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旗濤凝望她許久, 答案盤旋在唇邊, 他本該斬釘截鐵地說出肯定答案,但是麵對她一雙淚汪汪的紅腫眼睛,他竟然沒法將原則貫徹到底。


    陸檬也同樣直視著他, 就像她每一次將矛盾激化之後的心情,感到忐忑。


    她可以考慮, 隻要他稍微婉轉一點。不過,如果可以預見未來的話, 夫妻之間也許就不會再出現爭吵。


    他們都在後悔吧, 相對無語的兩個人通過目光在廝殺,仿佛都在捍衛自身的尊嚴。


    最終,原則戰勝了陸檬的眼淚。


    “是。”


    篤定的回答令陸檬心灰意冷, 他遷就了自己那麽次, 卻不肯給出一個回旋的餘地,可是她是無辜的、清白的!此刻, 理智再也壓不住她對他的失望。


    “算你狠賀旗濤, 離就離!”陸檬倔強地仰起頭,口氣雖然輕蔑,但是聲音卻帶出微微的顫抖:“我不但同意離,我還要祝福你和你的小情人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說著,她旋身跑向臥室, 翻箱倒櫃找出結婚證,疾步返回書房,舉起結婚證擺在賀旗濤麵前, 嘶啦一聲,扯成兩半!


    賀旗濤望向被她丟在地板上結婚證,當初拍攝結婚照片的時候,兩人的表情雖然僵硬,但是從心裏上都認了這段的婚姻,沒有感情可以培養,如果彼此尊重的話。


    他悠悠抬起眼皮,火苗在他眼中凝結成冰,又如鋼刀般插進陸檬的心窩。


    “不必著急撕,明天就換離婚證。”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背於身後的雙手已爆出明顯的青筋。


    陸檬的緊咬著下唇,胸口劇烈起伏著,硬逼著自己不要讓淚水流下來。


    “好!很好!明天上午十點,離婚登記處見!”


    她衝出房門,噔噔噔地奔跑聲順樓梯間傳來,又聽哐當一聲,陸檬腳底一滑摔倒在地。雙掌狠狠搓在地板上,劃出數道血痕,但是她沒有向往常一樣嬌滴滴的哭泣,而是即刻爬起身,眼淚默默滑出眼眶,悄聲無息。


    她沒料到自己會被他傷害得這麽重,仿佛聽到心碎的聲音,感到神經已崩得四分五裂,不斷說服自己要冷靜,可無論怎樣調適,頭腦始終是空白一片。


    賀旗濤目睹她跌倒的一幕,完全不假思索地追過來,倏地,掌心重重壓在屋門上。


    陸檬並沒回頭,使用雙手扭轉門把,拉扯不開,她抬起一腳抵住牆邊,借助全身的力量試圖開啟一道門縫兒,卻不見奏效。


    賀旗濤看向她血跡斑斑的手指,心一下子就軟了。


    “你去哪。”


    “不要你管!我又不缺錢!——”陸檬怒轉身,嫉惡如仇地瞪向他:“不要用這種質疑的神態看著我,我不靠男人也餓不死!更不會去找許誌希!你滿意了麽?!”


    “滿意。然後,你去哪。”


    “賀旗濤!你別欺人太甚,你巴不得和我離婚不是嗎?我成全你!”


    “成全我和誰?”賀旗濤輕動了動唇。


    “你心知肚明。”


    “不明。”


    “無賴!”


    “你才無賴。現在說的是你能不能和許誌希斷幹淨,扯那些沒影兒的事有意思嗎?”


    “你!我就不跟他斷怎樣吧!……”陸檬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橫流。


    “不怎樣,你跟他走。”


    賀旗濤平靜如水的表情比發起火來的模樣更引人發瘋。


    陸檬揪了把發根,尖叫一聲:“我跟他之間什麽都沒有!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男人你居然提出離婚,我把我當什麽了?!”


    “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你竟然要為了他同意跟我離婚,甚至撕掉結婚證,你又把我當什麽了?”賀旗濤眼中掠過一絲怒氣。


    “你可以再無賴點!是你先提出離婚的!我順了你的意還錯了?!”


    “你提過那麽多次離婚,我也提一次怎麽了?我是撕結婚證了還是離家出走了?”


    “誰沒點脾氣啊,我說得都是氣話!再說離了嗎?!”


    “嗯是,誰還沒點脾氣呢?”賀旗濤眼中的怒火悄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笑容。他笑得不溫柔也不惆悵,很無謂。


    反駁之詞堵在陸檬的嗓子眼裏,顯然,他在給彼此找台階下,至於下不下去就看她了。


    哢嚓一聲,賀旗濤反鎖上屋門,拔下門鑰匙揣進兜裏,踏入洗手間。


    “要走就走吧,床頭櫃裏有一副備用鑰匙。”


    他警告自己,這是他讓得最後一步。


    陸檬戳在門邊,越想越氣,於是她疾步走上二樓臥室,拉開床頭櫃找到備用鑰匙。


    然而,當她抓起鑰匙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一股無形的力量卻拉住了她的腳步,腳的前半段空踏在階梯上,遲疑了。


