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遙愣住了,他保持著出拳的姿勢,卻已經沒了落拳的理由。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瞬間湧上心頭。


    誰能想到,布局了將近半夜,才將其鎖定並準備抓捕的大理寺少卿王懷臣,竟然死了?


    他不是被鬼附身了?鬼呢?


    疑惑關頭,秦逍遙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屍體的眉心處,那裏漂浮著一層極沉極濃的黑霧,想來星魂感知到的鬼道氣息便是由此而來。


    既然黑霧在此,凝而不散,說明那隻鬼剛剛離開不久。


    秦逍遙忽生警覺,“那隻鬼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身份苟且偷生,卻為何要再次拋棄這具軀殼?”


    他低頭皺眉,很快化拳為掌,輕輕撫上了屍體的頸動脈處,入手冰涼,但稍一按壓血脈深處仍有些許餘溫,以他的經驗來看,王懷臣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秦逍遙思索片刻,有些驚疑不定,“算算時間,從衙門裏眾人商議那時開始,再到趕來這裏布局埋伏,差不多剛好一個時辰!”


    他猛然起身,神情凝重,“莫非那隻鬼知道我們要來這裏抓它,所以早早的毀了這具軀殼,趁夜離開?還是說,它根本就沒來得及離開,如今就藏在這座府邸的某個地方?”


    心念至此,秦逍遙神念瞬起,悄悄融入黑夜,剛準備極力探查四方,屋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是白衣術士星魂的聲音,“秦司長,小心!”


    “小心什麽?”


    秦逍遙轉身而去,剛準備側身回望,屋內那盞唯一的燭火忽然滅了!


    一道鬼影自破碎的屋門缺口處極速湧至。


    沿途風聲陣陣,鬼哭狼嚎,攜帶無窮殺氣朝著秦逍遙撲咬過去。


    那一刻,黑夜像是被抹上了一層濃鬱的血光,變得愈發深沉,血氣極甚。


    秦逍遙稍稍皺眉,並不畏懼,鬼影臨身之際,他反手轟出了一拳,七成戰力,料想足夠將其轟退。


    卻不想鬼影力道極大,實力極強,裹挾著生死寂滅之意,竟隻在拳意之下停頓半息,便繼續轟殺而至。


    秦逍遙終於動容……看來還是低估它了,原以為七樓巔峰已是那隻鬼的極限,卻不想它竟也有半步八樓的實力!


    心念剛起,鬼影已經來到身前。


    倉促之間來不及轟出第二拳,秦逍遙整個人便已被鬼影纏身,黑暗中看不清楚鬼影的真容,或許它根本就沒有真容,隻是一團虛無的能量體。


    隻覺得有一股至陰至邪的力量正在努力攻破他那強悍的武道體魄,速度極快,攻勢亦足夠迅猛堅決。


    “嗬!這世道真是變了,當年隻敢在地底活動的醃臢小鬼,竟也打起我秦某人的注意了!”


    黑暗中秦逍遙的冷笑聲剛剛響起,一股恢宏浩大的武道氣息便自他體內猛然竄出。


    下一刻,他忽然伸出了雙手,掌心彌漫著燦烈的金光,以無可匹敵之勢,朝著鬼影蓄力轟去。


    金光所過之處,黑暗退散,鬼影亦在金光灼燒下發出了愈發淒厲的哀嚎。


    一股刺鼻的腐爛氣息自鬼影之中猛烈散出,伴隨著陣陣血腥味,融入黑夜與冷風之間。


    秦逍遙冷眼寒麵,真力再起,金光漠然再漲三分,浩然正氣猶如當頭棒喝,打得鬼影連連敗退。


    半步八樓的絕強武夫,對抗一個同樣半步八樓,卻不曾找到宿主的鬼影,談不上碾壓,但最終戰局自然還是穩贏。


    尤其是在短暫的觀戰之後,三大金牌亦從簷角之間加入戰鬥。


    鬼影更是再無半點勝算可言。


    所以這場人鬼間的較量並沒有延續太久,金光照耀之下,鬼影迅速丟下了一大片濃鬱的黑霧,暫時擋下秦逍遙以及三大金牌的攻勢之後,便順著暗色迅速遁去。


    “想走?”


    秦逍遙冷哼一聲,雙手猛然下壓,武道之力再起,隨金光而動,將整間小屋盡皆籠罩。


    所有退路皆已被金光封死。


    鬼影再不敢多做停留,一路橫衝直撞,硬著拚著重傷的風險強行破光而出,沿途淒厲聲大作,宛若來自地底的哀嚎。


    屋外冷長空正等得焦急,眼見自家司長大人以及三大金牌都已出手,他恨不得當即拔劍加入戰場。


    奈何鳳起小老弟還在身邊,他必須將其保護好,因而隻能嚴守此處。


    況且此間戰鬥動靜極大,若非自己劍意當前,攔下了所有喧囂,隻怕內院的親眷,外院的下人們全都要爬起來了。


    正獨自懊惱,遺憾自己竟然錯過了這次難得的抓鬼機會。


    卻忽然發現秦司長的金光結界竟然破了!


    隨後便見鬼影竄出,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逃竄而去。


    “機會來了!”


