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飛虎覺得腳步出奇的重,就這跨入風雪塔的幾步路,對他來說,仿佛過了三秋。朱管家迎著李商諂媚地笑著,讓開一條路,這次沒有上樓,而是很隆重地迎下地下一層。


    這裏的地下一層,和神威偽造的風雪塔完全不同,這裏明亮寬大,雖談不上富麗堂皇,但也不失排麵。朱管家笑了笑拍了拍手,一群健壯男子在身後一尾排開。


    “你們還怕我跑了不成?”李商冷笑著,“這點人也太小看我了。”


    “走個形式嘿嘿,不用在意。”朱管家拍了拍手,身後的簾子緩緩拉開,一個老人牽著一個女子慢慢走出。


    老人牽得很小心,生怕弄丟女子似的,牢牢抓住女子的胳膊,但是卻完全沒有用力,不想讓女子感受到任何一絲不適。關飛虎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自己磕磕絆絆了那麽久,終於是走到了這裏。那個被喚作母親的女子就在自己眼前,但關飛虎感覺自己還是沒有做好任何的心理準備,不敢抬頭去看。


    “兒子過來。”關一川顫顫悠悠地說道,很明顯,嗓音裏帶著些許激動。


    “啊。”女子張開嘴,看著眼前的少年,情緒有些激動,長大了嘴巴卻隻能發出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關飛虎被李商一推,人踉蹌往前走了數步,終是來到了兩人麵前,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頭看去,隻見一個眉宇間俱是溫柔的女子站在自己麵前。


    她的眼睛,好像自己。這是關飛虎看到靈犀的第一個反應,隨後靈犀直接一把將關飛虎抱入懷中。


    “虎...長...大,媽...對不起...你。”女子從喉嚨中竭力吐出這些字,而關飛虎的熱淚卻再也堅持不住,撲在靈犀肩膀上號啕大哭起來。


    “終於,見到你了。”關飛虎哭得像個孩子,或者是,其實他現在仍是個孩子。


    關一川將關飛虎和靈犀一起抱住,三個人痛哭流涕,李商在一邊抽抽鼻子,讓他們團圓了一會後,幽幽地說著,“靈犀,你怎麽一點都沒變老?”


    靈犀這才看到是李商,激動地在關一川攙扶下,走到李商跟前,由於走得太急,差點摔倒,虧得李商眼疾手快,往前一步一把扶住。


    “啊!啊!啊!”靈犀似乎有很多話想對他們說,李商看了一眼關一川,關一川抹了一把鼻涕,“靈犀在黑山崖下待的時間太久,一直沒有人說話,言語能力大幅衰退。”


    “人沒有事?”李商將靈犀從頭到腳看了幾眼,發現靈犀的右腿似乎不怎麽使得上力。


    “風雪塔的人說,找到靈犀的時候,她已經昏迷了很久,虧得一身強硬內功護體才性命無憂,但寒氣浸迫體內太久,內髒都或多或少有些損傷。”關一川心疼地說。


    “當時墜落黑山崖的時候,折斷了腿,雖醒來時候自救,但由於條件太過艱苦,最終還是傷了經脈,右腿發不了力,隻得普通行走倒是沒有問題,但要運功則完全不行,這也是為什麽她能在懸崖生活十多年,但無法逃出生天的原因。”朱管家在一邊補充。


    “那你們是怎麽發現的呢?”李商詢問。


    “黑山崖下有一株奇怪的果子樹,結紅果,味苦,但汁水極多。靈犀姑娘她估計存了至少五六年以上的紅果,在那日,久違的晴天,無風無雪,靈犀姑娘用內力盡數劈開紅果,化開汁水,染紅了一大片雪地。也是我們巡山的死士眼尖,朦朦朧朧看到懸崖下有一抹紅色,定睛一看,才發現有個人倒在那邊。”朱管家內心嘖嘖稱奇,果然是江湖上俠名遠播的女俠。


    關飛虎很奇怪,自己的心情有些難以言喻。靈犀就在眼前,但是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淚水不由自主地流出,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喉嚨裏一直嗚咽,卻連一句媽媽都喚不出來。


    李商拍了拍靈犀和關飛虎的背,昂首挺胸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朱管家,“走,我們去哪裏。”


