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西據高原,東臨絕澗,南接秦嶺,北塞黃河。因在穀中,深險如函而得名。


    秦上將軍李信在這召集河洛之地的秦軍,準備與項羽在此一決死戰。將軍雖老,但一心壯誌豪情卻未曾失去。自入關以來,他連忙書信澠池、洛陽、安邑等地守將,讓他們領兵入關,合軍共拒大敵。


    然而三地之中唯有澠池兵至,其餘二地態度莫名。澠池離陝縣很近,當日上將軍揮軍陝縣,澠池守將惶恐,不得不帶兵前來回合。


    天下之地,除了關中,剩下的地方哪怕未曾遭到攻陷,此時也不可能還歸屬於秦國。畢竟現在沒有了皇帝,秦王也不過是關中之王罷了。當贏子嬰繼位秦王的那一刻,就代表著他已經放棄了關外所有的地盤。


    所以如河洛、河東一部分以前還歸屬於秦地的城池,此時也都拔掉了代表屬秦的黑色旗幟。這樣一來,項羽的聯軍到時,也不會遭受兵災之禍。


    秦王使者換乘三匹馬,日夜兼程跑到了函穀。卻沒有在關裏找到上將軍,得知上將軍在陝縣後,又一直揮鞭趕到了陝縣。從離開華陰算起,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上將軍李信收到了秦王的來信後,一時間也沉默了。


    他本人是絕不願意投降的,但他更清楚不投降的後果是什麽。從心而論,他也不認為能憑借關中能阻擋住項羽的大軍。或戰死或投降,隻有兩條路走,投降也許免不了一死,但死的人肯定比戰死的人少。


    李信不怨秦王會有這種心思,因為這是人之常情。他李信被秦王視作臂膀,得秦王看中。他此時的回信很有可能影響到秦王的最終決定,所以他手中的筆都一直遲遲的不肯落下。


    長歎了一口氣,李信最終還是無力的在竹簡上寫道:“秦王為一國之君,或降或戰,憑君一己之念可定。信雖恨項楚,卻不能憑一己之私而壞秦王大事――”


    寫到這裏,李信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寫了。他長歎一聲,喚過使者,將竹簡裹好,遞給他讓他歸程。


    等使者離去,老將軍走出府衙,他看了看天上凝聚的黑雲,平生第一次感到這麽無力。翻身上馬時,卻三次都未曾踩中套繩,李信抓過白鬢苦笑搖頭道:“我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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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中,洛南。


    灰衣文士乘舟渡洛水,在二日後到達洛南。交付給船翁談好的路費之後,他便背著雙手在這關中秦地東瞄西逛起來。


    這秦地多小販小攤,卻少大商大賈。秦民多豪爽厚直之輩,酒館裏常常滿坐,三五人持樽豪飲很是痛快。一路走來,很少見到有窮困凍死者,看來關中還算平靜。


    關中秦民隻討論與生活相關的瑣碎細事,很少聽到高談軍國大事者。灰衣文士還旁敲打聽,這關中民眾甚至連二世已經過死了都不知道,外麵各地的情形也知之甚少!看樣子懵懵懂懂的跟世外之人一樣。


    不過提到劉邦跟三縣,他們到知道得很清楚,一個個擼袖子伸脖子高聲叫罵著。他們極為仇恨一個名叫“曹參”的將領,多有用泥巴捏成的雕像,上麵插著數不清的箭矢。


    “沒有恐懼,就沒有害怕。他們還未曾得知項羽領著幾十萬大軍就要入關的消息,不知道當六國入進關中之時,這些秦民又會如何?”灰衣文士心中這樣想著,他想買一匹馬,去見一見那個所謂的秦王,可惜找了好久卻找不到賣馬之人。


    當文士拉住一個看似忠厚的秦民打聽之時,卻遭到了那人毫不猶豫的言語打擊:“關中除了驛站就沒有哪裏能私下賣馬的!要去外地就到驛站租借,隻要你付得起錢,那隻需要登記一下就行!”


    文士疑惑道:“不賣私馬,你們難道不出關外嗎?”


    忠厚的秦民鼻孔向天,鄙視道:“去外麵幹什麽?關中有地種,不受洪澇旱災,為什麽還要去外地?”


    “。。”對此文士隻好抱拳感謝,心中對這些秦民的思想感到非常驚奇。


    他也曾聽說秦民非常戀土,今日觀之果然如此。


    *******


    靠牆邊懸掛這一副浩大的山川河洛圖,那是秦鯨吞六國之後由匠人為始皇繪製的秦國疆域圖,昔日始皇贏政北擊匈奴,南平南下百越。蒙恬領兵渡黃河、自榆中(今內蒙古伊金霍洛旗以北)至陰山,設三十四縣。又渡過黃河,占據陽山,遷徙人民充實邊縣。秦朝疆域北至九原、北地!任囂、趙佗帶五十萬秦兵平定嶺南,設立了南海郡、桂林郡、象郡三郡!


