自己的。


    對方究竟是灌了什麽迷魂湯,才能讓一個刀術宗師lv.20的技法極道者對他如此執著?甚至到了哪怕在有道極等人的情況下仍然要邀請他一戰,在他沒能做出回應時露出那般失望的目光的程度。


    但是——


    “我必須感謝你,帶給我這樣一場戰鬥。”


    是的,他需要感謝極刃淵影。


    哪怕對方給它留下的記憶並不愉快,哪怕如果沒有對方的阻撓,他根本不會遭遇到這麽多的意外與挫折,可是……


    “我…並不後悔。”


    他並沒有感到後悔,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極刃淵影的出現,才給了過去的他無比沉重的一擊,才得以讓他自那無止境的自我壓抑與懷疑中解放出來,真正直麵了自己心中的渴望。


    因此……


    “再告訴一遍,你的名字。”


    平靜的話語聲自辛萊萊口中響起,隻見其凝視著眼前血量已經重新恢複到37.6%附近,就連斷掉的臂刃都已經重新長出極刃淵影,忽然說道。


    而這一次,極刃淵影的目光終於有了些許變化,就見其同樣做出一個揮刀的準備架勢,身後的一根根絲線漂浮而起,猩紅的瞳孔中倒映出辛萊萊的模樣,用那尖銳而刺耳的沙啞聲音回答道:


    “吾名…極刃,吾為…淵影!”


    刺耳的自我介紹聲音自戰場上回蕩著,就如同一人一影初見時的那樣,隻不過,這一次,昔時選擇逃避的青年沒再沉默,而是直麵了眼前的強敵:


    “萊萊神教,辛萊萊。”


    轟隆——!!


    話音落下,漆黑的威壓自辛萊萊身上衝天而起與極刃淵影身上升起的血氣碰撞在一起,擦出一道道黑紅相間的雷霆,自戰場上落下。


    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死鬥。


    不同於他人生過去麵對的任何一名強敵。


    這一次,既不會有粉碎了群星的魔神幫他打斷對手的禱告,也不會有操縱界雷的代行者關鍵時刻殺出來救場。


    不會再有裁決者在場外釋放魔法削弱對手,也不會再有一代天驕以劍意為他鋪路,更不會在對方體內冒出來一個不屬於對方的意誌來為他製造破綻。


    “一決勝負吧。”


    “正合…吾意!!”


    平靜的宣告聲與狂熱的低吼自戰場上響起,下一秒,一聲驚天動地的刀劍碰撞聲自戰場上炸響:


    鐺——!!


    恍若那拉開序幕的鑼鼓聲。


    這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戰鬥。


    這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舞台。


    這是故事中那名為辛萊萊的「主角」的……


    ——第一次「冒險」!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聖域樂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中取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中取炭並收藏聖域樂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