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看著年紀不大,估摸著也就十六七歲。


    在李三思前世那個年代隻能算是個小屁孩。


    小小年紀便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以後長大了還得了?...李三思既惋惜又痛心。


    繼續觀察。


    看模樣很是俊俏,是個討女孩喜歡的主,當然,和自己比還是差了一些。


    眉眼之間情緒淡然,雙眸有神,正如周管家所說,看上去是個溫和的人,性子應該也挺好。


    是個一眼就能讓人生出好感的陽光少年。


    如果不是自己的推理思路實在找不到任何漏洞了,李三思怎麽也不會把他和洞庭湖奸殺案的凶手聯係到一塊兒。


    下意識的打量完畢,李三思迅速收回目光。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禮數做足。


    隨後叩首再拜,“在下李三思,叩見小王爺!”


    謙卑的姿態無可挑剔。


    “李大人請起,在我這裏不需要拘束。”


    小王爺輕笑著扶起李三思,“周管家今早跟我說,是執筆人衙門裏的冷大人有事問我,怎麽如今卻換成李大人過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聽不出半點浮躁。


    就像是跟人嘮家常一樣。


    並沒有因為李三思隻是一個木牌小兵而看輕他。


    越是這樣李三思越是警惕起來,“此人絕對是個心機boy!得防著點兒!”


    “冷大哥臨時有事,我來幫他頂個班。”


    他胡亂編造了一個理由,剛準備把話挑明,小王爺卻又開口了,“李大人坐下說。”


    說著指了指李三思身後的椅子。


    “小王爺客氣了。”


    李三思帶著幾分拘謹坐下,屁股還沒捂熱,又有下人遞來了茶水,送來了點心瓜子水果。


    看這架勢小王爺是打算跟他好好嘮一嘮了。


    李三思眯起眼,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著小王爺的問話,盡是閑扯,半句話都沒有扯到案子上,這讓他有些著急。


    他來找小王爺的目的說白了就是為了審案,隻是對方身份特殊所以才不像對待薛晉一般開間密室來伺候他。


    眼見話題始終被小王爺牽著走,李三思終於坐不住了。


    審案最忌諱的就是被動,哪有被嫌犯牽著鼻子走的?


    他必須馬上搶回主動權!


    借著小王爺嗑瓜子的間隙,李三思站了起來,沉澱思維,直截了當切入主題,“小王爺,該聊聊正事了。”


    他神情認真,眼神凝重,雙瞳間突然內斂的光色仿佛能看穿小王爺那張虛偽的麵容......別裝了小子,我來逮捕你了!


    片刻沉寂,小王爺看了李三思一眼,隨後擺擺手,喚來府裏的下人將他身前桌麵上的瓜皮果核全部收走。


    “李大人請問。”


    小王爺淡淡開口,隨後靠在了椅背上。


    放鬆的姿態顯得頗為鎮定。


    “我想知道,案發那一夜,小王爺您有沒有出過房門?”


    李三思拿出了卷宗和長筆,準備記錄。


    “沒有。”


    小王爺輕聲開口,“我的右腿受了傷,大夫說當天不要輕易活動,所以我整夜都待在房間裏......內侍薛晉每隔三個時辰會來給我換一次藥。”


    和薛晉說的基本一樣......李三思長筆定格之時,望向了小王爺的右腿,“可否給在下看看您的腿傷?”


    “當然可以!”


    小王爺很配合,當即俯身撩起長袍,解開束腿的細帶後,一道已經結疤的爪痕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雖已愈合,但依稀能看出傷口曾經的猙獰。


    李三思湊過去觀察了許久,隨即皺起眉頭,“這樣的傷勢當夜應該無法活動自如才對,如果他是凶手,又如何能帶著羅郡主的屍體奔赴湖心?”


    這是個問題!...隨即在卷宗中記下:黑熊所傷,入肉三分,無法活動。


    小王爺耐心的將長袍整理好,保持著一貫的淡然,他看了一眼李三思手中的卷宗,笑道:“李大人還有什麽想問的?”


    “可我聽說寅時之後,薛晉就再也沒有見到小王爺您了?”


    李三思盯著小王爺的眼睛,沉聲問道:“直到天亮時,你才和他一起出現在洞庭湖邊。”


    “我睡著了。”


    小王爺很快說道:“春狩在園林間奔走了一整天,我早已乏累,換了幾次藥過後就熬不住,睡過去了......也是天亮後丫鬟們才告訴我那晚寅時薛晉又來找我換藥,敲了幾次門無人回應之後就走了。”


    他的回答簡潔而迅速,看得出來是做了準備的。


    像是知道李三思會問這些問題。


    李三思絲毫不慌,“既然寅時之後就再沒有換過藥,小王爺您的腿傷又怎麽會愈合的這麽快?”


    小王爺麵色不變,“也是今日才慢慢結痂的,此前都無法下地。”


    “你說謊!”


    李三思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神瞬間淩厲起來,“周管家說了,昨天你是抱著羅郡主的屍體回到公爵府來的!你不僅能下地,而且走得很快,走得很穩!”