    噗通一聲,她癱坐在地,緩緩扭頭,失焦的目光落在紅豔豔的、裂成兩片的結婚證上,猝然之間,她睜大眼睛,眼中全是驚異……是啊,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男人,她竟然撕毀了結婚證。而現在,她卻怎樣也想不起來是哪一句話、哪一個詞、哪一種情緒惹得她歇斯底裏。


    想著想著,她垂下眼皮,很無意的攤開一雙手,這才注意到掌心中盡是挫破的傷痕,緊接著,一陣鑽心的疼痛直入神經。


    這時,賀旗濤走出洗手間,視線直接轉向二樓階梯,陸檬正巧與他對望,她不知怎麽的了,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滑落臉頰。


    見狀,賀旗濤停止係腰帶的動作,三步並作兩步跨上階梯,蹲到她身邊檢查她的腳踝部位:“又摔倒了?”


    陸檬則抬起腳,踹他膝蓋,還不忘帶著哭腔連連指責:“都怪你,你就會欺負我!手流血了也沒人管我,嗚嗚,我現在要死了你高興了吧?嗚嗚……”


    “……”賀旗濤雙臂一伸將她抄起,邊下樓邊問:“是去醫務所還是我幫你包紮一下?”


    “這點小傷還去什麽醫務所?你想讓別人笑話我是麽?”陸檬橫眉冷對。


    “……”真是小無賴。人話鬼話都讓她說了。


    賀旗濤把她放坐在沙發上,取來藥箱,剛要撕開創可貼,陸檬哭著指揮。


    “不要創可貼,用紗布。”


    賀旗濤睨了她一眼,把創可貼扔回藥箱,又取出一卷紗布,這麽半天她就說了一句實話,絕對是小傷!


    但是想歸想,盡可能完成她“無理”的要求。


    於是,陸檬仗著雙手裹紗布,賴在沙發上唉聲歎氣。


    “我真可憐,沒人疼沒人愛也就算了,還要被某些人懷疑有二心……”


    “是誰啊,我幫你表揚他。”賀旗濤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臭德行,不禁啞然失笑。火氣有根源的來卻又莫名的走了。


    陸檬緩慢地翻個大白眼,記憶裏閃過一些爭吵時的畫麵,她心情一沉,鄭重地問:“你說實話,剛才是不是真打算跟我離婚?”


    賀旗濤笑容頓斂:“我還是那句話,其他事都由著你,這件事沒得商量。”


    噌地,陸檬彈坐起身:“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就不肯相信我?”


    賀旗濤不想提他所看到的,更不會像她那樣毫無根據的亂找茬,也許剛才隻是一個誤會,他也從沒把許誌希的挑釁當回事,不過話說回來,當不當一回事完全取決於陸檬的態度。


    “你就當我也任性一回。”他換了一種方式。


    陸檬當然不明白他這一次為什麽非要較真兒,但是他的語氣不錯,至少好商好量。


    “咱們一人退一步,我不會主動聯係許誌希,如果葉蕾約我出門的同時也約了他,我保證不去,即便是事後知道他也在,我馬上找理由離開。避免一切來往,何況他的手機號碼早就被你拉黑了,我也不會再重設,”說著,她環住賀旗濤的胳膊蹭了蹭:“求你了,我就葉蕾這麽一個朋友,他們真的是一見鍾情啊,你別讓我難做人好麽?……”


    賀旗濤思忖片刻,長籲一口氣:“你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如果再說不行似乎太霸道了點。但是有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許誌希在利益你的朋友接近你,信不信由你。而你目前的身份是我的妻子,記住這一點就行了。”


    陸檬當然不信,噗嗤一笑,抬起頭,忽閃長睫毛:“我可不可理解為你怕失去我?”


    賀旗濤愣住不語,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天靈蓋,究竟是為了什麽呢?是怕失去她還是為了麵子,一時間分不太清楚。


    想到這,他挑起陸檬的下巴,陸檬則順從地抬起頭,眯眼一笑。


    賀旗濤專注地看著她,可愛嗎?溫柔嗎?聽話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可是偶爾的偶爾,答案又是肯定的。


    好吧,他不再固執己見,相信她一次,信任她的自製力。


    陸檬眨眨眼,視線聚焦在他越發靠近的嘴唇上,當一縷溫熱吹在她的鼻尖上,她合起雙眸,迎接著,或者說,期待著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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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他不會讓她失望,冰薄的唇蓋在柔軟的唇瓣上,緩緩地,輾轉廝磨,直至探入,卷起她的小舌,而她,不躲不閃,配合他的步調,猶如雲卷雲舒。


    前十分鍾還是針尖對麥芒的兩個人,大鬧離婚的兩個人,沒有誰為此事主動道歉,更沒有長篇大論的辯駁。總之,過去了。


    至於那張撕毀的結婚證,隨便粘一粘吧,還能怎樣。還有一件棘手事兒等著他處理,就是《前出師表》今晚必須重新寫好,外交部友人還等著送外賓呢。


    唉,徒然想起瓊瑤奶奶的一句話——你折磨人的小媳婦,讓爺們兒我拿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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