    逼王眼神一亮,招呼都不打一聲便直接拔身而起,重劍隨之出鞘,一道凜冽劍芒披滿劍意斬向鬼影。


    人隨其後,手持重劍縱上半空。


    冷月映照下,他微微側身凝眸,左手自劍鋒輕撫而過,灑落無數劍氣。


    逼氣正盛關頭,他大聲沉吟道,“天不生我冷長空,劍道萬古如長夜!何方小鬼,敢來我大魏朝放肆?今夜我執筆人在此,還不快束手就擒?以免自誤!”


    開場宣言剛剛落下,此前劍芒便已經斬落至鬼影身前。


    這一劍他勢在裝逼,並且有心檢驗下自己如今的六樓劍意究竟有多強,所以劍出即巔峰,沒有半點保留。


    料想自己這六樓最強一劍就算無法攔下那隻鬼,也能將其稍稍阻擋一瞬,給後麵的秦司長以及三大金牌爭取些時間。


    卻不想鬼影一路橫行,遇到劍芒攔路不躲不避也就算了,竟然連逃竄的速度都沒有減弱半分。


    似乎完全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逼王表示很受傷,並且有些無法理解。


    手中的劍在微微顫抖,預示著他的不甘和震驚。


    可這還沒完,劍芒憑空斬落之後,那道鬼影或許是覺得有些礙事,很快便隨意的分出一團黑霧包裹住了劍芒。


    不消片刻,那集聚了逼王六樓劍道的至強一劍,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消散於黑霧之中。


    連渣都沒有留下。


    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逼王與劍芒心神合一,劍芒被毀,他的識海也受到了重創。


    雖然他極力控製著吐血的欲望,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和專注,但勉強撐了半息,那股反噬的鋒利氣息還是將他的五髒六腑攪得一塌糊塗。


    不消片刻,一口老血猛然噴出,臉色刹那間變得無比蒼白。


    他強忍著體內劇痛呆愣在半空,膨脹的逼氣似乎也隨著劍芒的消融而逐漸散落。


    冷月之下,他眼睜睜看著鬼影於黑暗中遠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卻在這時,身後破空聲大作,他艱難回頭,隻見以秦逍遙為首的執筆人最強四人組正滿臉寒霜的從自己身旁疾馳而過。


    緊追鬼影而去。


    轉瞬無蹤。


    黑暗中隨之飄來楊千殺漸行漸遠的低吼,“沒死的話過來幫忙!”


    冷長空神魂一震,鬆開的右手再次將重劍握緊。


    滿身逼氣卷土重來,這次更是帶上了一絲狠戾氣息。


    身為一名驕傲的劍修,可落敗而不可受挫,可受傷而不可受辱。


    那隻鬼擺明了是看不起自己,如何能忍?


    劍勢再起,蒼白的臉色陰沉一片,正欲提劍殺去,一道金光當前而起,於黑暗中鋪開一條金光大道,照向鬼影去途。


    “跟我來!”


    白衣術士天眼大開,神念早已保持在巔峰狀態,他看了冷長空一眼,呼喚一聲便於金光中當先追去。


    逼王顧不得太多,既然鬼影遠走,此處自然已經安全,囑咐鳳起小老弟先回衙門待命之後,他便禦劍而起,乘風而去,身形很快消失於冷月之下。


    他這一走,散落四周隔絕氣息的劍意便也隨之消失。


    外院的丫鬟和下人們最先聽到動靜,紛紛拎著燈籠趕了過來。


    入眼所及,自家少卿大人的屋門已經化作齏粉。


    整間小屋也在一片濃鬱的黑霧以及殘留的金光摧折之下搖搖欲墜。


    黑暗中遍地是殘碎的木屑瓦礫,以及不知從何而來的血漬。


    眾人驚恐不絕,爭先恐後湧入屋內。


    黑暗中,那盞唯一的燭台已經倒下,燭火盡滅,隻在燈芯中閃爍著明滅交替的些許光點。


    窗前桌邊,少卿大人麵色蒼白,眉心纏繞著黑霧,早已是一副死相。


    場間一時驚寂,一股陰森可怖的氣息瞬間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少卿大人上半夜剛剛從左侍郎府回來,下半夜怎麽就死了?


    發生了什麽?


    此地一片破敗狼藉,顯然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何人闖入過府邸內院?


    麵色紅潤的府內大管家見此光景先是呆愣片刻,很快臉色便已成一片煞白。


    他往後直退兩步,揮手喝止身邊的丫鬟下人們大聲喊叫,強自鎮定過後,他迅速吩咐道,“所有人不要動!千萬不要破壞現場!去幾個人報官!少卿大人與刑部劉侍郎走得最近,先去找他老人家!去!快去!”


    話音剛落,幾個腿腳利索的下人當即便準備奔往左侍郎府。


    兩位大人關係極好,各自府邸相隔不遠,幾柱香內就能趕個來回。


    事態緊急,可能還要更快些。


    卻在這時,一個身穿執筆人黑色製服的少年郎不知從何處出現,走了進來。


    他冷眼環視全場,目光在王懷臣的屍體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落在大管家身上,“報官?我就是官!執筆人銅牌李三思,這裏交給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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