    “你失態了,李大人!”


    小王爺坐在椅子上,依然保持著平靜。


    他緊緊盯著李三思,沉默許久後歎氣道,“姐姐死後,我痛不可當,一心隻想親手把姐姐的屍體帶回府中。所以哪怕腿上的傷口崩開,血流不止,我也強忍著疼痛,堅持走回到府裏......沒想到,卻讓李大人誤會了。”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神情悲痛,似乎回想到了什麽痛苦的畫麵。


    狡辯!...李三思瞪了小王爺一眼,眼中全然沒了初見時的拘謹和畏懼,隻剩下斷案時的決絕。


    在他看來,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奸殺了自己姐姐的畜牲,一個該被西市問斬的問題少年,一個心理扭曲的變態殺人狂。


    他表麵上溫和平靜,待人極好,可正因如此,才更讓李三思感覺惡心,恐懼......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將他那掩蓋罪行的虛偽麵具給徹底撕掉。


    給世間一個真相。


    還死者一份安寧。


    小王爺,你即將被逮捕!


    “別再裝了,小王爺。”


    李三思放下長筆,卷宗亦置於長桌之上。


    他壓下心中躁動,緩緩開口,“洞庭湖之案的真凶,就是你!”


    突然的蓋棺定論,讓小王爺愣了一瞬。


    他沒有起身,深深看了李三思一眼,“李大人,我給你一次機會,收回你的話,我當沒有聽過。”


    即便到了現在,小王爺都還保持著最初的禮貌。


    李三思很佩服他的養氣功夫。


    這樣的人要麽真的是個大好人,要麽就是個心理扭曲狂,能將心中的所有負麵情緒全部壓下,隻等最後一刻的爆發。


    李三思自然認為對方屬於後者。


    對於這樣的人,唯有真相,才是對他最好的回擊。


    李三思冷笑一聲,下意識進入了自己的思維宮殿中,開始以上帝視角,來描述自己所還原的案發場景。


    而這一次,凶手的那張臉,是清晰的!


    【那一夜的故事,要從春狩之前說起......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為了這個計劃,小王爺你特地提前趕走了自己的所有侍衛。】


    【目的有兩個,一是不想被自己的侍衛影響到自己的計劃,二是有理由讓羅郡主的內侍薛晉過來給你換藥,從而製造出羅郡主屋外無人守護的空窗期,這是你能夠順利潛入郡主屋中作案的前提。】


    【那麽,你又是如何清楚的掌握薛晉的動向,知道他何時離開,何時回來的?這也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為凶手潛伏在了某個暗影角落中,時刻觀察著薛晉。直到確認小王爺你是凶手後,我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更巧妙的辦法,就是以一個固定的時間將他約束在自己身邊。】


    【所以你要求薛晉每隔三個時辰來給你換一次藥,這樣的話,哪怕你沒有時刻盯著他,也很清楚他現在究竟是在羅郡主的屋外,還是已經來到了你的屋外,或者,他正在來回奔波的路上。】


    【寅時之前,你一直保有著足夠多的耐心,既是為了消磨薛晉的警惕,也是為了等待住在羅郡主隔壁的丫鬟們睡著......寅時之後,人聲靜默,你的計劃正式開始了!】


    【當薛晉再一次來到你的屋外敲門時,你沒有再回應......你當然不會回應!因為此時的你,已經算準薛晉出門的時間,偷偷來到了羅郡主的屋外!這是一次完美的利用了時間差作案的手法!你偷偷的潛入進去,望著床上已經睡著的羅郡主,體內的獸性蘇醒了......】


    【周管家說你和羅郡主的感情很深,也許每一個人都認為你們之間隻是單純的姐弟情意,可誰又知道,其實你的心裏一直藏著一份畸形的愛......你渴望得到羅郡主,不僅僅是姐弟情意的慰藉,還有,靈魂與肉體交融在一起的宣泄!】


    【你侵犯了自己的姐姐,並且殺死了她,為了避免事情敗露,你打算將她扔到洞庭湖的中心,裝作她是因貪玩而導致意外墜湖的樣子。】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說起你的腿傷了......黑熊的利爪不亞於一把兩寸長的匕首,它在你身上留下的傷口絕不是一兩天就能愈合完全的,想要下地走路,至少需要半個月時間。


    【可你卻能在受傷的第二天便抱著羅郡主的屍體走入公爵府,隻能說明一點,你的腿傷,並不是春狩時造成的,而是為了這個計劃,你早早的準備好了自己的腿傷!】


    【所以當夜薛晉給你換藥的傷口,是舊疾,而非新傷,隻是被你很細心的裝扮了下,偽裝成春狩時的意外新傷......你依然能夠快速奔跑,在深夜風寒的洞庭湖冰麵上!】


    在李三思的思維宮殿中,小王爺的表情是冷漠的,猙獰的,可怖的,像一頭沒有人性的野獸。


    而在公爵府的這間屋子裏,小王爺的表情卻依然是溫和的,淡然的,平靜的,他望著身前的李三思,鼓了鼓掌,“很精彩的故事......還要繼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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