    “這邊請。”朱管家忙右手一迎,“真沒想到大俠如此爽快地答應。”


    “酒肉不可少。”李商大踏步走去。“這是自然。”朱管家領著李商下樓,李商走到樓梯口回頭看了一眼關飛虎他們,發現關飛虎直瞪瞪地盯著自己,他嘴巴努力地張著,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李商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仿佛這一步之後,這輩子就不能再看到他們似的。李商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也沒有說話,脫下那標誌性的烏金長袍,輕輕一拋正好落在靈犀身上,之後伸出手,指了指關飛虎,隨後回過頭,直接消失在樓梯拐角。


    “二師伯...五年後我來接你。”關飛虎終於是說出了那幾個字,但李商肯定已經聽不到了。靈犀攥緊烏金長袍也盯著李商消失的背影,一臉疑惑地看著關飛虎,越急越說不出話。關一川也沒搞懂是怎麽回事,就這麽輕易地把靈犀交換給自己了?那李商怎麽下去了?


    “二虎,這是怎麽一回事?”關一川實在忍不住,便詢問。一邊靈犀也抬起梨花帶雨的眼睛,看著關飛虎。


    關飛虎記得李商吩咐,便把李商教他的說辭說了一番,“靈犀算是獲救,並不算風雪塔看管的人物,既然有人來尋,那就放回。而李商,則是風雪塔尋她有事,一時半會無法脫身,之後會去多情樓相見。”


    關一川和靈犀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關飛虎扶起兩人,見風雪塔內人盡散去,便攙扶著父母上樓,走出風雪塔的時候,看著吳亦然等人向自己揮著手,再回頭,風雪塔的大門已經牢牢關上,關飛虎知道,下一次再開啟的時候,自己必須要變得更強,能和李商一樣強!


    夢裏思大漠,


    花時別渭城。


    長亭,咫尺人孤零。


    愁聽,陽關第四聲。


    且行且慢且叮嚀。


    踏歌行,人未停。


    關飛虎腦海裏莫名想起李商傳於自己的踏歌行,胸中有些奇怪的律動,剛鼓動些許,便又消失不見,自己也沒多想,看著吳亦然等人歡呼雀躍地跑來,關飛虎倒是有些激動。


    “這是我母親,靈犀。”靈犀在關一川的攙扶下,微笑著對自己兒子的朋友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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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兄弟,吳亦然、薑悠麟。”靈犀看著眼前一個大大咧咧,一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很是歡喜,看來二虎交的朋友不錯!


    “這是我雲城的好朋友,柳絮雲。”靈犀聽關一川提起過無數次柳絮雲,今日一見果然好生歡喜,雙手握住柳絮雲的小手,越看越喜歡。


    “伯母你好。”柳絮雲被靈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靈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輕輕啊了幾聲,柳絮雲也不好多問,回頭再問飛虎便是。


    “這是雲城的泠無音,李商的徒弟。”靈犀瞧見一個一臉清冷的女孩,雖說泠無音微微一笑,但靈犀也知道泠無音的悲慘身世,摸了摸泠無音的小腦袋,泠無音剛想回避,卻覺得一股暖流溫潤全身,整個身子很是舒服,莫名想到小時候在媽媽懷裏的小憩,當下鼻子略微一酸,忙回頭避開,躲在柳絮雲身後。


    “那麽啟程回家!”吳亦然揚起雙手,薑悠麟樂嗬嗬地牽來馬車,關一川扶著靈犀上車,而少年們則齊齊回頭看著風雪塔。


    李商,五年後,我們一個不少,來接你!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管他什麽風雪塔,管他什麽神威,就算是蘇曉白親自前來,也擋不住我們的腳步!


    我,關飛虎,誓!


    我,吳亦然,誓!


    我,柳絮雲,誓!


    我,泠無音,誓!


    我,薑悠麟,誓!


