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人頭攢動,楊風稍稍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四千多人,他們,或者說它們,按照不同的種族和職業所屬,聚集在一起分列成了幾個陣營。


    抬眼望去,高高的寶座上端坐著身披長袍手持法扇的黃泉首座冥真,他那似乎長年眯起來的雙眼中閃動著狂熱的精光。


    拍了拍手中的法扇,下邊黃泉眾亂哄哄的私語聲頓時為之一清,似乎就連呼吸也要輕了很多。


    冥真的聲音裏麵充滿了激動,大聲的呼喝道:“崇信國津大神的黃泉眾,黑暗鬼道的子民們,今天,是一個無比重要的日子,幾千年前,天津神的強盜們竊取了島國的神權,他們篡改我們的曆史,奴役我們的人民,用卑鄙的手段妄圖抹去我們對於素盞鳴尊大神的信仰!”


    “八百年前,一位來自於西方世界的黑暗使徒,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希望,我們這些信奉素盞鳴尊大神的人們,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組織,為了盡複國津神的榮光,為了指引人們重拾起原本的信仰,我們不惜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哪怕身死魂滅,我們一天天的壯大著,我們一次次的抗爭,我們從未向天津神的走狗們屈服過!”


    “六百七十年前,我們支持足利尊氏建立了足利幕府,四百三十年前,我們的魔王織田信長,火燒了比睿山,迎來了我們黃泉的輝煌。雖然因為天津神的走狗奸細出賣,信長君身死兵敗,但是三十後,在一個被稱做島原的地方,三萬餘天主教徒在一個被稱之為‘天童’的少年帶領下,與天津神的走狗,神道教和幕府軍以及秘法僧人,和他們展開了慘烈的戰鬥,一百五十年以後,我們複活了投入國津大神座下的天草四郎,神道教和秘法教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元氣大傷、幕府崩壞!”


    看著一臉沉醉激動的首座,蓋文撇了瞥嘴,低聲道:“一群土包子,八百年的曆史也拿出來說得這麽津津有味!”


    安斯艾爾點了點頭道:“且不說血族的聖戰與秘魔兩黨的千年爭鬥,就算黑暗議團在中世紀的時候與教廷的戰爭也比他們壯觀多了……”


    “算了!”蓋文聳了聳肩道:“這是個小國,不是麽!”


    冥真首座不知道自己在高台上一番激動人心的演講,卻被下邊兩個不良的家夥批的一錢不值,故而依然在那裏感覺良好的鼓吹著、暢想著、意淫著……


    楊風雙眼微眯,五識封閉,心神沉入識海,眼不見為淨,耳不聽則不煩,由他去吧!


    許久,不知道冥真說了些什麽後,將手中的法扇一揮,他披著法袍的身體輕輕的浮上了半空,口中低聲而快迅的吟唱著晦澀的咒語,大殿中的妖物、鬼怪、獸人、墮落陰陽師、黑暗僧侶,以及傀儡武士們的紛紛如癡如狂,眼中放射出各種不同顏色的光來,大殿裏麵產生了一點小小的渾亂,狂笑的,高呼的,還有跳起來痛哭流涕的,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在這一片混亂中,懸空的冥真從懷中掏出一隻法鈴,猛然的搖動了幾下,清脆的鈴聲有如晨鍾暮鼓響在眾人的心頭,於是大殿中的渾亂聲漸漸的平息了下去,在冥真的帶領下,向著寶座後麵的一個巨大的洞口飛去。


    墮落陰陽師和黑暗僧侶為第一集團,楊風帶著三個手下綴在隊伍的末尾,後麵是鋼鬼和獸人們組成的第二集團,再往後則是妖物和鬼怪,至於傀儡武士們則留下來嚴密的把守著洞口。


    沿著一條漆黑的地道向前行,地道裏像黑洞一樣,沒有一絲的光亮,楊風小心翼翼的根據前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帶著三個手下吊在第一集團的後麵,這個古怪的地宮被一種強大的黑暗力場所籠罩,楊風的神念一透出去便發現根本探測不出一米的距離,於是隻好老老實實的憑借超人的聽力判斷著周圍的環境。


    楊風感覺腳下的通道是向下傾斜的,而按照傾斜的角度和走過所用的時間來看,現在大概處於地下兩百多米深的地方,如果一會儀式上發生什麽不可抗拒的災難,那麽憑借五行遁術,應該也可以帶著他們三個逃出去吧!