    秦域遼闊,可悲的是到了贏子嬰手中就隻剩下昔日的舊秦之地。


    屏風之中繪製的天下,贏子嬰特地命人將關中秦地塗成黑色,其餘淪陷之地盡為赤色,其餘鞭長莫及的嶺南之地為白色。一眼看去,這關中三方受圍,西北是月氏和匈奴,早就到了退無可退的境界。


    “莫非,這贏氏天下終究是要斷送在我手中嗎?不是說的穿越者牛逼不解釋嗎?”


    贏子嬰看著屏風喃喃自語,眼光似穿越了空間時間,兩方的世界在他腦海中重現。去一世浮華,來一世虛榮,都太過短暫,何其悲涼?


    手指在屏風中的蜀地劃過,想起那世他曾是蜀人。手指漸漸無力,垂落在那片白色荒蕪的土地上,贏子嬰仰頭長籲,目光懵懵的看著房梁,不知道作何所想。


    南海郡,郡衙。


    南海郡尉任囂病躺在床上,雙眼跟贏子嬰一樣的懵懵的盯著房梁。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腳步聲漸起,一個龐大的黑影將他籠罩。他側著頭無力的看向來人,喉嚨發出一道虛弱幹癟的聲音:“趙。佗――”


    來人一身戎裝,眉如臥蠶,眸光猶似點星,下巴上長著一圈如針紮般濃密的胡須。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任囂,從嘴角延伸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獰笑:“任囂老兒,還未死啊?很疑惑我為何還在此地吧?哈哈哈哈。”


    任囂對著趙佗那張狂的笑臉充耳不聞,他抬起手艱難的扯著被子,想將頭罩住。


    來人言行生厭,臨死不願再見!


    趙佗勃然大怒,一把將任囂麵上的被子扯下,他瞪著眼朝任囂臉上使勁呸了一口水,惡狠狠的搬過任囂的老臉,目視又他道:“老不死的,你怎麽不早死?知不知道我已經忍你很久了,當初我勸你在此地結交百越自立為王,你不聽我之言,一心想回到秦地!可惜的始皇帝臨死都未曾想起你,你自己不想當王,還來阻擾我!將我久困在龍川一地!南地這麽遼闊的土地不享用,戀什麽舊土!那狗屁關中有什麽好?告訴你,我如今得到了消息,六國複出,兵發鹹陽,你心中一直眷戀的那個大秦滅亡了!”


    “啊!啊!。”任囂聽聞這話之後,艱難的掀翻被子,瞪著眼睛焦急的抓住趙佗的手臂,他想問些什麽,但是喉嚨久幹無力,隻能發出啊啊的模糊之聲。


    趙佗一把推開任囂,仰頭叉著腰又是陣大笑,他心中的怨氣還未曾發泄完,繼續朝任囂說道:“老兒都快老死在這南越蠻荒之地了,還癡心妄想的讓我帶兵救秦!我趙佗什麽人?我會回去救秦?哈哈哈。感謝你將三郡兵權交給我!老子今後是這南越一地的王了!老兒!你看著吧!總有一天老子要揮兵打進中原,我不僅要當王,還要當皇帝!哈哈哈哈”


    “啊。啊!。。你。”任囂顫抖的用手指著趙佗,喉嚨裏憋了半天也不過憋出個你字。他如今消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兩眼深陷緊盯著趙佗。趙佗被這老兒的眼神盯著心煩,用手一推任囂的頭。任囂頭一揚,後腦勺撞在床頭的木架之上,頭裏一陣劇烈的晃動,一口氣上不來,隨即咽氣身死。


    趙佗看任囂死後,伸手好似要環抱整個天地,仰頭大笑道:“天下!將會是我趙佗的天下!哈哈哈哈哈!從今日起,我就是南越武王!”


    而遠在鹹陽的贏子嬰,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此刻,最後一個還眷戀故土的異域秦將身死他鄉。


    注:


    任囂(?-前206年),任不齊七世孫,秦朝將領。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年)首次領兵攻打嶺南,但失利。後與趙佗再率軍入嶺南,於秦始皇33年(前214年)統一嶺南。首任南海郡尉,並節製嶺南南海、象郡、桂林三郡,故稱“東南一尉”。前208年,正值中原戰亂之時,任囂突然病重,與趙佗共商割據嶺南以避戰亂,並委以其代理南海郡郡尉。前206年,任囂聽說秦朝滅亡,病情加重,於同年病逝,葬於番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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