    “李商沒出來,我們怎麽說。”閑茶看著關飛虎一行人遠去的身影,問著一邊打著哈欠的小樓。


    “走唄,嫣兒估計都要在客棧發瘋了。”小樓伸了一個懶腰,站起身,抖落身上沾滿的雪花。


    “你也是下手真狠,直接給嫣兒封了穴道,這丫頭估計想跳窗的心都有了。”


    “關照小二每天定時送上飯菜,隻是封了她內力,讓她三步一歇,否則憑這丫頭的性子,非要跟來,人小鬼大,不知道要搞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說到底你還是關心她。”閑茶看了一眼天色,“走罷,要趕在關飛虎他們之前回客棧,帶上嫣兒回多情樓。”


    “希望大姐她們一切順利,回去就要正式商討對付神威的事情了。”


    “至少,師伯還活得好好的,倒是開心事一件。”


    “唉,我也好想上前相認...”


    “別急,讓他們親人相聚,畢竟關飛虎那小子,從懂事起,就失去了母親,我們就回多情樓等著唄!”


    “也是!”小樓釋懷一笑,兩人飛奔而去。


    京華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腹部已經上好了藥膏,但是傷口傳來的劇痛,讓自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京華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駕馬車之中,身邊隻有那個書生一臉微笑地看著自己。


    “醒啦?”李子建笑得很和藹,若不是京華親眼所見,根本不會把眼前的男人看作是高手。


    “素衣呢?”京華開門見山。


    “回多情樓咯。”


    “她什麽時候投靠你們神威的?”


    “以後有機會,你自己去問她罷。”


    “這是去往哪裏?風雪塔?”


    “不,璿璣閣。”李子建完全不想隱瞞,也沒必要隱瞞,在他眼裏,京華已然是甕中之鱉。


    “哥,那美女醒了?”車廂外麵傳來那黃須兒李子威的聲音。


    “莫怕,我們不是南宮兄弟那種好色之徒。”李子建拿出一個酒壺,遞給京華,京華也不顧及,直接拿過來就喝。


    “果然是多情樓樓主,竟不怕我們下毒?”


    “沒必要,反正我已重傷,要殺我幹嗎費那麽大心思。”京華舔了下嘴唇,此等風韻不知迷倒多少男人,而眼前的書生卻絲毫沒有波動,仍是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蘇曉白要見我?”京華問。


    “所以軍神要我們請你去。”


    “你們神威請人的方法是在別人肚子上開個洞?”京華滿臉譏諷。


    “我也沒想到你們姐妹可以下手那麽狠。”李子建一臉無辜,“多美的身子,放心,素衣臨走前給你上了藥,不會留疤。”


    京華暗自運了下功,但腹部的劇痛讓她打消了念頭,反正已經羊入虎口,不如索性將自己的疑問問個明白。


    “現在天下太平,為何朝廷又一次對各大門派趕盡殺絕?”


    “軍神自有考量。”


    “風雪塔那邊有什麽消息。”


    “這個我不知道。”


    “到了璿璣閣,蘇曉白有何指教。”


    “這個我也不知道。”


    京華翻了一個白眼,這家夥也不知道是油鹽不進還是真不知道,反正問不出什麽,索性閉上眼默默調息。李子建見京華不搭理自己,無趣地呶了呶嘴,眼睛不自覺地瞄上幾眼這世間第一美女,臉上一紅,掀開簾子,看向窗外,正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靈犀靠在關一川肩膀,一路上看著關飛虎,關飛虎倒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靈犀笑著指了指關飛虎的眼睛和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嘴唇,對著關一川傻笑。


    “對,每次看著這臭小子的眼睛我都會想起你。”關一川的聲音從來如此溫柔,聽得關飛虎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車廂外吳亦然和薑悠麟也是一驚,馬車瞬間猛地一拐,差點翻車。


    “這小子鼻子耳朵倒是像我。”關一川用鼻子對著關飛虎重重地哼了一聲,一邊對靈犀樂嗬嗬地笑著,任憑靈犀疼惜地摸著自己毀去的一半臉,“沒事,都會好起來的,你看,你回到我們身邊了,我們孩子也長大了,也交了好多朋友,武功也很厲害,可以獨當一麵!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靈犀聽著,拚命點頭,眼淚又一次滑落,惹得一邊的柳絮雲和泠無音都心裏一痛。


    “二虎,我們現在去哪裏?”關一川輕輕拍著靈犀的肩膀,靈犀緩緩地微笑著入睡。


    “雲城。”關飛虎緩緩吐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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