    又走了一段距離,終於聽到冥真首座的聲音低喝道:“黃泉眾們,我們到了!”


    隨著他的聲音,一顆顆細小的綠色火球,被墮落陰陽師們從指尖發射出去,點燃了周圍的火把。


    四周的光線亮了起來,可以看到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地麵上巨大的石筍和從近百米高洞頂上垂下來的石鍾乳連接在一起,形成了兩頭粗中間細的石柱,石柱上經過人工的雕鑿,布滿了各種各樣詭異的花紋和猙獰的石雕。


    四周的洞壁經過削平打磨,光滑如鏡,上麵用陰暗的色彩繪著大幅大幅的壁畫,內容多是戰爭、殺戮、毀滅以及人間各種生老病死的痛苦,畫麵在火炬油綠色的火焰映襯下泛起陣陣陰森和恐怖。


    洞穴的中心處,是一個用黑色金屬鑄成的祭壇,祭壇上是一個巨大的神像,那神像雙麵四臂,腰裏圍著一條布片,手中持著太刀、尖叉、大斧、刺槍四種巨大的武器,猙獰的麵孔,呲牙咧嘴的滿口尖牙,頭頂上還長著一長一短的兩隻犄角,看上去絕非是善良之輩……


    無論是神像的身上還是祭壇,上麵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花紋,而那此紋路一直延展下來,在地麵上形成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溝槽,溝槽再次變成了紋路,如同一根根細小的藤蔓攀爬到洞中的石柱與周圍的壁畫之上,這些溝槽和紋路,將整個溶洞勾連成一個精致龐大的魔法陣。


    圍繞著神像和祭壇的四周,一個個被扒光了衣服的男女老少跪伏在地上,他們的精神萎頓,明顯是被施加某種了遲滯之類的術法。


    首座冥真帶著著‘黃泉’的長老等一批高層走了出來,後麵則是像文覺這一類執事,以及北野這種部族頭領類的中層幹部,其他的黃泉眾則密密麻麻的圍在外麵。


    在墮落陰陽師和黑暗僧侶們的詠唱中,冥真和十幾位長老緩緩的飄了起來,他們的身上冒出了濃密到了極點的黑煙,一股股陰冷邪惡的黑暗能量在他們的身上匯聚,然後向周圍擴散開來。


    在這股強大能量的振動下,溶洞中的石柱上,以及洞壁的壁畫上都如潮水一般湧出了濃密如水的黑霧,激起的陣陣陰風中仿佛帶出了無數厲鬼在地獄深淵中絕望而瘋狂的嚎叫。


    “開祭!”


    冥真顫抖著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聲斷喝。


    漫布於洞中流動的黑霧仿佛突然停滯了一下,然後瘋狂的急速湧動,聚合,凝練成一根根黑色的長槍,猛然閃動著,帶著破風聲向著祭壇和周圍地麵上的魔法陣中跪伏著的祭品刺去。


    沒有慘叫,沒有骨碎肉裂的聲音,隻是一陣如雨點一般密集的哧哧聲,黑霧凝成的長槍,刺穿了祭品的身體,然後伴隨著祭品身上鮮血的湧出,再次破碎成霧狀,與那一股股的血泉糾纏著,注入地麵上的溝槽。


    墮落陰陽師和黑暗僧侶們的詠唱還在繼續,首座冥真雙眼緊閉,口中高聲的念叨著晦澀古怪的咒語,那聲音又快又急,偶爾爆出幾聲高吭的尖叫與長長的詠歎。


    他手中的法鈴不停振響,法扇揮動,一絲絲奇怪的能量波動從他的身上湧出,籠罩了整個空間,在這些能量波動的刺激下,地麵上的魔法陣泛起淡淡的紅芒,那片紅芒開始緩緩的向四周漫延,石柱、祭壇、雕像、壁畫,都在顫抖著,似乎在應和著那種共鳴,巨龍的眼眶散發出了赤紅的光芒,直刺池底,而那些細微的鱗片以及池底的複雜的花紋也開始閃動起光芒來。


