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閣,府衙大堂外。


    李三思昂著頭,望著身前那麵足有半人高的赤紅重鼓沉默了很長時間。


    心頭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馳而過。


    “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野風匆匆過,將李三思驚醒。


    他拍拍陳小德的肩膀,提醒道:“這鼓要是敲響了,就必須要有冤情在身,若是無冤亂敲鼓,後果是什麽樣,應該不用我多說吧?”


    三尺閣沉冤鼓,一般人敲不得,一般的案子更敲不得。


    自建閣以來,這鼓也不過響了七次而已,而且幾乎每一次都有著驚世大冤情。


    若是敢無冤敲鼓,那就拜拜了您嘞,準備好後事吧。


    曾經就有人喝酒喝高興了,玩嗨了,跑到三尺閣府衙外拿頭去撞沉冤鼓。


    聽到鼓聲後,當時正在床上耀武揚威的三尺閣趙司長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從自家小妾的肚皮上爬了下來,連夜升堂斷案。


    結果發現擊鼓者無冤可訴,隻是喝大了,氣得趙司長火冒三丈,罵了聲頭真鐵,當場就讓三尺閣的術士把那個人的頭給煉化了,連渣都沒有剩下。


    李三思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對刑獄司中的諸般禁忌之物很是敏感,這沉冤鼓就是其一。


    他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所以見陳小德帶自己過來敲鼓,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刁民想害朕!


    果斷拒絕!


    陳小德白了李三思一眼......如果不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誰又原意來到這裏冒風險?


    “以你如今的死囚身份,想要以破案為緣由去見王典尉,幾乎不可能,也許沒等見到他,就被人給抓回到監察院的大牢裏去了。”


    陳小德說道:“可若是擊鼓鳴冤的話,性質可就不一樣了,不管你是何身份,地位如何,哪怕是個死囚,王典尉都必須出來見我們一麵,甚至連趙司長都有可能出來......為世人沉冤昭雪,不分貴賤,這便是三尺閣設立沉冤鼓的初衷。”


    有點道德綁架的意思。


    可以啊,陳孟浪!關鍵時候還是靠譜!


    隻要能見到王典尉,冒一次險似乎也值得。


    李三思眼神一亮,他一把將陳小德扯了過來,推到沉冤鼓邊上:“你來敲!”


    啥子?......陳小德瞪大了眼,滿臉疑惑。


    他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與沉冤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勸道:“鳳起啊,你反正已經是個死囚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還是你來敲吧。我就不一樣了,我爹就我一個兒子,我可不能出事。”


    李三思拽住了陳小德的衣袖,提醒他:“你爹是刑獄司司長,沒人敢動你。”


    “可他和三尺閣的趙司長關係很不好,去年倆人還幹架來著。”陳小德可不傻。


    “本想著把這個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你,既然你不願意,隻能我自己來了。”


    李三思先是表示遺憾,隨後瀟灑一笑:“今日過後,秦淮河兩岸的花船上,都將傳唱起我李三思勇敲沉冤鼓的英勇事跡。話說回來,那幾位嬌滴滴的花魁們,可不正是喜歡我這樣有骨氣的人嗎?”


    “鳳起且慢!說起骨氣,我陳孟浪怕是未必會輸給你。”


    陳小德聽到花魁兩個字,腰杆子瞬間硬了起來。


    這是他一生的軟肋。


    他按住李三思,緩緩走到沉冤鼓前,沉默片刻,開口道:“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確定自己能破案?”


    李三思目光堅定,毫不猶豫:“你盡管敲!接下來交給我便是!”


    再信你一次......陳小德將羽扇別進玉帶中,拎起重鼓旁邊的兩根大木錘,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屈肘,橫臂,落錘......沉悶的鼓點開始很慢,隨後節奏漸起,瞬間加快密集,似轟隆隆的雷鳴之聲,將沉睡許多年的三尺閣府衙徹底驚醒!


    “何人擊鼓鳴冤?”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陳小德嚇得手一抖,木錘差點落地。


    李三思前進一步,擋在了陳小德麵前,沉聲道:“繼續敲!”


    雷鳴聲繼續。


    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在李三思麵前,冷漠臉,無情眸,眉心一點金光,似開了天眼。


    是三尺閣的術士!


    傳聞中可以搬山移海,隻手摘星辰的存在。


    “監察院的死囚?”


    術士的冷眸穿過李三思,落在敲鼓的陳小德身上,聲音似極寒冰雪:“你們不懂沉冤鼓的規矩?”


    擊鼓有冤,說來聽。


    無冤擊鼓,便去死。


    強大的壓迫感自術士身上傳來,猶如重山當頭而落。


    陳小德臉色蒼白,雙錘終於掉落,人也跪在了地上......乖乖,三尺閣的術士果然霸道!