    所有的所有的黃泉眾都如同瘋魔一般念叨起來,那是他們在向國津神的大尊素盞表達自己忠誠以及順服之意的禱告,翻來覆去也無非是那麽十來句話,楊風聽了一遍之後,索性閉上眼睛也跟著低聲的念叨起來。


    他的三個手下無聊的偷偷打了個嗬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了看周圍,於是幹脆也學著楊風的樣子,嘴皮子嚅動著裝出一副虔誠的模樣,至於他們到底在念什麽?反正也沒人在意。


    祭壇上神像的雙眼漸漸的散發出了血紅色的光芒,緊接著,神像的周圍魔氣鼓蕩,散發出一陣陣陰寒的氣息,墮落陰陽師和黑暗僧侶們的詠唱以及冥真首座口中的咒語聲更加急驟了,於是以神像為中心,一股強大的黑暗能量散布了出來籠向了跪伏在地上的祭品們,。


    伴隨著一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黑暗的能量擠壓著拉抻著祭祀品們的身體,在這種巨大的能量下,一個個半死不活的祭品被道道的能量撕裂,然後磨碎成一團團的血漿,連帶著一縷縷靈魂拉扯著注入地上的魔法陣,沿著那一條條花紋樣的細槽,聚匯著向神像湧去,一層濃密的血光從祭壇上升起,籠罩了祭壇和神像。


    一團像是一隻巨大眼睛模樣的血雲在神像的上方緩緩成形,一聲聲淒厲的呼號和陣陣的狂妄的笑聲響聲,清晰的鼓蕩著眾人的耳膜。


    “就是現在!”伴隨著首座冥真的一聲狂呼,兩隊鋼鬼和獸人戰士押解著幾十名捆得像粽子一樣的僧侶快速的推到祭壇下,然後飛也似的退了下去。


    冥真法扇一揮,向著英二郎大吼一聲道:“殺了他們這些僧侶!”


    站在冥真身旁按劍侍立的英二郎長吸了一口氣,猛然拔出了肋下佩著的一把樣式奇特和太刀,他的身形飄乎的動了起來,腳下踏著帶有奇妙韻律的步法躍入了魔法陣中。


    手中長刀揮舞著,在血雲凝成的雙眼下,一道道匹練般的劍光籠罩了他的身影,淩厲的劍氣縱橫漫延,血花噴濺,人頭滾滾。


    隨著懸在神像上方的那一對血色的眼睛漸漸睜大,一聲歡呼伴著得意的笑聲猛然爆發出來,一股濃烈、暴戾、瘋狂、偏執的魔氣從那雙血眼中激射而出,注入了英二郎的身體當中。


    “該死的,是奪舍!”楊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齒的盯著這一切。


    看著在那股魔氣不斷的灌注下,英二郎的一雙眼睛大睜,目光卻漸漸變得無神,身體顫抖著,緩緩的飄浮了起來。


    楊風惡狠狠的看了眼有些虛脫的冥真,低聲自語道:“他媽的,老東西果然沒安好心,居然搶了我的棋子!”


    安斯艾爾忐忑不安的扯了扯白兒的衣角:“大人,這,這是怎麽了?”


    “奪舍!”白兒一臉凝重的道:“原來黃泉所謂的複活天草四郎,就是召喚他的靈魂,然後附著在另一個身體之上重新回到人間,而那被附身的人,將失去自己的靈魂和意誌!”


    楊風陰沉著臉,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團眼狀的血雲中冒出了濃密的黑霧,將英二郎懸浮的身體一層層的包裹,形成了一個醜惡的大繭,靜靜的漂浮在那裏。


    當然,這一切是已經陷入了暈迷當中的英二郎所不知的,他‘看到’自己的身體靜靜的飄浮在一個漆黑的空間裏,四周沒有光,沒有聲,什麽都沒有,他控製不了自己身體哪怕一根指頭,甚至無法說話,隻能那麽‘看著’、‘聽著’。


    深深的恐懼像是一隻巨大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髒,並且越握越緊,在無邊的黑暗中突然爆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嚎叫,四周的如水的黑暗像水一樣震蕩起來,一些怪異的景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仿佛站在不知道有多高的空中,腳下是燃燒的大地與城池,在一片火海中,英二郎看到了無數衣衫襤褸身被十字衫的人手持薙刀、竹槍在與一眾身背靠旗的士兵旗本瘋狂的撕殺著。


    士兵的後麵是高高飄揚的德川幕府旗幟,一眾身披白袍的神官、僧侶,念動著咒語,在詠唱與法鈴聲中,身被十字衫的人紛紛後退,被幕府的士兵一一斬殺,鮮血四濺,一朵朵的血花化做黑色的火焰,湧向城池上一麵巨大的十字旗。


    在黑暗中一股強烈的怨氣與不甘從四麵八方湧動出來,漸漸的,這股怨氣在英二郎的眼前匯集成了一個人的形像,並且逐漸的清晰,那是與英二郎身著同樣服飾的一個青年,他有著一頭血紅色的長發,高大的身軀,俊美妖異的麵容,一雙狹長的雙眼散發著淡淡的紅色光芒。


    那目光緊緊的盯著腳下漸漸淡去的畫麵,看著那殺戮漸漸的隱入黑暗,聽著那一切的撕殺聲,嚎叫聲全部歸於寧靜,他緩緩的開口,用夾雜著憤怒、怨恨、充滿冰冷的殺意與瘋狂不甘的聲音,如同自語一般的低聲吟誦道:“憤怒於神的沉默,願死後墮入魔界,以千人之血祭複活……”


    聽上去像是低吟,但巨大的聲音卻突然在英二郎的腦海中炸響轟鳴著。


    “哎呀,在下居然又被黃泉這些家夥給複活了!”俊美妖邪的青年歪著頭道。


    他的眼眶內發出了兩道刺目的紅光,緩緩的罩在了英二郎的身上,打量著英二郎的身體,不滿的自語道:“太讓在下失望了,這便是給我準備的肉身嗎?孱弱之極,我能感覺的到,外麵的人當中,至少有四具更好的肉身,該死的黃泉,為什麽不奉獻給我,這具身體,就算融合後,也隻能發揮在下一半的力量,唔,不過相貌還是不錯的,大概能及得上我八分的俊美吧!哦嗬嗬嗬嗬……”


    聽著那青年自戀的話語,在他紅色目光的注視下,英二郎顫抖著,感覺一些禁製在瞬間崩壞,於是猛然間咬牙怒吼道:“八嘎,你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你不知道嗎?”青年神情一愕,他自傲的道:“我,魔界的寵兒,高貴的存在,反抗一切暴政與虛偽的光明,在我生前的名字,叫做,,天草四郎!”


    說著,自稱為天草的家夥搖了搖頭,自嘲的笑道:“和你的廢話太多了,好了,做為首祭,請將你的身體奉獻出來吧!結束你卑微的生命,讓我這位新的宿主來使用這具身體,做為回報,我會完成你的遺願……”


    英二郎冷笑著緊握住劍柄,緩緩的道:“原來首祭的任務,就是奉獻出自己的身體嗎?而所謂的好處,不過是以靈魂毀滅的代價完成一個小小的交易是嗎?不過,天草閣下,我卻不想做這種交易呢?”


    “有意思!”天草四郎眼中的紅光一閃,邪惡的笑道:“卑微的蟲子居然有反抗的勇氣!”


    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良久,他緩緩的道:“你很像我,是的,當年,我也是卑微的一隻蟲子,一條景仰光明的蟲子,為了所謂上帝的榮光,不自量力的挑戰這個國家的政權與神道,不過,可憐的家夥,你有反抗我的力量嗎?唔,你的劍,似乎原本是屬於我的呢?那麽,就送給你好了,反正你的身體,你的一切都將屬於我,好了,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我現在迫不及待的想得到你的身體,想看看外麵的世界,交出來吧!”


    在雷鳴一般的尖聲狂笑中,天草的身形突然崩散,化做一蓬帶著血色的黑煙,向著英二郎猛撲了過來。


    黑暗中傳來了天草四郎一聲興奮的吼叫:“再見了,百年的封印,該死的黑暗的世界,這世間一切汙穢和血肉和靈魂,我,天草四郎,再一次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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