    李三思卻強撐著沒有倒下。


    兩世為人的他,有著足夠強的意誌力,麵對術士的精神壓迫,他雖無法還擊,卻也能勉強抵抗。


    白衣術士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三思,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死囚竟然能扛住自己的強大威壓。


    莫非是個登堂入室的武夫?


    心緒剛起,術士冷眸微挑,眉心金光便落在了李三思身上,一觸即退,有些失望......隻是一個連武道一樓都未曾踏入的匹夫。


    術士搖搖頭,純當李三思是僥幸。


    他不打算浪費時間,開口道:“有冤否?”


    陳小德內心害怕到了極點,敲鼓的是自己,這最不講理的白衣術士該不會直接把自己給煉化成渣吧?


    這事可不是沒發生過。


    實在不行,隻能搬出自家老爹來擋槍了。


    李三思卻毫無所懼:“無冤可訴,來此擊鼓,隻是想見王典尉一麵。”


    術士麵無表情搖搖頭:“既然無冤,還見王典尉作甚?且去死吧,監察院那邊,我會去報備一聲。”


    完了!陳小德哀嚎一聲:“我爹是司長!”


    術士不為所動,他稍稍抬頭,一道殺意漠然驚起,攜風暴狂湧而至。


    生死之際,李三思突然開口道:“白鹿門的案子,我能破。”


    空氣在此時凝滯。


    那一刻,風暴驟停,天色瞬間明朗。


    殺意也在刹那間退去。


    陳小德渾身冷汗,感覺絕處逢生。


    白衣術士則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


    內院。


    桌上青瓷茶碗裏的茶水已經被下人撤掉,重新換上了滾燙的兩杯。


    王典尉和冷長空卻再沒心思去喝了,商討半天,一無所獲,還喝個屁的茶!


    急得上火!


    “實在不行的話,我隻能求助於執筆人了,都是自家人,他們應該會給我這個麵子的。”


    冷長空把劍抱緊,哪怕再緊張,他依然麵不改色:“此案已經拖得太久,再折騰下去對我們刑獄司的名聲影響極大,必須速戰速決。”


    王典尉當場拒絕:“絕對不行!趙司長明確發過話,此案絕不能和執筆人扯上關係!否則的話,他一世英名盡毀!”


    趙懷遠有個屁的英名......冷長空心態炸裂,他繃不住了,怒斥道:“這個趙懷遠的腦子被驢給踢了?難不成個人的榮辱比刑獄司的名聲還要重要?哼!莫非以為獄神大人閉關後,就沒人能治的了他了?”


    還真沒有......王典尉擺擺手,歎道:“這話跟我說沒用,得讓趙司長聽到才行,要不,我安排你倆見一麵?”


    冷長空臉一沉,沒去接話。


    他隻是執筆人裏的打手,一介武夫,趙懷遠卻是三尺閣的司長,位高權重。


    雖不在同一個部門,不受對方的管轄,但畢竟差著等級在,有些話,背後說說,稍微裝下比就行了,當麵該客氣還是要客氣的。


    做人嘛,眼力見兒必須有!尤其是在官場上。


    氣氛有些尷尬,沉默再次來襲。


    最怕的就是空氣突然安靜。


    忽然,窗邊一道白光閃過,白衣飄飛的術士幽靈一般出現在此,將沉默打破:“大人,白鹿門的案子,有人給破了。”


    一來就是王炸!


    冷長空眼中劍光一閃,抱劍的胳膊緊了緊。


    王典尉先是一愣,繼而狂喜,後又覺得失態,重新板起臉:“此事可開不得玩笑。”


    術士說道:“破案的那人叫李三思,是他親口所說,為求見大人,他敲響了沉冤鼓。”


    敲響了沉冤鼓?


    王典尉陷入沉思,“看來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來的,莫非真的破了案?”


    王典尉內心焦急,卻故作鎮定。


    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他對各種場麵應對自如,心態亦能穩住。


    他終於再次端起了桌上的青瓷茶碗,茶水已溫,口感正好,小飲一口,將茶葉吐出,這才問道:“李三思何許人也?”


    “監察院的一名死囚。”


    術士開口,見王典尉皺起眉頭,似是沒印象,便又補充了一句:“您忘了?就是案發當夜,玩忽職守,去秦淮河的花船上快活了一夜,後被判了西市問斬的那位年輕的守城人。”


    “哦?是他?他不是被關在監察院的大牢裏?如何能來到三尺閣?”


    王典尉沉吟片刻,不再淡定,大聲道:“帶他進來!”


    術士點點頭,眉心金光一閃即逝,天眼頓開,照出了一個身穿囚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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